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起了身，神色寡淡將兩人掃個遍。

    “回來就好。”

    看他那毫無詫色的面貌，顧望舒心里便通了明。胡甫一定是比起議事，多半更是來告狀的。

    于是抽身追了上去。

    “他與你且講了什么？沒找事嗎？胡宗主看著就是心中有忿的，我知道錯在我身，但當(dāng)時境遇別無選擇，你盡管往我身上推就好。”

    然顧長卿只自顧自走著，熟視無睹。

    這可惹了顧望舒的逆鱗。

    “顧長卿，我問你話呢！我的事都不能過問了不成？用不著你虛情假意什么都替我擔(dān)！”

    顧長卿停下步子，不悅道：“你到底要直呼我姓名到什么時候。目無尊長，師門怎么能教出來個這么沒教養(yǎng)的?！?/br>
    顧望舒陰沉了臉，壓聲道：“莫名其妙，有誰肯與冤家仇人師兄弟相稱！說得好像你這般喚過我似的。照你這么說，我早應(yīng)更名成廢物了！”

    “……畜生?！鳖欓L卿咬牙暗罵。

    “畜生也行。”顧望舒冷笑，“顧長卿，什么時候等你那跟屁蟲心甘情愿喊我一聲師兄，你再來求我喊你一聲哥?！?/br>
    旁邊突睛火眼卻也老實待著的宋遠(yuǎn)“啾！”打了個噴嚏，目光里銳氣瞬間癟了回去。

    老實站著怎么還遭罵……

    宋遠(yuǎn)終歸還是怕他。

    顧長卿被堵沒了話，悶頭走了幾步，忽道：“話說回來，你那屋再住不下人了不是？”

    “主子！您回來啦！昨日突然拋下我而去，一夜未見不說現(xiàn)在才回來，阿娟可擔(dān)心……誒？”

    阿娟聽見聲，遙遙從后邊跑過來。新衣裳還是有些寬大，在黃沙地上跑，衣擺揚了漫地塵，笑得像抱春風(fēng)的花兒。卻待離得近后看清顧望舒?zhèn)阆逻€帶了個人，一下子滯了步子。

    于是再靠幾步，看清了艾葉長相。

    當(dāng)然艾葉也是難掩驚愕看著他。

    顧望舒朝兩邊各看了看，微妙氛圍中很快察覺到不對勁。

    “你們……又認(rèn)識了？”

    ——“不認(rèn)識?！?/br>
    ——“我記得您！”

    異口同聲。

    重新修繕好遮光窗紙的屋內(nèi)依舊要靠燭火長明，此刻陋室內(nèi)雖然有三個人擠在里邊，但靜得只有燭芯燃斷，噼啪弱響。

    顧望舒坐在椅子上以手肘撐頭，整整一日沒合過眼的人頭疼得厲害，太陽xue突突跳著，只能勉強用拇指揉來緩解。

    再加上又冒出這么多頭疼是非來。

    疲憊感像個噬魂的獸，措手不及將渾身氣力吸了個干凈，連思考能力都成空虛。

    顧望舒忽然覺得自己老了，不及年輕那般成日惹是生非不知疲倦。

    桌角殘燭投一方圓橙在顧望舒臉上，順余光看去，阿娟垂著腳老實坐在榻邊單純無邪睜著大眼，只有艾葉杵在兩人中間尷尬得撓頭煩惱。

    當(dāng)然，艾葉并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才苦惱，只是不知道該應(yīng)該怎樣解釋，才不會牽連顧望舒。

    燭火在猛然回光返照般竭力抖了幾下后，燃燒殆盡，徒留一片昏暗間，還帶了縷青煙緲緲浮空，是焦糊煙氣。阿娟見了狀噗通跳下床，機(jī)靈熟練的從抽匣中再取了個新的燭坐在燭臺上，這屋子再亮起時。

    顧望舒撐頭閉眼像是睡著一般，閑著的那只手“嗒、嗒、嗒，”嗑了三聲木桌。

    “所以你那天下山，是襲了花滿樓，傷了影門的人不說，還偷放走了這孩子。”顧望舒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的木然說道。

    “哈……艾葉，可真有你的?！?/br>
    艾葉靠墻根蹲坐地下，委屈道：“我那不是氣不過，他們那般待你，叫我怎么忍！”

    “從神霄宗到四大法門，再從影門到劍宗……你這是逼我從修界到江湖，全都得罪了個遍吶?！鳖櫷嫜垌?，斜向艾葉的淺妃眸子在燭影下融成朱紅，帶出無情修羅韻味，盛夏的天寒意侵體打出個激靈來。

    “你現(xiàn)在再去給馮小將軍一巴掌，咱干脆順便把廟堂的人也得罪個干凈，那這樣以后九子事了，我就只能跟你回雪山隱世過活啦。”

    艾葉沒作聲。顧望舒雖然說的是個玩笑話，但聽著就是心里不舒服的。

    自己行事之前總是不計后果，睚眥必報，有愛必追，雖說是豪爽暢快。在原本強者為王力量至上的妖界行得通，但在人間這般大咧咧行事，是不可能不惹麻煩的。

    可他就是憋屈。自己替顧望舒解了氣不說，還救了個孩子，本是應(yīng)當(dāng)被夸獎的事，怎的現(xiàn)在反倒成了逆行倒施，他才應(yīng)該是不開心，應(yīng)是最失落的那個。

    他看著顧望舒長長嘆氣后“哎”一聲起身，挺仰到榻上，兩袖蓋上眼遮擋燭光，再沒作聲。

    阿娟以為他主子睡了，伸手去摘他靴子。艾葉只蹲在桌角瞥著眼憋氣旁觀，直到這少年松了顧望舒發(fā)冠，寬衣解帶手探進(jìn)交衽里，才終于忍不下去xiele滿肚子火氣出去。

    “摸摸摸，都摸哪兒去了！那是你能碰的嗎！”

    阿娟被嚇得哆嗦，小聲尖銳的“??！”一聲，跳到側(cè)邊咬起手來。

    “艾葉，你別嚇著孩子……”顧望舒在衣袖之下聲悶著道?！鞍讶藝樑芰耍銕臀颐摪?。”

    “我脫就我脫！又不是沒干過！”

    艾葉氣呼呼起身就去扯顧望舒衽子，驚得顧望舒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坐起死命跟他奪起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