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姑娘到最后才會傷透了心吧。而我卻一直認(rèn)為我們之間還有可能。果然如我所料，我跟隨公子到邊疆，公子也曾嚴(yán)辭拒絕，但因這是陛下允許，公子不能不從，公子雖同我保持距離，但又時常對我關(guān)懷，我知道這無關(guān)情愛，只不過是公子仁心所致，現(xiàn)在想來，恐怕?lián)Q做任何人，公子也會這般照顧吧?！?/br>
    “直到公子受了重傷，我日夜守在公子身邊，公子清醒后對我即感激又愧疚，且宋將軍來信中也表明，希望我嫁入宋家，公子這才說愿意考慮納娶。我知曉，在公子心中，只要不是沈姑娘，娶誰都一樣，況且陛下準(zhǔn)許我前來，宋將軍又態(tài)度明確，說不定回上京就會被賜婚，這才讓公子松了口。”

    “誰知，公子從宮中回來，歡喜非常，同我說要迎娶沈姑娘，還希望我能另嫁他人。我只能點頭同意，但心中卻有很多怨恨。公子可知，早在公子前來無憂齋送茶葉時，我就對公子生了愛慕之情，方家出事后，我四處尋找公子的蹤跡，終是沒找到，我以為我們的再次相遇是老天爺給我的驚喜，沒想到讓我這般傷情?！?/br>
    “公子，這一路走來，我怨過氣過，但從來沒有恨過，我明白愛一個人是無法強求的，而我卻一直在強求公子。我想，我應(yīng)該讓沈姑娘失望了，我明白她是想撮合你我，讓你能接受我，可我深知公子心中的人不是我，我是喚不醒公子的。所以，還是讓我用沈姑娘來喚醒公子吧?！?/br>
    “我看得出來，沈姑娘因為公子的愛慕很為難，為了不讓沈姑娘為難，公子能否別再執(zhí)著沈姑娘了？愛而不得的痛我又何嘗不知？公子有多痛，我就比公子更痛一些。若此番公子一直逃避不愿清醒，沈姑娘定然會愧疚，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或許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公子舍得讓摯愛之人一輩子活在自責(zé)痛苦中嗎？”

    初綠的眼淚滴在了宋有光的手背上，她啜泣道：“公子此番醒了，我便不再糾纏，公子若醒不過來……”

    她苦笑道：“反正這世間也沒什么值得我留戀了，陛下的恩我也報了，天下已定，無憂齋的姑娘們我也不用繼續(xù)cao心了，我便出家為尼，為公子祈福，可好？”

    初綠忍不住趴在床邊失聲痛哭了起來，她從沒有對宋有光說過這么多話，也不敢在宋有光面前提起沈亦槿，不但如此，她也打算放棄宋有光了。

    “初綠……”

    一個微弱顫抖的聲音傳來。

    初綠抬頭看見宋有光正望向她，喜不自禁，擦了一把眼淚，“宋公子，你，你醒了？”

    宋有光疲倦地點點頭，初綠忙道：“我這就請郎中進(jìn)來?！?/br>
    剛起身，就被宋有光拉住了，“你別去，我有話要對你說?！?/br>
    宋有光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他很明白自己現(xiàn)下愛慕的人是沈亦槿，但又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xù)這樣下去了。

    其實那日被沈亦槿拒絕后，他細(xì)細(xì)想了一番，沈亦槿的確未愛慕過自己分毫，便萌生了放棄的念頭，可這么多年的感情，他又說服不了自己，郁結(jié)心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悲苦太過只想逃避，沒想到就這樣一病不起。

