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十三四歲年齡,還是個孩子。 “夠嗎?”趙淵問她。 “啊?” 姑娘還在發(fā)呆,趙淵驅(qū)輪椅入內(nèi),把爐子上掛著的最后那條小手指寬的臘rou取下來,又用火鉗把炭火撥開露出下面藏著的一個帶著暖意的雞蛋。 他從懷里取出一只黑色棉布帕子,把臘rou和土雞蛋都包裹在里面,又出去,遞到姑娘面前。 “有rou和蛋。不過就這些?!彼f,“明日便不用再來了?!?/br> 姑娘接過去,暖意傳遞到掌心。 她怔怔地捧在手里,又看著地上散落的東西,手忙腳亂地把那些個在如此嚴寒中算得上是保命的東西緊緊掖在懷里。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臉上guntang,羞愧難當,不敢再看面前這個“大爺”一眼。認認真真給他磕了個頭便跑了出去。 趙淵嘆了口氣。 繼續(xù)洗漱。 如此便不用再cao心后續(xù)食物如何分配,也不用再cao心晚上加不加炭了。 水缸里最后那層冰,在他手心融化,他用那冰水仔細擦拭臉頰,又清洗牙齦口腔,再用水梳理發(fā)絲,讓它們盡量看起來整齊。 最后他將衣物上的污漬一一擦拭干凈。 做完這一切后,趙淵的雙手已經(jīng)凍得通紅,他的帕子剛才也送了人,于是便只能在寒風中搓著手,等雙手晾干自然回暖。 又等了片刻,實在太冷。 他轉(zhuǎn)動輪椅準備回屋的時候,抬眼便看見了在門口處站著的高個子。 謝太初穿著一襲黑色道服,站在門口看著他,不知道來了多久。 門外那只老槐樹集滿雪的枝干越過圍墻,垂下來,風一吹,便有積雪落在他的肩膀,映襯著他黑色的衣服,像是云朵飄落在他的肩頭。 他還是那個是剛從云外河山中飄臨的仙人,便是天地也對他分外關(guān)愛。 趙淵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壓下了一些莫名的酸澀。 像是褫奪的尊榮身份,殺戮殆盡的宗親,所剩無幾的尊嚴體面…… 謝太初也不過是狼狽割舍的舊日過往。 山窮水盡后。 反而倒有了幾分輕松。 第19章 何必來 謝太初那日身體內(nèi)真氣亂竄受噬骨鉆心之痛,被大黑馱著往西北走,痛了就停下來,不痛了再行。餓了自己獵些野雞山豬,渴了便嚼冰飲雪……渾渾噩噩間不知道幾次在鬼門關(guān)前打過來回,走走停停一個多月竟然真讓他到了寧夏。 又打聽到京城來的淵庶人被監(jiān)軍太監(jiān)金吾送到苑馬寺圈禁,與軍戶聚集的張亮堡挨著。 張亮堡住著的都是些軍戶家眷,還有些養(yǎng)馬的牧軍,以及受了軍法處置的罪兵,凈是些老弱病殘,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抵達張亮堡那片低矮的村落,在一片茅草屋中找見了趙淵的那個院子。 不知為何倒忽然似近鄉(xiāng)情怯。 大黑馬拽著他的袖子,謝太初摸摸它的頭:“你是對的,我這般狼狽……便不進去了。殿下素來心軟,見到我受傷又要擔心難過。更何況……我本修無情道,實在不宜再見殿下,亂了心神?!?/br> 這話像是說給馬兒聽,可心底有個聲音在譏笑他自欺欺人。 他在夜色中的槐樹下站了許久。久到屋子里那盞燈滅了,久到天邊擦亮……積雪落滿他的肩頭,周圍的眷戶都開始出來活動,這才離開找了個角落療傷。 從這一日開始,他總在療傷之余,在門口那槐樹下安靜的站一會兒。 若有人來,他便會悄然離開。 可今日…… 他來得早了些,知道那孩子搬光了趙淵僅剩了一點物資,本就有些猶豫。又在逐漸升起的日頭下,瞧見趙淵清潔洗漱。 便是自云端跌落凡塵,樂安郡王的舉手投足依舊得體優(yōu)美,自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風恬月朗、冰清玉潤的氣質(zhì),絲毫不曾被這人間泥濘遮掩。 謝太初走得近了些。 邁過了門檻。 又一次的輕易的、跨過了自己給自己設(shè)下的防線。 清晨第一縷日光撫摸樂安郡王的面容,描繪他溫潤的輪廓。他閉著眼,還有些潮氣的臉頰,在日光下如璞玉般朦朧剔透。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謝太初壓下了因為心動瞬間翻涌的血腥氣——若這是他謝太初躲不過的心魔,他繳械投降、甘愿沉淪。 * “真人別來無恙?”趙淵甚至還勉強一笑問他,“是有什么要務(wù),才從京城來寧夏鎮(zhèn)?” 謝太初沒料他這般反應(yīng),怔了怔,道:“我……沒去京城?!?/br> 兩人便這么對望,直到屋檐上落下了幾只烏鴉,嘎嘎叫著,趙淵才有些倉惶移開視線。 “也是了……我拖累了真人。”趙淵道,“若真人當時不曾帶我逃亡,想必已位極人臣了……真人救我以至于如此,我萬分愧……” 他場面話還不曾說完,謝太初已經(jīng)行到他身側(cè)半蹲下,握著他的雙手仔細查看。 趙淵一怔,便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手腕被謝太初握著,紋絲不動。 寧夏鎮(zhèn)寒冷。 趙淵雙手這些日子來早就粗糙紅腫,起了青青紫紫的凍瘡,關(guān)節(jié)地方已經(jīng)皸裂,可見紅rou,又痛又癢,讓他在夜間也睡不安穩(wěn)。 這雙修長白潔的手,曾經(jīng)撫弄過古琴,廝殺過棋局,還曾研墨揮毫……卻如今被這般對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