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將信將疑遞出手去。

    艾葉見得他如此惶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他共度太久無憂無慮的日子后險(xiǎn)些忘了，忘了顧望舒身體里是有常人無法比擬的固執(zhí)，倔強(qiáng)，堅(jiān)毅與大義。

    可同時(shí)也有隱藏在這皮囊傲骨之下，何等殘破，頹敗不堪的可憐魂靈。

    即便如此，還是咬緊牙關(guān)狠催了句，“起來！”

    他到底近乎觳觫地觸上自己手指，再將妃目死死閉緊，深呼吸后橫下心。

    借著艾葉的拉力撲進(jìn)懷中！

    耳邊“轟”地一聲巨響炸開，巨邪自空中砸下，帶滿身猙獰獸面尖銳嘶嚎，落地一瞬反重沖擊激起塵土飛沙走石，暴風(fēng)直接撞碎窗瓦，波浪卷碎石涌進(jìn)樓內(nèi)！

    顧望舒在混沌中回不來神，四周鋪天蓋地都是未知巨響與悲鳴，且聽得木樓斷裂破窗聲后，艾葉目光灼灼將他轉(zhuǎn)到身前，背對那長驅(qū)直入的萬千沙石——

    “站起來就好了，沒什么可怕的不是。”

    顧望舒心間一漏，仿佛世界萬物須臾靜止！艾葉一聲輕喚聽得出帶笑，也像團(tuán)軟云裹上身，柔軟時(shí)讓他深陷其中，沉淪時(shí)抵上萬千慰藉。

    隨再回神便是密密麻麻，如瓢潑大雨般傾盆喧囂著落下的沙塵滾滾，叮當(dāng)清脆撞在艾葉幻起冰墻外的聲音！

    下一瞬響徹木樓的是孩童驚喊哭聲！

    顧望舒愕然驚醒，下意識喊了聲，“艾葉！孜亞還在！”

    艾葉不動聲色任風(fēng)沙肆意盡數(shù)被他攔下，冷漠道:“我不在乎。與你坦言，哪怕這世上凡人都死絕了，我亦不會被動搖半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若你不想我離開，我便是半步也不會動，只陪你在這?！?/br>
    “他可是依明視之若命的孩子！”

    艾葉笑道:“那你要去救嗎？”

    “廢話！”顧望舒不假思索地甩手回身尋聲邁開幾步，也在那瞬間意識到，自己不僅無法辨明方向，尚未適應(yīng)目障的身子……甚至連平衡都維持不了。

    顧望舒連著栽歪幾步都沒能尋回正途，被艾葉一把撈住胳膊才得穩(wěn)下！

    艾葉看見顧望舒滿目倉皇，舔了焦急后干涸嘴角問，“真要去？”

    顧望舒雖是看不見，但清楚聽得到落在院外的巨邪百萬鬼面尖嚎聲逼近，人間何等悲聲大作！情急反手扣住艾葉手腕喊道:

    “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還不是為你！口里說著毫不在意，當(dāng)初為了救這孩子傷了胳膊的人可不是我！曾與依明有糾葛的，也不是我！”

    “可我與她一向兩不相欠，從最開始她為救族人，我為尋安。我與我哥守了昆侖腳下望族千年，她只是那萬千信徒中一人，自然當(dāng)下才會對我處處相助，與那曾經(jīng)浮云兩三事毫無干系。可我終歸是妖不是神，奉妖意在不作惡即是恩賜，信徒眾生遇了危難時(shí)還是要靠自己。且說神明也并非真可渡眾生，何況我一個大妖呢？救與不救絕非要事，我與她就是這等殊途無干，你別總把我看得像個負(fù)心漢?！?/br>
    艾葉邪佞譏笑卷起嘴角，目光卻是個深邃嚴(yán)肅盯緊著顧望舒，不給他再施加壓力的緩聲道：“不問我，只問你自己。望舒，你想不想救?！?/br>
    顧望舒沉目瀲澈，其間絳河再失幾分顏色。涌上心頭的有他自己清晨暗下的決心，亦有對現(xiàn)狀彷徨的不自信，聽孩童驚乍哭嚎聲，到底滯下腳步，不為所動地不安說。

    “我……算了。這成里高修術(shù)士那么多，總不會沒人救。我答應(yīng)過你的，今日回山?！?/br>
    他以為艾葉聽聞這話會立即興高采烈拉起他就跑，誰知面前妖獸卻是無動于衷地扶著他還站在原地，耳邊巨邪雜叫與沉重撞石地裂般的腳步聲，聲聲逼近。

    “不足丈余了，那鬼東西。四周沒有術(shù)士在，我看那群三腳貓的自保都難，談何救人？何況依明也不在附近。顧望舒，我只問你，想不想。不只是救孜亞與阿娜爾，我說的是，救這一城，護(hù)這人間。”

    顧望舒屏息，鄭重痛心地只道得一個字來?？蛇@個字的重量啊，就如同寸寸壓斷他的脊骨，碾碎每一分經(jīng)脈，如魚刺哽喉，竟要耗上那般力氣才噎得出：

    “想?！?/br>
    致使這難言的決心，也在轉(zhuǎn)瞬后染上失意。

    “可我救不了，也不能再……教你因我受累！我答應(yīng)過你哥要看好你的，既要護(hù)你，我便不能讓你因我的私欲與難安再陷危機(jī)！更何況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談何救人，不過一個沒你拉著連路都走不明白的廢物！自己都難?！?！”

    “省省吧你顧望舒！我要你憐憫呢！真不知你個寒川泠月的還能替人著想??？”艾葉揶揄大笑，反唇相譏后面露正色，肅容與他道：

    “你想救世，那就去救！我的心上人堅(jiān)守心中大道，勇往直前，我從未有過半分覺得你會連累我隨你沉浮危機(jī)的心思，反倒才覺不枉此生有了意思，引你為豪！顧望舒，妖子之爭封妖門一事也是我終需面對的，不是一味逃跑便可矇昧自心真當(dāng)安穩(wěn)，你我當(dāng)下既論誰都做不到袖手旁觀，倒不如拼他一把！我因這等破事被迫躲藏千年了，早已不愿再為懦夫！”

    艾葉看顧望舒在震驚中漸轉(zhuǎn)冷靜，默然移視線到自己握得他發(fā)狠的手上。

    “你去救你的難安心的世，我為不白活這虛晃千年。你我這也算殊途同歸？顧望舒，肆無忌憚的去吧，我陪你?！?/br>
    顧望舒將喉結(jié)上下一滾，啟目時(shí)妃瞳藏下星漢萬千，他眼中不僅人間百味，更是天人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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