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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沿途在線閱讀 - 23虎口遇險

23虎口遇險

    他們低估了夏天的熱怒,剛到海邊就被蒸騰出半身的汗水,壓根沒來得及閑逛,直接進了家臨海的咖啡廳小坐。

    成年人的生活寄存在咖啡中,坐在碩大的玻璃窗前,勾雪梅點了杯最樸素的拿鐵,趙一藤卻是要了杯意式濃縮。也是在這樣不經(jīng)意的小細節(jié)中,她才發(fā)覺趙一藤似乎真的長大了。

    可是又想起抵達別墅前那沒頭沒尾的冷臉,她覺得他大概還是個小孩。

    鮮濃的奶香被銀質(zhì)小勺攪拌出來,勾雪梅輕抿一口,奶咖混合的香味就充溢口腔,暫時取代熱氣遺留的悶熱痛感。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窗外那個燥熱得晃動的世界也變得美好。

    空調(diào)風(fēng)從斜后方吹在她的肩頸,冰火兩重天的體驗讓她不禁顫抖一下。趙一藤主動將扇葉打高,減少了她30歲罹患風(fēng)濕的可能性,她很快又適應(yīng)下來。

    他有時候還挺體貼的,以前怎么不覺得呢?

    勾雪梅閉口不言,悶了半口咖啡,回想起最開始認識趙一藤的時候。

    他不算叛逆,但絕對不是好管教的小孩。幾乎每一個任課老師都曾向她抱怨過,班上總有一兩個愛翹課的學(xué)生,趙一藤就是高居榜首的常客。

    她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校園角落里尋找他的身影,后門、天臺、運動場的單杠底下、體育館的樹蔭旁邊他也不常出去打游戲,但是就是不愿意在教室里待著,似乎進了教室就跟誰有仇似的!

    后來那次家長會后的意外一巴掌,算是給了她答案。

    很多家長喜歡將孩子的不順從理解為叛逆,其實未必有“叛逆”這個詞所攜帶的屬性那樣嚴(yán)重。她能感覺到,趙一藤不愿意上課,多半還有這位獨裁而暴怒的父親的原因所在  ,他其實可能根本沒有那么糟糕。

    因為這重原因,她多留意了下。

    起初,勾雪梅就沒有想過要拯救任何一個墮落少年的。拯救這樣的詞匯太過宏大,人不該也不能忽略人性中的陰暗色調(diào),只是想象自己多么崇高,可以去挽救某個失足的靈魂。

    身為人師更是如此,不能陷入這樣高度自我的圣母病,勾雪梅曾經(jīng)這樣總結(jié)過。所以她不會這樣,她所能做的,只是盡量地以平常心去關(guān)愛他們。

    適宜的起承轉(zhuǎn)合會將他們的命運扭轉(zhuǎn),就像趙一藤這樣,重新走上社會期待的正途。

    勾雪梅一直為著他的轉(zhuǎn)變而高興,只是從來沒預(yù)料過,這份轉(zhuǎn)變竟然是以他對她長久的暗戀為底色。

    暗戀啊,什么是暗戀呢?

    這種情緒真的很久遠了。如果不是趙一藤的突然告白,她都意識不到,原來自己還有一重隱秘的魅力,足以吸引一個青蔥的少年。

    銀勺攪動,碰在玻璃壁上發(fā)出叮咚的脆響,濕冷的空氣中是浪漫的法國小調(diào),把這場意外的旅行變得十分曖昧。

    她和趙一藤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臨到五六點,兩人提前搜索起附近的吃食。

    趙一藤從來都信不過所謂的網(wǎng)紅熱度。熱門象征大眾化,在以前,熱門或許還有其信賴度。可到了現(xiàn)在這樣萬事萬物皆可營銷的時代,熱門或許也攜帶了某種程度上的貶義。

