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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記得上回謝燃還在給人族畫畫……“人類禁止入內(nèi)”從何說起? 謝燃愣了一下,注意力終于從小白花上短暫移開,看了景暄一眼:“我開玩笑的?!?/br> 他說著站了起來,推門走進里間,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個陰氣團,投進了那一墻花叢里。 憑景暄的眼力,他當(dāng)然能看得出來那個氣團就是程成意識消散后剩下來的那一點陰氣,疑惑地問:“你不吸收么?” “我能感覺到他還有一點點殘念在,”謝燃說,“再說我也不餓?!?/br> “……你餓暈過去之前也沒喊過餓?!?/br> 謝燃被他一針見血地揭了短,臉上有點掛不住,便冷著臉走回床頭,將外衣一脫,躺了上去:“……我困了,我要補覺。” “你別岔開話題……喂,真睡了???” 謝燃雙眸緊閉,漸漸放緩了呼吸。 景暄無奈地搖了搖頭。 …… 第二天那個女鬼果然來了,仍是一大清早。好在這天謝燃睡得不錯,女鬼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jīng)買回了豆花和鍋盔,正在和景暄分早餐吃,心情正好,因此沒有第一時間把女鬼趕出去。 不過那個招人嫌的“東哥”今天也不在。 女鬼一來就是為前一天的事情連連道歉。謝燃聽得煩,皺眉打斷她:“行了,摘花的不是你,昨天的事就別再說了。你來這里要畫什么?知道我店里的規(guī)矩么?” “知道的,我都打聽清楚了才過來的?!迸砻蛄嗣蜃齑剑蛩狭艘还?,“我叫白蕓,生前有個……同學(xué),他有個暗戀很多年的女生,我是想,如果可以的話,能幫他們倆撮合一下就好了?!?/br> 謝燃:“……”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知不知道,畫了還魂畫,你的意識會歸于虛無……說簡單點,就是會消失的。” “我知道。”白蕓咬著嘴唇,像是深思熟慮過的樣子。 她這副模樣讓謝燃更費解了:“那你這是……學(xué)雷鋒?” 究竟是怎樣舍己為人的精神才能讓一個鬼犧牲自己只為成全別人的愛情?。?/br> 謝燃默默無言地想,人族果然很難懂。 白蕓為難地問:“老板,你一定要問清所以然才肯接生意的嗎?” “那倒不是?!敝x燃說,“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訴我,只要你不后悔,我可以接你的生意?!?/br> 白蕓面露喜色。 “不過你想清楚,”謝燃話鋒一轉(zhuǎn),“你不跟我說,以后也不會再有傾訴的機會了?!?/br> “消失”是個什么概念,沒消失過的生靈一般都不太清楚。 謝燃以前不愛打聽這些,有客上門就畫,結(jié)果就見到很多閉口不談過去的鬼魂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驚恐地抓著他的手,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就好像那樣,就能在這花花世界留下最后一絲屬于自己的痕跡似的。 但語言的速度又豈能比得上意識渙散的速度,大多數(shù)完成心愿的鬼魂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見得多了,哪怕謝燃再不愛管閑事,后來都會習(xí)慣性地多問一句。 不過這不代表他非聽不可。 “告訴我你要畫誰,帶我去見見那個人的樣子。我會用一些材料為你制作一盅特殊的顏料,在顏料用完前,只要你的意識還能支撐得住,就可以無限換皮——當(dāng)然,畫像只能畫我見過的人。”謝燃說,“想好了就等著,我吃完飯就給你畫?!?/br> 白蕓沒說話。 謝燃:“想反悔的話,現(xiàn)在走也來得及——開始畫了就沒有回頭路了?!?/br> “我倒是不后悔……”白蕓搖了搖頭,輕聲說,“老板,你真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左耳進右耳出,沒什么不能聽的?!敝x燃瞥了她一眼,低頭咬了口鍋盔,“只要你愿意說。” “那我就從……小時候開始說吧。”白蕓淺淺地勾起了唇角,這個動作讓她那張清秀的臉忽然變得生動起來。 謝燃因此多看了她一眼。 “我家……有點奇怪?!彼е秸f,“我的mama是個女強人,脾氣急,又很兇,一來氣就揍我爸爸。爸爸被mama打了以后就喝酒,一喝酒就打我,因為他覺得男人不能打老婆,這樣不夠爺們兒,但家長是和可以教育自己孩子的。這事說出去沒人信,同學(xué)都說哪有mama家暴爸爸的,讓我別造這種一聽就會被戳穿的低級謠言。我一肚子委屈沒地方傾訴,后來性格就變得有點奇怪,再加上成績不好,老師也不喜歡我?!?/br> “上高中的時候,我上了個寄宿制的學(xué)校,終于可以逃離父母了。我那時候很高興,但整個人都很悶,也不敢和同學(xué)說話。開學(xué)第一天去學(xué)校報到的時候,我提了個很大的箱子,非常重,提不上臺階也不敢找路過的同學(xué)幫忙搭把手。那個時候,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同學(xué),主動幫了我的忙。他是個很開朗的男生,跟我完全不一樣……長得帥,受歡迎,不像我,又丑又悶?!?/br> 謝燃挑了挑眉:“……所以你是為了報答他對你的善意,所以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替他找個女朋友?老實說,我覺得你不如去月老廟里拜一拜。” 白蕓一愣:“月老廟真能有用?” 她生前不信這些,沒想到死后化成了鬼,才開始相信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