    如今他自知，這般執(zhí)著，不但讓沈亦槿難為，還讓父親擔(dān)憂，還有初綠，或許此生再也遇不到這么愛他的女子了。

    自己若能放下沈亦槿，沈亦槿便不用再愧疚，若迎娶初綠，初綠便不再傷情。如此，父親便不再為他憂心，也正好遂了李彥逐的意。

    他不禁笑了起來，只要他妥協(xié)，除了自己，就是合了所有人的心意。

    而他也不覺得這是犧牲了自己成全了誰，而是覺得他只不過選擇一種傷害最小的方式，讓所有人都過得暢快些。

    他也會對初綠好，會做一個好夫君，在漫長的相伴中，他也希望自己能愛上初綠。

    這么想著，他竟然感到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你在我耳邊太吵了，還說要出家為尼，我被嚇壞了，所以就醒了?！?/br>
    面前的女子為他付出了太多，為什么就不能讓她歡喜一些呢。

    初綠破涕為笑，“公子，就是因為你總這樣，不能對我橫眉冷對，才讓我總是心存期望?！?/br>
    宋有光笑而不語，這或許是性格使然，對他好的人他也不自覺回以好意，自小養(yǎng)父養(yǎng)母教給他太多溫良的品行，他很難改變。

    過了半晌，初綠見宋有光不說話繼續(xù)道：“公子，宋將軍和沈姑娘還等著，我去喊他們還有郎中進(jìn)來吧?！?/br>
    宋有光仍拽著初綠的衣角問道：“我剛聽到你說要離開？你離開上京能去哪里？又該如何生活？”

    初綠搖搖頭，眼中又涌上了淚水，哭著說道：“宋公子，你能不能先cao心自己？別誰都放心不下。”

    宋有光笑道：“你可不是旁人，我們在邊陲一同經(jīng)歷過生死，我身上所受的傷，哪一道你沒有包扎過？哪一次你沒有徹夜相伴？我想我合該給你個名分了?！?/br>
    初綠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呆楞在原地。

    宋有光看著她的樣子，撐起身子，握住她的手，柔柔笑道：“方才不是你讓我放下沈姑娘的嗎？我想，你說得很對。”

    初綠不敢再多問一句，她是不是宋有光的退而求其次，或者說宋有光只是恰好到了娶親的年紀(jì)，娶不到沈姑娘，娶誰都無所謂。

    這些她都明白又能如何，愛一個人不就是明知道飛蛾撲火必死無疑還是義無反顧嗎？所以，不論是什么理由，她都愿意。

    宋有光繼續(xù)道：“初綠，我們的事還需等一等，先別告知任何人。陛下此番成全我和沈姑娘，恐是因為沈姑娘替我求情，讓陛下誤會了，若我貿(mào)然迎娶他人，定然是不妥的，需得找機會向陛下稟明此事?！?/br>
    “再者，雖說沈姑娘在瘴城嚴(yán)詞拒絕了陛下，如今又離了宮，但她曾那般愛慕陛下，我總覺得沈姑娘是有心結(jié)未解，想幫一幫她，若她當(dāng)真不再愛慕陛下，我再去請求陛下，讓沈姑娘前往瘴城一家團(tuán)聚，也算是還了沈姑娘的恩情?！?/br>
    沈亦槿終究是他愛慕的女子，一時之間要忘，哪里能那么容易，只有看著她有個好的結(jié)果，才能徹底放下她。而放下沈亦槿也是他給初綠的交代，是給他們新生活的交代。

    初綠道：“奴家全聽公子的?！?/br>
    第一百零六章

    門外等得焦急的宋辰遠(yuǎn)看見初綠出來, 忙迎上去，“初綠，有光如何了？”

    初綠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宋公子醒了?！?/br>
    宋辰遠(yuǎn)抬腳就進(jìn)了屋，沈亦槿看著初綠的神情就知道她的這個方法應(yīng)該是管用了。

    她并不著急進(jìn)去，而是上前拉著初綠道：“我相信不多日宋府就能有好事了?！?/br>
    初綠雖不知宋辰遠(yuǎn)有何想法, 但卻知自己需配合好，還不能直接告訴沈亦槿宋公子要給她名分之事。她當(dāng)作沒聽懂沈亦槿的話，“姑娘, 我們進(jìn)去吧, 宋公子應(yīng)該很想見姑娘。”