    張浩然曾經(jīng)為了選定某個合適的約會地點,拉著他去了一家大熱餐廳試水,結(jié)果兩人雙雙成了個冤大頭,錢花了不說,回來之后還一直拉肚子。從此之后,趙一藤再也信不過那些所謂熱度。

    好在勾雪梅也是個隨心所欲的性情,比起很多包裝精致的場所,他們似乎更適應(yīng)一些為人不齒的蒼蠅館子。

    騰燒的煙火中有著許多的人氣兒,那是鉑金水鉆都無法代替的溫度。他們倆都很喜歡。于是齊齊看上了一家不起眼的餐廳,享受其中。

    悶熱、食欲不振、睡眠不佳苦夏者很難找到夏天的可愛之處,勾雪梅今天卻胃口大開,中午晚上吃得都不少,最后都偏過頭去開始打嗝。

    趙一藤想讓她緩緩,給她買了瓶水,擰開,遞給她。

    接過來的瞬間,勾雪梅又“嗝”了一聲,礦泉水瓶都在手里抖了兩下,引得趙一藤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不許笑!”

    勾雪梅偏頭,小半瓶喝下,想要將那股氣流壓制住。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熟悉感又復(fù)返上來。

    她苦著一張臉就想將它強制壓下去,好像在與體內(nèi)的一只小野獸斗爭。趙一藤再也沒忍住笑意,哈哈兩聲就讓她把手伸過來。

    “怎么?你要給我掐xue嗎?沒用。我以前試過的!”

    “說不定是你位置沒找對,我來試試。我手藝還不錯?!?/br>
    沒等勾雪梅答應(yīng),他自己就將身側(cè)那只小手給撈起來,雪白的小手攤放在他交合的掌心之上,他左手捏住她的四指指腹,右手的大拇指按在她的虎口之上。

    傳言這個xue位在中醫(yī)中有著相當(dāng)巨大的重要性,因為食指和拇指張開的形狀,像老虎的血盆大口,因而命名成為虎口。

    虎口,老虎大口,連接人體多處器官的重要xue位。

    而現(xiàn)在,她的虎口被他穩(wěn)穩(wěn)捏住。

    指腹的粗糙很快讓她回想起那個未名的曖昧夢境,趙一藤的力度不大,拇指輕輕地按壓著她的虎口,她這只小老虎就仿佛被拔了牙,任由他拿捏。

    一上一下似心跳,他掐準(zhǔn)在她的心跳上,讓她有些捉摸不清。

    “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邊說邊笑,她也沒想把手抽離出來,就這么被他不停地按摩著xue位,也一路由他牽著,漫步到海邊。

    勾雪梅咽了咽口水,安撫著心跳,忽然發(fā)現(xiàn)起伏不停的飽嗝已經(jīng)完全壓制下去,不再反彈。

    “真的好多了!不打嗝了,謝謝!”

    “那就好。”

    他的粗糙的手指緩緩抽離,勾雪梅不經(jīng)意地瞥向那個被他拿捏的位置,只剩下小小的月牙印,慢慢被回彈的皮膚所吞沒,消失無蹤。

    他離開了她的虎口,她就恢復(fù)平靜,脫離了心動的危險。

    虎口脫險,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含義?

    勾雪梅認真地去想,也認真地不去想。

    海上的薄月籠著半層迷霧,跟宏村見到的明亮月色不一樣,這里的月遙遠再遙遠,彌漫在沒有泡沫的潮水之中。他們才在沙灘上,一路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勾雪梅有些興奮,走得急,一腳一步都踏在浪花上。浪花入沙,將一切痕跡湮滅。她不知道,身后的趙一藤每一腳都嵌合在她的腳印上,好像重溫著沿途來的追隨。

    海水清涼,將沙灘中蘊藏的炙烤熱度帶走,勾雪梅玩得盡興,終于停下來看他。

    寬大的短褲褲腿被海風(fēng)吹開,兩條肌rou線條分明的纖長小腿被海浪打過,又顯露。勾雪梅湊上前,忽然問他:“你剛剛生什么氣?”

