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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沒心思應(yīng)話,只奔回屋子里去想喘口氣休息一下再做打算,畢竟這世上沒什么地兒是比家更舒服的。推了門在昏暗中熟練摸到半根蠟燭用火匣燃了,朦朧見還看得見個燒到一半無人添碳的火盆。 他覺得自己早已是筋疲力竭身心疲憊,管他之后是翻天覆地還是赴死謝罪的,當(dāng)下真是再多一絲造作的力氣都沒了,腦子里昏昏沉沉只想睡一覺。怎奈剛才摸到床上,忽然背后一凉,“噌”地嚇得站成筆直! “啊我,我沒打算嚇你的,我一直站在這兒的,是你沒注意啊,不怪我!”艾葉見他嚇得不輕估計下一句就是要罵人,趕緊一邊后退一邊連連擺手解釋著,倒到底還是眼看顧望舒臉色越來越黑,直到最后憋不住一聲低吼:“跟我進(jìn)來干嘛!你不是住旁邊的嗎!” “啊……我……習(xí)慣……” 艾葉支支吾吾應(yīng)道:“咱倆在益州不是一直住一起,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也沒多想就……” 顧望舒眉頭皺成破紙盯他好一會兒,直到給這妖盯得臉頰滴血眼神躲閃,才繼續(xù)開口道:“我看你不是沒多想,你是想太多!艾葉,我沒什么力氣,你先回自己那兒去,讓我休息休息……” “我有??!力氣!”艾葉倒是想都沒想話便從嘴邊漏了出來,結(jié)果剛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什么心里深處不該說的給……漏了。 定是這滿堂花醉,上了頭了,要命。 “……?” 這短短一瞬,艾葉從顧望舒那雙埋了千層灰的粉瞳中看見一晃而過的堂皇,不解,驚愕,憤怒,恐慌,以及——自己的死法! 趕緊連退幾步慌忙道:“不是……我,我是指掃塵,打掃,打掃院子!這么驚訝干嘛,你好好休息啊,醒來就都干凈了,我可能干了!” 顧望舒只面色冷峻給他逼到門外,再一言不發(fā)“哐“一聲摔了門,擋在一門之外。 艾葉懊惱揉著后腦勺,半晌才舍得退回來,從一旁拿了落著層厚灰的掃把在地上使勁磕了磕,再嗖嗖悶頭掃起地來。 地上實(shí)在灰大,夾雜著落葉污穢厚厚一層,沒人照顧的院子總是很快破敗。艾葉手腳麻利掃了干凈,才抬頭舉目看這花開旺盛的桂樹,滿目淡黃雜碎如星,桂香襲人,眼中顯露絲絲向往。 我以后一定要為你種一棵。他想。 這世上再無草木如桂花與你如此相配,若你愿意與我隱世浪跡,那我便定會為你種上一棵桂樹。 無論雪原冰川,天上地下,刀山火海,龍?zhí)痘ue。我都要把它養(yǎng)活了,送與你。 釀你想喝的桂花釀,制你愛吃的桂花糕。 如果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艾葉躍至樹杈上撿摘著新年留下的褪色福牌紅綾,又覺得將福字一個個當(dāng)成垃圾丟在地上沾染泥土并不吉利,便再老實(shí)著挨個攏起來抱在懷里,收到個角落里放置下。 艾葉一個從不服天意,也從不在乎這細(xì)枝末節(jié)的吉祥不宜之事的妖,此刻不知為何忽然小心翼翼得虔誠起來。 大抵是因?yàn)橛辛塑浝?,才會變得脆弱易碎,成了那命格的奴役?/br> 艾葉也不在意,反而偷偷笑笑,才跳上樹去尋了個舒服的枝瞇著。艾葉豹本性喜高藏匿樹間,益州的時候總鎮(zhèn)府里因防藏匿刺客不種大樹,多少有些憋得難過,好在且說當(dāng)下,還是享受的。 特別是花期間,人自醉。 或許是歸了家安心,或許周遭都是熟悉的氣味,又或許是長途跋涉疲勞累積。 艾葉難得昏昏沉沉陷進(jìn)沉眠。沒有噩夢纏身,也不會因?yàn)橐唤z聲響便敏感驚醒。 “艾葉?艾葉!艾……” 也便連只小憩了兩個多時辰的顧望舒推開門站在樹下喊他都沒聽見。 顧望舒只驚訝半分,想必艾葉這些日子寢食難安救完自己,又馬不停蹄帶著他趕回清虛觀,定是沒閑余好好休息,累壞了。終于得了閑,睡得可是個沉。無奈又心疼著笑了笑,也跟著靠坐在樹下。 顧望舒環(huán)顧四周打掃干凈明明堂堂的院子,忽然就有了人煙氣似的顯出生機(jī)來。這種一塵不染的生氣,驀然回首,竟是自己獨(dú)自生活了二十余年都未曾感受過的氤氳。 “艾葉?!?/br> 他再輕聲喚了一句,仰頭借衣袖遮擋樹影婆娑間耀眼秋色,看枝條交錯間艾葉散著一頭瀑布似的灰白長發(fā),烏黑卷睫微抖,喉間上下一滾。 “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已放手于這爛透的世道了?!?/br> 顧望舒呢喃道。 “我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艾葉?!彼壑袔ъF,低語似夢。“明明不歸路,你為什么還要陪我走啊,我……不值得的……” 顧望舒再枕手調(diào)整姿勢,暗自嘆了口氣。 一具朽到骨子里的凡胎□□罷了,再裝作無謂堅強(qiáng)也抵不過實(shí)則病病殃殃,哪里值得你用過千年的修為,過千年的命來陪我渡這劫。 我亦不想成你的劫。 如果有法子可以選,我一定不擇手段保下你的命。反正人生短短幾十年,再一世輪回便好??裳灰粯樱懒耍闶腔觑w魄散,再無來生。 他這般想著,也就這般懷揣心事的起身要走,拍拍衣角的灰,看這一身繁冗浮夸,實(shí)在是不符合自己性子的大袍遲疑幾分,還是打消了回去換身衣服的念頭。 “嗯……小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