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知道，不論哪一個(gè)時(shí)空，同我和蚩尤哥哥有過同樣心意的人，唯有你了?！杯嬬髸晨斓匦Φ?，“哪怕我們敗在你的手里，卻不得不說，你才算得上我和蚩尤哥哥的知己。”

    鶴不歸輕輕眨了下眼：“兵主和姑娘，確實(shí)是在下的知己。”

    “所以你想要替無辜亡魂得到解脫的心意，合了改變他人命運(yùn)的信念?！杯嬬笱鄣滓换味^的悲切，是遺憾也是感慨，“我們做不到的改變，你可以，如此也算是替我們完成心愿了?！?/br>
    鶴不歸沒有想到，瓔珞最后在兩難的選擇中有了決斷竟然是因?yàn)檫@樣的原因，悲喜交加之余，猶然生出一絲惋惜。

    兩掌之間光華熄滅，瓔珞收回手掌，端莊地?cái)n在膝前，她眼角有些淚光，極力忍著才沒失態(tài)，哽咽著說：“姬瑄，都交給你了，來日事成，將它當(dāng)做蠻荒人的歉意也罷，當(dāng)做我送你的禮物也好，不必告知。”

    蠻荒人已無九泉之下這一說，這口氣盡了，也就徹底煙消云散。

    瓔珞深深鞠了一躬：“你我都得解脫，互不相欠?！?/br>
    今日所有言語，看似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囑托，卻也沉重?zé)o比，鶴不歸多多少少能體諒瓔珞的不得已，但要說解脫，自己是真解脫，對(duì)方卻未必。

    也許受苦的那些無辜亡魂，被不死城震懾和惴惴不安的凡人永遠(yuǎn)也不會(huì)知道，他們的解脫來自于瓔珞未完成信念的「遺憾」，可能只是靈光一閃，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惻隱之心。

    誰也不會(huì)去感謝她，誰也不會(huì)再記得她，甚至恐怕只有回回谷的這四個(gè)人，知曉她的輾轉(zhuǎn)反側(cè)，知曉她的掙扎和慈悲。

    出于道義，鶴不歸豈忍讓她兩手空空的來，再滿腹遺憾地去。孤獨(dú)的拓荒者，最終凍斃風(fēng)雪，困厄于黑暗，未見光明而潦草謝世，哪怕為了這句「知己」，他也該做些什么。

    半晌之后，鶴不歸做了個(gè)決定：“還有一心愿，我必幫姑娘達(dá)成，謝你成全凡塵之恩。”

    第144章 解脫

    這一夜的念空山, 冉冉炊煙，山高月小，竹海翻波靜浪, 自它存在而始便飄然物外自有一味神性。

    回回谷一座云徵觀, 門扉輕掩, 酒香彌散，人聲笑聲，還有鶴不歸手中一桿竹笛，悠揚(yáng)應(yīng)和，璇璣長(zhǎng)老和夏之桃隨手抓來簸箕和鐵鍋，敲敲打打。

    玉無缺沒骨頭似的側(cè)身躺著, 手中端著酒, 一條腿支棱著, 搖頭晃腦間, 低低哼著調(diào)子。

    瓔珞本還有些拘謹(jǐn)，耳聞?dòng)駸o缺五音不全地跟著笛聲哼唱，節(jié)奏跟不上, 調(diào)子更是飛到八百里開外, 她實(shí)在沒忍住，捂著嘴笑了半天。

    鶴不歸用心吹奏，也難免被那七拐八繞又慢條斯理的哼哼給打擾, 他瞪了玉無缺一眼：“是我吹的不好嗎？”

    “嗯？這話是怎么說的?！庇駸o缺懶懶睜開眼, 醉眼朦朧地?cái)堊∩韨?cè)人的細(xì)腰, 吊兒郎當(dāng)?shù)乜洌皫熥鸬牡岩艉褪捖? 天下一絕?！?/br>
    “那你怎么一聲調(diào)都跟不上呢?！柄Q不歸故意埋汰他,“難聽也就罷了, 都聽睡著了，還閉著眼拍?！?/br>
    “徒兒在你手下，讀書習(xí)字練劍修造藝，就沒學(xué)過一天音律?！庇駸o缺把腦殼往鶴不歸肩頭一擱，壓了壓對(duì)方帶著水光有些微腫的薄唇，“不過也用不著學(xué)了，師尊樣樣皆是頂尖，我有福氣，以后往家里這么一躺，小酒喝著，有美人笛琴相伴，豈不快活！”

    鶴不歸眉頭一皺，好沒出息，往后余生要伺候這樣的大爺，日子怕是快活不起來。

    “我哪兒敢，當(dāng)然是我伺候你?！庇駸o缺開始展望未來，“師尊呢，繼續(xù)十指不沾陽春水，風(fēng)花雪月，詩酒年華，趕馬砍柴跳水做飯縫衣納鞋都我的事兒?！?/br>
    他邦邦往心口一拍：“爺寵你?！?/br>
    鶴不歸忍無可忍地翻了個(gè)白眼，懶得理他。

    夏之桃替他害臊：“玉公子，嘴上糊了多少豬油，羞羞。”

    璇璣長(zhǎng)老喝得滿面通紅，也笑他：“羞！”

    “不羞不羞。”玉無缺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粘在鶴不歸臉上就沒舍得離開，“光明正大的喜歡師尊，我羞得著么！哎喲?！?/br>
    鶴不歸偷偷擰了他一下，夏之桃和璇璣長(zhǎng)老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

    歡聲笑語，紅燈籠掛在門房?jī)蓚?cè)，此情此景倒真像尋常百姓家，瓔珞坐在席間，偶爾跟著笑兩聲，吃飯加菜都有細(xì)心體貼的夏之桃在關(guān)照，看著玉無缺和鶴不歸打情罵俏，倒讓她有些羨慕此刻的和美安樂。

    想來凡塵百姓，結(jié)束一天忙碌回到家中，父母弟兄便如此圍桌而坐，耙耳朵的丈夫說些俏皮話，不茍言笑的娘子便揪著耳朵教訓(xùn)幾句。

    正出神呢，夏之桃往她桌前丟了一根紅綢，毫不見外地邀她：“該你啦。”

    瓔珞一噎：“我……我豈敢在諸位面前嫌丑。”

    “一人一首，我唱成那樣都不怕你們笑話?！庇駸o缺敲敲桌子催促，“趕緊的，過年呢jiejie?！?/br>
    夏之桃溫和地笑著：“瓔珞姑娘，明日咱們就要上路了，你我都無牽掛，輕輕松松地去，這頓飯別想成是上路飯，是正兒八經(jīng)同家人一起吃的年夜飯?！?/br>
    吃年夜飯就該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什么都放下，來年，來生，才會(huì)討到好兆頭。

    瓔珞手指一縮，從桌上將紅綢攥到手心，夏之桃一雙眼清澈真誠(chéng)，其余人笑得真心實(shí)意，瓔珞沒有再推辭，起頭哼唱起蠻荒小調(diào)，鶴不歸凝神聽了片刻，也跟著她的調(diào)子吹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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