    兩人進(jìn)屋, 沈亦槿聽著里面宋辰遠(yuǎn)的關(guān)切之言, 停在了門口，拉著初綠的手道：“初綠，你需記得, 此次是你救了宋有光一命?！?/br>
    初綠突然明白了主子和宋有光為何都會愛慕沈姑娘，她似乎有著不同于旁人的思想，讓她顯得那般特別, 自己這個本應(yīng)該厭惡她的人, 也不自覺喜歡了她。

    宋辰遠(yuǎn)看著她們進(jìn)來，對沈亦槿招招手, 讓出了床邊的位置。

    沈亦槿緩緩走過去, 宋有光笑看著她，第一句話就是, “沈姑娘, 從今往后我不會再提迎娶之事, 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沈亦槿欣慰地笑了起來, 眼中有淚光，她知道宋有光的心態(tài)已然發(fā)生了很大的轉(zhuǎn)變，或許如今還一時不能徹底放下她接受初綠，但她相信他們終將會有個好的結(jié)果。

    “當(dāng)然?！彼柭柤?，“如今我在上京還有旁的朋友嗎？”

    初綠馬上道：“姑娘，還有我。”

    這話惹得房內(nèi)幾人都笑了起來。

    從宋府出來，沈亦槿突然想到，上京的朋友中她還有陳言時呢。

    雖說陳言時去四處云游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才會歸來，但她跪在大雪中時，宣平侯終是給了她溫暖的，這一個暖手爐的恩情，她不曾忘記，再說，陳言時曾為他做過太多事，如今他不在上京，作為拜把子的義妹早就該去看望宣平侯了。

    之前被困在宮中來不了，如今自由了，她理應(yīng)要常來。

    翌日，沈亦槿拿著自己新做的紅豆糕，來到宣平侯府，輕輕叩門。

    門還未開，聲音先傳了出來，“侯爺不見客，請……”

    話沒說完，小廝卻在看見沈亦槿的時候愣住了。

    沈亦槿微微歪頭看著只開了一道門縫的小廝道：“別來無恙呀?！?/br>
    這小廝常在陳言時身邊伺候，一看見他，沈亦槿就想起自己被陳言時潑水，為了玉寒蘭草搶他鸚鵡，還有三天兩頭就要到宣平侯府叨擾的時候。

    小廝回過神來，忙到：“沈姑娘，你怎么來了？公子很久沒回來了，府里冷清了不少，還是那時你總來府里的時候有生氣?！?/br>
    沈亦槿道：“你剛說侯爺不見客，但還請通報一聲?！?/br>
    小廝沉思半晌道：“不用了，姑娘先請隨我進(jìn)來吧。”

    自從公子走后，之前不喜歡鸚鵡的侯爺卻會時常到公子房間逗逗鸚鵡，還時不時對鸚鵡說些話，說得最多的就是有關(guān)與公子的，也偶然會提及沈姑娘的名諱，他覺得侯爺應(yīng)該是愿意見到沈姑娘的。

    來到正屋前，小廝道：“姑娘稍侯，我去通報一聲?！?/br>
    片刻后，小廝一臉歡喜出來道：“姑娘，請?！?/br>
    沈亦槿點頭感謝，走進(jìn)了正屋。

    一進(jìn)門，就見宣平侯手里拿著個鑲嵌在龜殼內(nèi)的橢圓水晶石片，正費力地看著書。

    她走過去道：“我來為侯爺念書吧?！?/br>
    宣平侯頭也不抬地道：“被趕出宮了？可有地方去？”

    沈亦槿道：“我可不是被趕出宮的，是我不想留下?！?/br>
    宣平侯這才抬起頭來，打量了沈亦槿半晌，“你呀，還是當(dāng)初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女子，言時長這么大，也就和你拜把子這件事做對了?！?/br>
    “只可惜，他沒學(xué)到你的孝順之心，當(dāng)初你為了救沈?qū)④姼试腹蛟谘┲星笄?，而言時呢，老夫都快要入土了，也不見他回來。”

