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本不該死，卻被某種存在出于某種目的殺了。一般來說，需要殺人取魂的法門，都會讓被困其中的亡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你上學(xué)的時候做不完的作業(yè)要可怕多了?！敝x燃嫌惡地皺起眉，一把將貼到他后頸皮膚的黑霧扯了下來，“別碰我！”

    黑霧倏地變得萬分稀薄，從謝燃的指縫里滑了出去，而后重新凝聚成一團，大餅似的攤在了謝燃清瘦的脊背上：“你身上好暖和啊……”

    鬼族天生濕寒，貼在背上冰冰涼涼的，對怕熱的謝燃來說其實很舒服，但他的脊背萬分敏感，這樣的碰觸讓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謝燃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給、我、下、來?！?/br>
    “不下來?！焙陟F一邊跟謝燃捉迷藏，一邊對那男生說，“小鬼，你生前得罪過什么人么？奪人陽壽在我們鬼界是違反規(guī)矩的，哥哥替你報仇啊——”

    謝燃：“下來！”

    這得寸進尺的破鬼居然還敢往他衣服里鉆！

    第3章

    謝燃一生氣，頭發(fā)上就冒出一簇一簇的小火苗來，他那火堪稱“鬼見愁”，嚇得動不了的男生整個鬼都透明了幾分，生怕被波及，而那團黑霧卻如魚得水般圍著謝燃亂轉(zhuǎn)，蹭了好些肌膚相貼得來的溫度，卻愣是沒被火焰燒到。

    謝燃長這么大，幾時遇見過如此不按章法出牌的“流氓”，唇緊緊抿成一線，發(fā)上火焰騰起三尺高，眼見是氣得狠了——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場一觸即發(fā)的大戰(zhàn)。

    謝燃驟然回神，收了那幾乎占據(jù)半間屋子的火，狠狠地將那黑霧砸到墻上，長腿一抬從男鬼旁邊跨了出去。

    被冷落的黑霧模模糊糊地似乎對著他的背影勾了個不分明的笑。

    “你說的那肯定是小謝，我跟你說，咱們這條街上，就沒有比小謝心腸更好的年輕人——”

    門還沒全打開，謝燃已經(jīng)先一步聽見了張老頭吹噓的聲音，當(dāng)時就有些無奈：“張伯，你說什么呢？”

    人上了年紀(jì)就愛瞎吹，特別是張伯喜歡拿他當(dāng)兒子推銷，好像生怕他嫁不出去，光上個月就跟來買東西的學(xué)生家長吹了謝燃三十回，平均一天一次。

    謝燃還以為今天也要被迫相親，誰料一抬眼，發(fā)現(xiàn)門口竟然是張伯和剛才那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

    他們站著說話，女人手里比先前多了兩個袋子，看樣子是特地上門的。

    張老頭笑呵呵地：“小謝啊，這位大姐說要找剛才幫了她的年輕人道謝，應(yīng)該是你吧？”

    女人訥訥地朝他笑。

    “是你啊，阿姨?！敝x燃頷首，“進來坐坐？”

    聞言，女人露出了一個堪稱驚喜的笑容：“誒、誒！好！”

    張老頭則是為自己的猜測準(zhǔn)確而眉飛色舞，又將謝燃夸了好幾遍。

    謝燃無奈道謝，飛快地將那中年女人迎了進來。

    畫室狹小，女人對屋里有兩只鬼的事一無所知，進門的時候甚至不小心從她兒子的胳膊上穿了過去。

    人鬼相觸，女人當(dāng)時就打了個哆嗦，覺得屋里好像有點冷。

    謝燃虛扶了她一把，將她引到唯一的桌邊，給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對面：“喝點水，阿姨。我沒幫你什么忙，為什么說要跟我道謝？”

    “其實是道歉。我剛才……給你帶去麻煩了吧？對不起?！迸吮е?，渾濁的雙眼猶豫地看向謝燃，十指在杯壁上不安地蠕動著，“我一看見你啊，就想起了我兒子，我是想，給你道個歉，也、也許將心比心，我兒子在外面遇見什么麻煩，也能逢兇化吉……這糍粑和辣椒油是自己家里做的，帶來給你嘗嘗，家里條件不好，沒太拿得出手的東西，請別嫌棄。”

    謝燃本想推拒，聽到“辣椒油”三個字，漂亮的眸子里立刻閃過一層光。

    他頓了頓，話到嘴邊變成了：“不嫌棄——那就謝謝你了。”

    那女人很高興地笑了，似乎通過他看見了別的什么人。

    她眉目舒展開，那張蠟黃的臉倒是顯出幾分年輕來，謝燃心頭一動，忽然意識到一個高三生的母親不該這么老。

    這家人似乎有很多故事。

    “阿姨，”謝燃微一猶豫，冷淡的目光落到跪坐在地上的男生身上，“能和我說說你兒子的故事嗎？”

    “我怕你不愛聽……”女人攏了攏鬢邊的頭發(fā)。

    “沒事，反正今天也沒生意。”謝燃說。

    他的語氣分明很冷淡，不知為何卻讓女人感到了一絲心安，或許是心中的苦悶憋得太久，也或許是面前的男孩子和她兒子有幾分相似，女人短暫地放下了心防，慢慢地說了起來。

    她名叫甘秋荔，早年和丈夫離了婚，獨自帶孩子。養(yǎng)孩子開銷大，她中年失業(yè)后收入始終不太穩(wěn)定，因此經(jīng)濟情況拮據(jù)。

    好在她兒子程成成績還不錯，這給了這個苦命的女人許多安慰，今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話，能沖一沖政法之類的學(xué)校。

    “成績穩(wěn)嗎？”

    謝燃主要弄不明白的就是時間，甘秋荔說兒子丟了沒多久，程成卻說自己死了可能有一年，這之間的時間差在于“高考放榜日”，因此他重點問了成績。

    “三模的時候成績還是挺穩(wěn)的，班主任都說他沒問題。”甘秋荔嘴角含笑，“這回應(yīng)該也沒問題的吧？我其實都沒跟他說，我攢了兩千塊錢……初三的時候他提過要出去旅游，那時候?qū)嵲谀貌怀鲥X，我沒答應(yīng)。這些年跟著我，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高三結(jié)束了，我想著這回，再怎么也要讓他出去玩一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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