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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夠達到高考分數(shù)線,為了盡快還清貸款、賺取足夠的生活費,趙巖從來沒有閑暇接觸學習和打工之外的東西。 換言之,她不懂藝術。 可現(xiàn)在,她分明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東西狠狠撞擊了,胸腔內(nèi)涌起無名的情緒。 那情緒不斷翻滾、發(fā)酵,像過度膨脹的面團,幾乎要把蒙著的骨骼肌rou撐開來。 “哎呀,惹女孩子哭,可真是我的罪過?!?/br> 柳新抽了兩張紙遞過來。 趙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 她的臉騰一下紅透了,手忙腳亂抓過紙就擦。 結果又因為用力過大,臉上糊了好多碎紙屑。 柳新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趙巖羞得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慌忙跑去衛(wèi)生間洗了臉。 再出來時,她連頭都不敢抬。 真丟臉。 一定被人笑死了,她沮喪的想。 “你喜歡這幅畫嗎?” 柳新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問。 他不提剛才的事情,讓趙巖覺得自在了些。 “我不懂?!壁w巖搖頭,生怕自己亂說惹人笑話。 “不,你很懂。” 柳新卻認真道。 “或許你不會畫畫,但你有很敏銳的藝術嗅覺和鑒賞能力,”柳新說,“這種能力是天生的,是老天給的禮物?!?/br> 還有共情能力。 所以她才會哭。 趙巖愣住。 藝術嗅覺? 鑒賞能力? 他說的是我嗎? “不不不,”趙巖本能地否認,“我什么都不懂的,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迄今為止,遇到過的老師和同學都是這樣說的。 所有的人都告訴她: 趙巖,你跟那些城里的孩子不一樣,他們可以吃喝玩樂,是因為他們有退路,但你沒有…… 所以她只有拼命拼命再拼命。 大學快畢業(yè)了,她都從沒跟人聚過餐,也沒跟人出去玩過。 好像世上所有跟娛樂有關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他們生活在格格不入的兩個世界。 可是現(xiàn)在,竟然有人說自己具有天賦! 藝術天賦! 那么高大上,那么燒錢的東西,怎么可能與我有關? 我不配啊! 趙巖不相信。 甚至她每次來醫(yī)院時都會莫名其妙的想,自己一定不會得這些這么費錢的病。 有朝一日,如果真的要死的話,應該會是出車禍之類的意外。 干脆利落,又不費錢。 反正一定會符合自己窮酸的一生…… 柳新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么這么大。 “為什么要否認呢?這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相反,你應該感到驕傲?!?/br> 他明亮的眼睛里滿是疑惑,顯然是真的不明白。 趙巖還是習慣性搖頭。 可若問為什么,連她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那當然不可恥。 或許就是因為太不可恥了,才令她無地自容。 我的世界充斥著灰暗和陰霾,如果有味道,也只是苦澀。 這樣的我怎么可能跟藝術扯上關系? 我們是不一樣的呀,她看著理所當然的柳新,默默的想。 他就像沐浴著陽光生出的向日葵,哪怕此時花瓣已經(jīng)萎靡,卻依舊耀眼。 而自己……不過是陰暗角落滋生出的苔蘚。 柳新第一次見到如此自卑的人。 她好像總在下意識否定關于自己的一切。 可她明明很好呀! 難道人不應該為自己的優(yōu)秀感到驕傲嗎? 柳新不懂。 趙巖也不懂。 和人類區(qū)別于其他生物的本質就是懂得思考。 在不懂之余,兩人都本能的生出一點好奇。 她/他想知道對方為何如此自信/自卑。 兩個本該毫無交集的陌生人的世界悄然碰撞在一起,產(chǎn)生了某些了不得的反應。 第63章 向日葵(二) 柳新開始習慣在趙巖過來照顧自己時畫畫。 他會一邊畫一邊向對方講解古今中外的各種美術知識,帶著她在平板上看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和畫展。 趙巖對于美術的知識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她從新世界中尋找到了快樂。 有一天,舍友忽然驚訝道: “哎,石頭,你今天的穿搭相當不錯呀?!?/br> 另外兩個準備出門的室友聞言也停住腳步看過來。 “經(jīng)你這么一說,好像是誒。” “確實,雖然還是普通的襯衣加牛仔褲,但這個長度和色彩搭配的蠻妙。” 第一次被人這么夸獎的趙巖有些不知所措。 她帶著幾分慌亂的摸了摸頭發(fā),突然覺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擺了。 “有,有嗎?” 都是穿過很多次的舊衣服了呀。 “有!” 舍友非??隙ǖ狞c頭,把她掰到鏡子面前。 “你看,上身是黑紅格子襯衣,下面是深藍牛仔褲,單獨拎出隨便哪一件來看都有點過氣的老土,而且顏色也過于濃烈,可這么穿搭的話,就有種撞色的復古感……” 撞色的復古感…… 趙巖在心里默默的把這句話念了幾遍,也覺得鏡子里的自己好像跟以前確實有點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