    沈亦槿安慰道：“侯爺，我相信他應(yīng)該就快要回來了?！?/br>
    宣平侯擺擺手，放下手里的書坐到床前的軟榻上，又指著榻上小桌幾的另一邊，“坐?！彼[著眼睛看沈亦槿的食盒，“給我的？”

    沈亦槿將食盒拿到桌幾上打開，里面放著一盤紅豆糕，“這紅豆糕我加了很多冰糖，侯爺嘗一嘗合不合胃口？”

    還記得陳言時說侯爺喜歡吃甜的糕點，這盤紅豆糕是她特意為宣平侯做的。

    宣平侯拿起一塊看了看，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緩緩咽下道：“不錯，正和我的胃口，比府中的廚子都做得好?！?/br>
    “侯爺喜歡吃，我就常做?！鄙蛞嚅榷⒅胶罹拖袷强醋约旱挠H人一樣。

    “反正我又不能離開上京，給父親盡不了孝，怎奈我有一番做糕點的好手藝，不如就孝敬您吧?！彼鹕斫o宣平侯倒一杯茶遞過去，“我是陳言時的義妹，陳言時不在，我代他盡些孝也是應(yīng)當(dāng)?！?/br>
    說完委屈巴巴地看著宣平侯，“侯爺不會不認(rèn)我這個孫女吧?！?/br>
    宣平侯放下手里的紅豆糕哈哈大笑起來，“你看看，這紅豆糕我都吃進(jìn)肚子里了，如今想不認(rèn)都不行了?！?/br>
    沈亦槿俏皮地笑了起來，趴在桌幾上問道：“我還會做水晶糕、桂花糕、綠豆糕、玫瑰餅……”她撐著下巴，“總之我會做的糕點可多了，侯爺還想吃什么，我過兩日給侯爺送來？”

    “我都喜歡?！毙胶畲葠鄣乜粗?，“我老頭子這輩子沒福氣，陳家就只剩下言時這一個獨苗了，沒想到快入土了，還能白得一個孫女，看來是老天憐憫老夫啊。”

    沈亦槿覺得有些心酸，心里也有些怨怪陳言時，宣平侯年歲已大，他該在身邊盡孝，不應(yīng)再遠(yuǎn)行的。

    “等陳言時回來，我替侯爺好好教訓(xùn)他?！?/br>
    “好呀。”宣平侯笑得眉毛都翹了起來，“他最聽你的話了?！?/br>
    沈亦槿沉默半晌，起身拿過方才宣平侯看的書道：“侯爺，我給您念書吧?！?/br>
    ……

    這之后，沈亦槿幾乎每隔兩日都會到宣平侯府來，帶著自己做的糕點，同宣平侯說說話，再幫宣平侯念念書。

    不到宣平侯府的時候，她就安靜地在自己的小屋里刺繡縫制衣服。

    生活簡單又平淡。

    而宋有光也再沒有來過。

    直到除夕那日的早晨，宋有光和初綠才一同來了，給她帶了好些年貨，沈亦槿連連推辭，說只有她和初綠兩人，東西太多了，吃的吃不完，貼的窗花福字也不需要那么多，還有炮竹，她也只留下了兩掛炮，聽個喜慶就好。

    宋有光沒有執(zhí)意都將東西留下，順著沈亦槿的意思只留下了些許年貨，三人簡單閑聊了兩句，沈亦槿要留兩人吃午飯，宋有光說還要回府準(zhǔn)備除夕的事，便告辭了。

    兩人剛走，宣平侯府的小廝來了，也給她帶了好些年貨，沈亦槿不好駁了宣平侯的好意，便都留了下來。

    晌午時分，芷寧回來，看著堆滿院子里的年貨，再看看她起了個大早去老遠(yuǎn)的集市上采購的年貨，不禁說道：“早知道我就不去了，就為了圖個便宜跑那么遠(yuǎn)的路，可把我累死了?！?/br>
    沈亦槿笑著給芷寧遞過來一杯茶，“今日是除夕，我們也用不了這么多東西，拿去給周圍的鄰居分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