    “什么生氣?”趙一藤不明所以。

    “就從出租上下來的時候,你忽然間心情就不好了?!?/br>
    “”

    海風(fēng)將他的頭發(fā)吹亂,趙一藤忽然說起車上那個不了了之的話題。

    “之前跟張浩然來廈門,是因為跟老趙鬧了矛盾。他有了個新歡,當(dāng)時都已經(jīng)懷孕了,找私人醫(yī)生提前看了性別,是個男的。兩人就攛掇起來,想把我送出國去,我不太樂意?!?/br>
    “可是你”

    “可是我現(xiàn)在又自己準(zhǔn)備了出國,是不是還挺矛盾的?”他自嘲著,笑聲在海浪面前顯得格外單薄,“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我不想按照他所安排的去做某件事,最后都會如他所愿。我越是要反抗,似乎越是無能為力。所以只能躲起來?!?/br>
    他短嘆一聲:“挺幼稚的吧?”他笑,“我以為我長大了,結(jié)果還是只能用最愚笨的方式反抗。”

    “那你最后怎么又改變心意了呢?”

    “該怎么說?老趙花心這一點也算幫上了忙,他沒那么執(zhí)著了。后來因為因為你,我覺得出去走一趟也不錯。”

    “因為我?”

    “那段時間你剛好在英國旅游,說是想在那里長住一段時間,很喜歡那里古典中的慢節(jié)奏。”

    她開玩笑的一句話,被他當(dāng)真。勾雪梅心里有些酸澀,可他的話沒有停。

    “不管起因是怎么樣,我覺得追求新生活總是沒錯的。換個環(huán)境,離遠一些,興許老趙也就沒那么多心思來管我了,就算是有,也鞭長莫及?!?/br>
    他面向深海,聳了聳肩,好像卸下重擔(dān)。

    “我這幾年一直努力,就是為了不當(dāng)一個任人擺布的小孩。下午會有些生氣是因為,因為咱們說好了當(dāng)成普通男女來重新認識,你又說我跟你是姐弟,說到底還是把我當(dāng)小孩?!?/br>
    他音色清冽,被月色鍍上一層朦朧。勾雪梅忽然笑開,壓根沒想過生氣的點竟然是在這里,不是小孩又是什么?她情不自禁地就站到趙一藤身邊,比劃起身高。

    “你干嘛?”趙一藤扭頭發(fā)問。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出我快兩個頭了,身體也很結(jié)實,早就不是任人擺布的小孩了。你爸爸現(xiàn)在肯定打不過你!”

    話說得淺白,卻有些安慰的作用。趙一藤眼中動容,月光下的她格外瘦小,笑容卻明亮得耀眼。他扯嘴一笑,清風(fēng)徐徐。

    “勾老師,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你要永遠記住這句話!”

    “記住什么?”

    “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所以,我能做的事情,遠比你以為的17歲的趙一藤,還要多?!?/br>
    他歪著頭淺笑,帶著他特有的冷冽自持,可又有些意外的張揚??拷磉厱r,她甚至感受到侵略的氣息。只是這種氣息融在闊大的海浪里,她難以捕捉。

    像是深海的浪花翻騰出海底的珊瑚,勾雪梅感到眩暈,她連忙側(cè)身去面向海面,想讓這陣海風(fēng)吹走那些莫名的心悸。

    無心插柳柳成蔭,誰在插柳,成了誰的樹蔭?,F(xiàn)在,她好像看不分明了。

    被他掐過xue位的虎口早已沒了痕跡,她卻感覺那個淺淺的月牙指印烙在了皮膚深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忍不住用手去模擬那個痕跡,只是輕輕一掐,就好像得到答案。

    指印和海上的彎月重合,勾雪梅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從自己的手落入他掌心的那一刻。

    她的虎口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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