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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淵知道奉安是逗自己開心,感慨一聲:“罷了,咱們回院吧?!?/br> “好?!?/br> 兩人路過轎廳的時候,還能看見影壁后亮著的燈籠。 這一年以來,他曾無數次在轎廳外王府大門屋檐下等待謝太初的歸來。有時候謝太初從道錄司回來得早,便能在天暗的時候迎到他。有時候謝太初被太子請去端本宮講道,便回來的晚一些。 然而無論是何種情況,他都穿著一襲黑色道服,自那個方向,從王府的大門后下馬,緩緩踱步回來。 “郡王,可還要再等?”奉安小聲問他。 胸口那封和離書顯得硬邦邦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趙淵垂首道:“還等什么?回吧?!?/br> 奉安見他情緒又再低沉,便不多說,推車離開,只是剛入院子,便聽見前廳有人隱約通報道:“凝善道長回來了?!?/br> 趙淵下意識的便要去前廳,一轉輪子就換了面向,輪子撞到了路邊的菊花,花盆傾倒,碎了一地,菊花殘敗,細雪混著泥土鋪開一片。 “郡王,您小心?。 狈畎布绷?,“這大雪天里地上滑得……” 奉安后面的話,趙淵依然聽不見了,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塞滿了他所有的視線,吸走了他所有的神志。 他在搖曳的燭火光芒中走近,像是剛從云外河山中飄臨的仙人,連夜色都分外對他和藹幾分,允他披星戴月而來。 “郡王,我回來了?!敝x太初躬身作揖道。便是這樣簡單的話從他嘴中說出來,也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讓曾經的趙淵每一次等待中的焦慮消融于無形。 ……只是現在不會了。 反而有一種苦澀從無奈中蔓延。 他總是有禮恭敬的。 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樂安郡王總是忘記了這一點。 ——怎么會有人真的無情無愛呢,那不過是太初的婉拒、也不過是太初的羞怯。 ——人心總是軟的、暖的,總有被感動溫熱的一日。 年輕的郡王曾經如此想。 后來他才知道,自己傻得可愛,天真得愚蠢。 謝太初的有禮不過是他的性情如此,便是對朝中的大員,對路邊的乞丐,他都是這般,讓人如沐春風又拒人千里之外。 謝太初修得是大道,是天地之道,是悲天憫人的道,更是自在逍遙之道。小情小愛,無法在他心頭駐足。 如此而已。 趙淵低頭垂首:“回來便好?!?/br> 一時間,只剩下寂靜中雪落的聲音。 安靜的讓人心頭發(fā)顫。 同床共枕一整年的兩個人,相敬如賓的猶如陌路人。 只是沒容趙淵多想,謝太初依然動了,他將趙臨抱著入內院,在偏廳羅漢榻上放下,又為他仔細蓋好被褥,這才問奉安:“殿下不曾用膳?” “等您呢,沒吃飯。”奉安道,“等了您好久,一直沒等到您人。誰知道您被寧王殿下請走了呀?!?/br> 說到最后,奉安有了些怨懟。 謝太初抬眼看看他,又去看垂首的趙淵:“是我疏忽了。殿下見諒?!?/br> 他眼神清澈,也沒什么情緒,可趙淵卻有些不忍心聽他說這樣的話,連忙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要等你吃飯,也并沒有提前同你約過。你不用自責。” 他說完這話,又有些難過。 這樣子的話,這一年說過很多,這樣子的借口,他也替謝太初找過太多。 樂安郡王在京城中頗有些美譽,說他溫恭和藹,平易近人,又善良心軟…… 只是這樣的溫和恭順太多了。這樣的為人著想也太多了。多到他被貼上了明理懂事的標簽,多到成了一種理所當然……多到成了一種折磨,多到他甚至沒有勇氣去質問謝太初,明明已經知道自己在尋他,還要隨別人離開,為什么不可以早一些回來? 謝太初并不曾感覺到他波動的情緒,只是如常抬手為他號脈,然后道:“我奉太子之命,為殿下治療雙腿。殿下體虛,還應按時用餐。若體格不強壯,雙腿更難有站立的可能?!?/br> “我知道了?!?/br> 謝太初對奉安道:“將吃食熱了請殿下進餐。我這便回自己院落了。” 說完這話,謝太初站起來要走,卻被趙淵抓住了袖子。 “殿下?” “你……太初……我……”趙淵想鼓起勇氣,說出和離二字,卻半天無法言語。 謝太初瞧他的模樣,沉默了片刻開口。 他眉目溫柔,語氣也十分緩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比外面的寒冬還要冰冷徹骨。 “殿下應知,我自傾星閣而來。當今陛下禮敬修道之人,請我出山,以監(jiān)國運。更以開放皇史宬,觀閱典藏大典為條件,讓我為殿下治療腿疾?!?/br> “我知道……” “殿下又執(zhí)拗之極,以皇族郡王身份與我結發(fā),更是驚世駭俗。殿下心意我如何不懂?”謝太初道,“若不是為了殿下雙腿之疾,我亦不會同意……只是……” 趙淵臉色轉為慘白,抬首看他。 “我自幼修習無量功,無悲無喜,早斬斷塵緣?!敝x太初道,“這些話,與殿下大婚當日,便已提及。” 趙淵側坐在羅漢榻上,雙肩瑟瑟發(fā)抖,眼眶發(fā)紅。 過了好一會兒,趙淵才勉強笑道:“我記得。太初,只是咱們說好了的,每隔一旬便要行夫妻之事。今日已是到了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