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毙旌馑斐姓J，“里頭裝著‘前塵’。我與師傅找到古方復(fù)原之后，師傅將酒神位傳給了我。但一直沒有人自愿試。大概無論是甜蜜抑或痛苦，總沒有幾個人情愿忘記傾心所愛的。”阿依慕攬住她腰親昵：“我可不要忘記你。”

    晚上阿依慕和徐衡去了屋右邊房內(nèi)，我和石慕睡屋中。他吹滅羊油燈，躺在我身邊。

    永熙八年二月二十三日一早，阿依慕從房中出來，拿著一把陌生的琴。琴桿細長，松木作的橢圓音箱扁平，上有發(fā)音小孔，張羊腸弦兩根。徐衡跟著她出來，擺開餐桌后去了左邊圓頂房：“我去做那吾魯孜飯?！卑⒁滥皆嚵藘上乱?，對我們說：“這是冬不拉。常人也彈，不過在喚來眾神時，每個胡西那西都有自己的冬不拉曲?！闭f話時，有哈薩克人成群結(jié)隊進入屋中。阿依慕與他們互相擁抱，說著我與石慕不懂的哈薩克語。那些人抱完阿依慕，又熱情來抱我與石慕。阿依慕在旁邊彈起了冬不拉。

    “祝賀新年?！彼虚g說了一句。

    徐衡端來數(shù)碗粥分發(fā)給屋中眾人，端到石慕手中時說：“七樣熬的大米、小米、小麥、面粉、奶酪、鹽、rou?！笔秸f：“好吃！”她回去，端出五大盆放桌上，拿起一塊灌腸放我手里說：“去年貯藏的馬rou。有肥腸、脖子、肋條灌腸、碎rou灌腸、盆骨包rou，李平，你都試試。”然后賓主都邊吃邊在阿依慕的冬不拉伴奏下起舞。

    第75章

    標題：拒飲前塵

    概要：有人記著他，他便不算在這世上徹底消失

    跳完一輪后，那些哈薩克人出去了。阿依慕說：“我該出去宣布開始‘叼羊’的。”徐衡說：“你可是必不可少?！蔽遗c石慕隨她兩出門，到草原上。

    粗略看去，上千人圍在一起。阿依慕當(dāng)先，眾人分道時都喊她：“胡西那西！”“胡西那西！”進入人群中后，草地上有一只割掉頭的山羊羔。前方十五匹馬一字排開，馬上坐著英俊的哈薩克青年。阿依慕走進去大聲祈禱，那些哈薩克青年右手成拳，錘在左胸膛。石慕說：“他們，做什么？”徐衡在我旁邊小聲解釋：“教主，他們在接受胡西那西的祝福?！卑⒁滥皆谥醒胍宦暳钕拢骸芭瑺柟?！”便回我們旁邊。十五匹馬迅疾而出，飛馬奪羊。

    徐衡不待問就說：“那只羊要扔到努爾哈畢家中?！庇幸黄パt駿馬遙遙領(lǐng)先，奪走羊羔，被人群簇擁著帶到指定的平頂屋。努爾哈畢一家都出來了，老老少少一同給那駿馬披紅掛彩，并往人群中扔碎銀。石慕一伸手，抄了一分在手中。

    徐衡說：“教主武功深不可測?！卑⒁滥交顫娬f：“我們兩要去玩了。晚上這里會舉行‘姑娘追’的游戲，更熱鬧?！毙旌庹f：“姑娘追之后，會聯(lián)歌。哈薩克人一年中，以這一次的表白機會最為難得。你們有中意的哈薩克姑娘，可以借機參與。”她兩走了。人們散開游戲，有摔跤、繞口令、猜謎，有的在一旁彈起冬不拉對歌。我和石慕在路上接連被陌生的哈薩克人塞吃食，不會感到餓。

    晚上，有不少青年手持火把照亮草原。草原開始‘姑娘追’的游戲。前方有人遠遠揮手，然后五對青年男女率先翻上駿馬，并駕齊驅(qū)。我說：“我以為所謂‘追’是策馬狂奔，居然是緩緩而行。”

    “待會兒要追逐的。”阿依慕從旁邊冒出來。徐衡遞給我和石慕一人一個羊腿，說：“去程小伙子可以用各種方式表達愛慕，即使言語過頭，姑娘也不得惱怒。但返程就會倒過來，成為‘姑娘追’了?！?/br>
    到揮手那人后，青年掉轉(zhuǎn)馬頭在前狂奔，姑娘在后緊追不舍。那五名青年都被姑娘追上了，姑娘在馬背上揮鞭抽打，青年們沒有還手。但有三個青年挨得重重幾鞭。另兩位姑娘卻是高高舉起鞭子，輕輕抽打。我跟石慕說：“那三個吃了苦頭的，肯定是方才得罪了姑娘。另兩個姑娘鞭下留情，多半能夠結(jié)親了?！毙旌庑Γ骸安还苌砩贤床煌?，那些青年心里起碼是甜蜜蜜?！笔胶鋈坏皖^在我耳邊說：“你抽我。我也，不還手?！蔽毅蹲?。恰逢那五人翻下馬，圍觀的眾人正歡呼。氣氛熱烈，我跟著一塊兒歡呼起來，沒有回答石慕。

    ‘姑娘追’的游戲過了五輪結(jié)束。有一群哈薩克女子跑過來，與阿依慕說哈薩克語。過一會兒拉扯著我和石慕往外走。徐衡說：“好不容易來一次，教主和李平都去吧。教主可以學(xué)一學(xué)，今后能夠以歌求愛?！笔骄尤徽f：“要學(xué)。”哈薩克女子不止比漢女熱情得多，手勁也不小，我和石慕不敢亂碰，硬被她們拖去參加了。路上擁著圍著的人越來越多，零散有人生硬地喊：“漢人！漢人！”

    沒多久，異族的情歌響了起來。石慕唇形微動，真的在學(xué)。我說：“你先學(xué)著。他們唱得有些大聲了，我去小山丘后面聽?！蔽页騻€人群的空，獨自溜去稍遠處的山丘下得點清靜。春分的草原依舊干燥，泛著新翠的野草萬分柔軟。我躺下了。歌者更替，有男有女有優(yōu)有劣，歌詞一概是聽不懂的哈薩克語，但歌中纏綿情意，與我舊時在長安聽的彈唱一樣真切動人。

    后來石慕的聲音不知怎地也響了起來。他剛學(xué)會一支外族的歌，頗有些吐詞不清，時時走調(diào)。不過他聲音低沉帶些喑啞，歌中情意刻骨，足以打動鐵石心腸。那情意卻又逐漸化為悲愴。我將雙手墊在腦后，不甚上心地想他是天一教的教主，到那個位置恐怕也歷經(jīng)艱難險阻。面上被草扎得癢癢的，我側(cè)頭換方位。石慕不知何時過來，躺到了我的身邊。塞外的風(fēng)原本凜冽，經(jīng)過大片野草后減了威力，拂到面上變得冰冷而溫柔，如同情人間冷清的絮語。天地間仍然有情歌飄散。遠處火把星星點點，橙紅光芒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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