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jié)燕子未歸，靜夜惻惻，清寒如秋。白芷行走如弱柳扶風，我解開腰間束帶，將自己身上的布衫遞給她，說：“夜里清寒，夫人如不棄，可將布衫罩在裙子外頭?！彼f：“謝過李大夫?！彼龑⑽也忌老翟谘g擋風，走路時頭上珠釵仍然不亂動。身上一暖，衛(wèi)彥將自己黑衫披到我身上，同時對白芷說：“大家閨秀?！卑总迫崧暢姓J：“少時我家中勉強稱得上江東大族，坐臥行走皆管束嚴厲?！?/br>
    往南走了半個時辰，白芷領我們到一座孤零零的大房子前停下。這房子泥磚氣息重，顯然剛剛砌好。黝黑玄鐵門氣派十足。衛(wèi)彥指著斜對面說：“分壇，開賭?！币凰?，遠遠的斜對面果然是天一教利州分壇，二樓燈火通明。我說：“賭神開局，倒是通宵達旦不知疲倦。”衛(wèi)彥贊同：“不怕累?！卑总戚p叩玄鐵大門。我跟衛(wèi)彥說：“前陣譚青還說不曉得誰能買下一大片地。這回知道夫人出身江東大族，財力雄厚，買下這片地不在話下了?！毙l(wèi)彥點頭：“是。”白芷輕笑解釋：“買這一大片地不全是娘家的錢。先夫婚后販鹽，也留有薄財?shù)摹！?/br>
    玄鐵大門徐徐打開，兩名下仆舉著油燈齊聲說：“夫人！”院中黑漆漆的，安安靜靜。

    沈曜告辭：“夫人到家，我們就回去了。”白芷側身：“進來坐會兒吧，我怎么也該把診金取給李大夫的。我不諳武功，黑燈瞎火的總有些害怕。這些下人，我不在就犯懶，不挨著點燭火?！蔽覀兺妻o不過，隨她進去。她拍了拍手，那兩名下仆躬身，然后分左右兩邊次第點燃院中走廊的燈籠。暗紅燈籠隨清冷春風搖曳，照出院中原來是個淺淺池子，正中一條鵝卵石小徑通向堂屋。那兩名下仆點完燈，從玄鐵大門出去，在外面闔上大門。白芷領我們進堂屋。堂屋正中央一張突兀的巨大柏木大桌，配六張高腳靠背椅，大桌左右后方各兩張。白芷手掌指椅說：“請坐吧?！蔽易蠓?，衛(wèi)彥落座左邊，沈曜落座右邊。我想往前坐一點，孰料椅子牢牢生在地上，挪不動。白芷說：“我去取診金，并給三位沏一壺茶來?！蔽也缓靡馑嫉仄鹕碚f：“傍晚吃多了茶，不知何處可以出小恭？”白芷嬌怯說：“在院子東側?！蔽彝总埔坏莱鎏梦?，她走左邊，我走右邊去如廁。

    如完廁回來。白芷仍著那件淺絳春衫，下?lián)Q了簇新米色裙子，正垂頭立在鵝卵石小徑上。這樣的夜里，這樣一個柔弱無助的女人，清清冷冷地站在比冰還涼的水里，滿腔愁緒能向誰傾訴？

    我走過去安慰她：“夫人有什么煩心事，不妨向清風靜水一吐為快。我的耳朵出門時忘在了屋里?！?/br>
    “夜深想起先夫罷了?！卑总普f，有盈盈珠淚墜入淺池中，“盛臨十五年，他也是在這樣的春夜里出門去了長安。臨行他還同我說要帶長安中開得正盛的牡丹回來。我說你帶回來都干癟了。他說總要帶來給我瞧瞧的。我今年三十五歲，回憶往昔卻像昨天一般。”她輕笑一聲，拭去臉上珠淚，楚楚可憐的神態(tài)去了大半，爾后幽幽開口，“他回來的卻是柏木靈柩。江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br>
    原來在愁離人一去未復返。我寬慰：“他如果還在，多半會希望夫人不要這樣傷懷的?！?/br>
    “嗯，”白芷領我進去，“進去坐吧，沏的茶已經在桌上了。是我們利州的瑞龍茶，不知道李大夫喜不喜歡?！蔽艺f：“啊，那可是貢茶。我沒有喝過的。”

    我回屋落座后方柏木高腳靠背椅上，桌上果然多了一壺配四杯，還有一只紙鶴和兩張白紙。我摸摸柏木高腳靠背椅，好心提醒白芷：“我?guī)煾蹈业牟』汲鰵洉r，大多用的柏木棺材。夫人桌椅以柏木制，可不大吉利的?！卑总浦皇钦f：“謝李大夫提醒，我知道的。這屋中物什卻最宜用柏木?！彼挂槐枧c我，問：“怎么樣？”茶杯中熱氣升騰，我吃一口半起身，要放回去說：“茶味香醇?！卑总瓢盐野椿匾沃校舆^茶杯說：“大夫喜歡就好，我來吧?！?/br>
    左邊衛(wèi)彥說：“別動?！庇疫吷蜿啄樕F青：“李平，不要起身?！?/br>
    “對，別動，也別發(fā)暗器。”白芷笑著說，“你們玩過蹺蹺板嗎”

    第52章

    標題：完整殘局

    概要：一筆畫出方形和一個孤零零的小點

    衛(wèi)彥說：“底下，蹺蹺板？”

    “嗯，很大的蹺蹺板。你們坐的柏木椅是一端，左、右、后方的房間中是另一端。另一端朝下綁著刀，刀下為繩。”白芷拿起一張白紙疊起來，“一旦你兩個會武的離開柏木椅，另一端就下落，刀割斷繩子?！?/br>
    沈曜問：“繩子上綁著什么？”

    “繩子上倒綁著蠟燭，我出去沏茶的時候順便點燃了?！卑总茊?，“要吃茶么？瑞龍茶很難得的?！?/br>
    沈曜說：“勞煩夫人倒一杯吧?！毙l(wèi)彥說：“要?！蔽颐銖娬f：“剛剛才吃一杯，不必了?！?/br>
    白芷放下疊了一半的紙，往他兩手上各遞一杯。

    衛(wèi)彥問：“火藥？”張正道要為我開診放鞭炮那天，利州城的火藥售罄了。

    “不錯，房間底下堆滿了火藥。我跑了很多處才買到足夠多的火藥?！卑总谱厝ソ又B紙，“所以點燃的蠟燭掉下去，這個大房子就會爆炸。那些燭油正一滴、一滴地落入火藥里，你們會武的可聽得到嗎？”衛(wèi)彥點頭：“聽到異響。”無怪他兩都不讓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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