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瞧著心疼。 “貂油是凍瘡的好藥。賀蘭山里有貂,我一會兒便出發(fā)入山,打幾只貂來煉油,給殿下涂抹傷處。再每日按摩,數(shù)日就會結(jié)痂好了?!敝x太初對他說。 “不用……”趙淵道。 謝太初又站起來,看進(jìn)那水缸。里面最后一點薄冰取出捂化了洗漱,如今水缸見底。 他便解開身上還算厚實的那件道服,披在了趙淵肩頭。 “村后三十丈便有溫泉活水流下,我提了水來?!?/br> “不,等等。真人——我——” 趙淵阻止的聲音,他哪里敢留下來聽,提了兩只桶便快步出去了,只留下趙淵一個人在院子里,身上還披著那件帶著謝太初提問的道服。 他摸了摸那件衣服。 從衣服內(nèi)兜里,那封被幾經(jīng)蹂躪、血跡斑斑的和離書滑落出來,落在趙淵膝頭。 血跡猶如一朵朵的紅梅,在寒冷中被潤的邊緣模糊。 趙淵看著那些血跡。 更覺哀傷。 * 謝太初在小溪旁濟(jì)水,直到兩只木桶都溢滿為止,這才提到路邊。 水是活水,從山澗留下來也涼了,到村頭的時候還有了冰碴子,可看著清冽。無端就有一種仿佛為趙淵做了些什么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大黑馬在路邊扒拉地面,找些枯草瞎嚼,看他這般賣力,似乎有些鄙夷,從鼻子里噗嗤了兩聲。 “家里的最后一些存糧被剛才的孩子拿走了?!敝x太初對大黑馬道,“殿下今日的飯食還無著落。” 大黑馬甩了甩尾巴,踱蹄走得更遠(yuǎn)了些。 謝太初不以為意。 四周看了下。 苑馬寺在張亮堡邊緣,除了幾個像是衙門的建筑,便是大片的草地,順著衙門門口這條泥濘小路,橫七豎八的搭建了不少低矮的茅草屋子,便是軍中眷戶的住所,大約有二三百人,多是老婦孺。 面色憔悴,穿著破爛。 想到剛才那個偷盜的孩子……謝太初也知道,這里便是去找,翻上十家八戶也不一定能找到足夠果腹的糧食。 他將水桶掛在大黑馬背上,牽著走出半里路,終于在村尾找到一家還算體面的人家。 那家后院里剛殺了豬,殺豬的木桶里血還在冒著熱氣,兩半豬rou掛在院子里,豬下水也洗干凈了在旁邊掛著。 謝太初翻遍身上,只有一塊兒象征傾星閣的玉佩。 他取了了半只豬,把玉佩掛上去。 “逼不得已,以玉換rou,還望海涵?!?/br> 謝太初以劍代筆,恭恭敬敬在木樁子上刻下道歉函,這才把rou扛出院子,也放到大黑馬背脊上。 大黑馬乃是軍馬,何時受過這等羞辱,氣的鼻孔里直冒白煙,前后倔蹄子不肯就范。 * 此時趙淵的院子里,已經(jīng)擺滿了幾籮筐的羽毛,乃是看守送過來的。 張亮堡的駐兵把總張一千把總每次也跟著來。 “我說庶人,您雖然以前是皇親國戚的,如今來了咱們這苑馬寺總不得自己賺份口糧吃?”他第一次來時陰陽怪氣,“咱們的吃食自己掙,您呢?總不能讓咱們供養(yǎng)吧?誰家沒個幾口人啊,大冬天的……” 把總繞著他轉(zhuǎn)上一圈,呸了一口痰。 “是個真殘廢,真晦氣!嬌滴滴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連女人孩子都不如。”他罵罵咧咧道,“也不敢讓您碰什么金剪柴刀的,到時候自盡了咱們?nèi)眠B坐。真是個負(fù)累,還得差人送東西來……那誰,陳三兒,給庶人送羽過來,五日十筐,若不能做完,便不要給飯吃了。咱們堡里不養(yǎng)閑人!也只有我張大善人這般待你了,記得感恩戴德?!?/br> 上品的雕尾羽一根根的精選,做重箭箭羽,百步可破甲。中品鵝翎羽則分作一筐,做長箭箭羽,射程較遠(yuǎn),可傷騎兵。下品的鴉羽則放在一起,做輕箭,又輕又快,適合防守近戰(zhàn)。還有些雜羽做的箭,給普通士兵用,五十步便沒了準(zhǔn)頭,上了戰(zhàn)場生死看天…… * 謝太初終于與大黑達(dá)成了某種“君子協(xié)議”后,引馬而歸。 進(jìn)門就看見趙淵在整理羽毛。 謝太初上前,已搶過他手里的簸箕。 趙淵被搶了活計,手里落空,便只能看他:“真人若不讓我做活,趕不上五日一繳的進(jìn)度,便沒有口糧。” “我照顧殿下。” 謝太初說著,便將水提進(jìn)來灌滿水缸。 趙淵還未有反應(yīng),便目瞪口呆看著他從外面扛著半只豬進(jìn)來。 油膩膩的豬rou污了他肩頭。 飛入凡塵的神仙忽然就成了扛豬的農(nóng)戶。 趙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雨過開霽……謝太初終于明白趙淵表字由來。 可這樣的人只笑了瞬間,便收斂了顏色,他低頭眼眶又紅,眼淚落在膝頭疊好的那件道服上。 “謝太初,你何必來?”他問。 “我……掛心殿下?!敝x太初語塞,“殿下是我結(jié)發(fā)之人。” “不用再叫我殿下,我已是庶人,與真人云泥之別,不敢高攀?!壁w淵說,他雙手捧起道服遞過去,道服里是那封送出去的和離書。 “和離書在天壽山時便交予真人。二心不同,難歸一意,淵只求一別。乞望真人成全,更莫相憎。” 謝太初半晌接過那道袍,捏在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