一想到自己是怎么白白受了一場驚嚇，還因此受了罰，他便氣不打一處來，憋著股悶氣苦苦將那場虛驚回顧了一遍，勢要從中找出些新線索來——

    驀地，他“啊”了一聲，“對了！他抓著我時，有塊冰冰的東西硌了一下我的手腕……唔……好像是枚透紅的——呃……”

    說不上來那是個什么物件，他訥訥一卡殼，聽秦念久若有所思地接道：“……梅花琉璃墜？”

    話音一落，除開談風(fēng)月之外的數(shù)道目光都齊匯在了他身上，或是疑惑，或是不解，或是猜疑他為何會有這樣的猜測。

    “……哈哈?！鼻啬罹媚哪苷f出宮不妄的事，掩飾性地干干笑了一聲，“我見皇都挺時興這個的，街上人人都戴，故而有此一猜……”

    ……就算是，那也不過是件戴于手上的飾品罷了，平平無奇。紀(jì)濯然費心安排了一番，叫兩個少年接近國師一探，卻只得到了這樣兩件無關(guān)痛癢的發(fā)現(xiàn)，不禁悄聲一嘆，看向了談秦二人，“二位所見呢？”

    發(fā)現(xiàn)么，肯定是有的，只不過……談風(fēng)月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銀扇，看著紀(jì)濯然道：“我們先前猜測國師正以百姓性命予人皇續(xù)命，相信太子殿下也略有耳聞？”

    先已聽傅斷水稍提起過一二，紀(jì)濯然斂起唇邊笑意，點了點頭。

    談風(fēng)月便道：“我見人皇面色隱隱發(fā)青，說話時會口吐淡淡白霧，滿是亡者之相——看來該是確有此事了?！?/br>
    傅斷水聞言稍赧，暗惱自己竟沒能發(fā)覺這點，聽秦念久含蓄地說出了他們的顧慮，“也就是說，若是我們直對付國師，不管是將其擒之誅之，人皇亦有可能……”

    說到此處，他便打住了話音，等待著紀(jì)濯然的回應(yīng)。

    紀(jì)濯然不是蠢人，自然聽懂了他未盡的話意，不禁垂眼沉默了片刻，而后苦澀一笑，“……父皇他……一向愛民如子。若他當(dāng)真做出了這樣的惡事，那他……便已不是父皇了?！?/br>
    談風(fēng)月于秦念久亦不是蠢人，同樣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即是讓他們放膽對國師動手，無需顧慮太多。

    確認過要對付國師一事已是板上釘釘了，談風(fēng)月暗含冷嘲地略一頷首，心說這可真是父慈子孝，轉(zhuǎn)而問葉云停道：“你方才說，國師手臂上皆是未愈的傷口？”

    葉云停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應(yīng)該是的……有何不對的地方么？”

    “哪怕是再低階的修者，該也懂得用素心訣療傷才是，怎會留未愈的傷口在身上——”談風(fēng)月說著，轉(zhuǎn)頭看向了傅斷水，“還是說施禁術(shù)后留在手臂上的咒印會一直潰爛，不能痊愈？”

    覺出了這其中的不尋常，傅斷水輕皺起眉，搖了搖頭，“據(jù)我所知，咒印不過是類似烙印一般的痕跡，是痕不是傷?！?/br>
    總不能有人偏要留傷在身上吧，只能是不得已了……秦念久偏頭思索著，拿指腹噠噠叩著傘柄，“……有傷不能痊愈……莫非這國師也是個死人不成……活死人？”

    他不過是順口這么一說，語畢卻覺著還真不無可能，忽地坐直了身子，“對??！你們看，就不說他那副病癆鬼的模樣了，皇都里的城民不是近兩年才走霉運的，光那些陰樹都種了得有十?dāng)?shù)年了吧，那群孩童也說他們所念的‘童謠’是父母那輩就已經(jīng)有了的……”

    即是說早在人皇大病之前，國師便已在抽調(diào)城人的氣運了，給誰用呢——只能是給他自己??！

    又道：“且他愛用香料，指不定就是為了掩蓋住身上腐臭氣味……”

    想他當(dāng)初適才還魂轉(zhuǎn)生，在紅嶺城遇著傅斷水時，不也誤打誤撞地借面紗之上的脂粉氣味蓋住了身上未散的尸氣么？

    不消他再往下說，在場眾人都對此事信了有七分，面上神情各異。葉盡逐憤而罵道：“這作惡慣的！”

    先猜說是徐晏清暗中作惡，害了觀世滿宗，可若是連他自己都身死過一回，那……談風(fēng)月執(zhí)扇的手微微收緊，又看向了傅斷水，問道：“諸多禁術(shù)中，可有能使人死而復(fù)生的一種？”

    聽一個邪修向自己問起禁術(shù)，感覺不可謂不奇異。傅斷水眼中難得浮現(xiàn)出了一絲波瀾，古怪地看了他片刻，才道：“待我自宗中取來相關(guān)案檔，一閱即可知。”

    說罷，也無需他們多催，便離場設(shè)陣取案檔去了。

    傅斷水一走，少了他這個中間人在場，秦念久便不知該與那太子聊些什么了，閑坐著又覺得不甚自在，干脆捧著熱茶踱過去逗那兩個小葉子，“說說，怎么被罰了？”

    先還扮好人心善呢，這就來傷口上撒鹽了？葉盡逐沒好氣地答他，“……跪著抄經(jīng)。”

    ……原本還當(dāng)是什么殘酷的懲罰，也不過如此嘛。看來那傅斷水也不是全不近人情的……秦念久聽得一哂，拿黑傘輕戳了戳他的小腿，“可不好受吧？”

    “……換你在碎石地上跪上一夜試試？”葉盡逐都快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哀怨地看著他，卻見他突然自袖中掏了張黃符出來，往自己的膝蓋上一貼——

    他先還下意識地以為是什么能袪麻止痛的符貼，待看仔細了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裝著那勞什子“鬼侍童子”的契符嘛！

    “……”葉盡逐表情一陣崩裂，聽那邪修悠悠道：“讓他幫你揉揉?！?/br>
    三九一直在符中呆著，雖不能顯形，卻是五感俱在的，當(dāng)然知道這小葉子是因在宴會上行事莽撞受了罰，還未來得及幸災(zāi)樂禍地大笑出聲，便被指派了這樣一個活計，當(dāng)即就急了，“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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