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子是小廝，搬著一箱子一籠、被褥，和張媽先去了客棧安頓。

    柔娘給了錢，讓張媽與小齊子在客棧吃。

    等坐好，堂屋點(diǎn)了油燈，是放了溫?zé)岬木G豆稀飯，還有烙的酥酥脆脆的rou餅和紅糖餡的，兩道涼菜，分量足。

    黎家吃飯的家伙什就很大。

    要是一般主人家，開動前勢必要客氣說一番寒舍招待不周云云，可顧兆不是一般人，鄭輝來的急，他家周周已經(jīng)費(fèi)了心思招待了，便熱情說：“嘗嘗我家周周手藝，別客氣，等大哥和大嫂院子安頓好，一定要叨擾一回！”

    “你們只管來?！编嵼x放了豪言。

    顧兆給周周夾rou餅吃，鄭輝便學(xué)著樣給妻子夾。顧兆：……學(xué)人精這人。算了。

    明明是家常菜，可不管什么到了黎周周手里，做出的味總是好的。

    鄭輝與唐柔是坐了一天的騾車，天氣炎熱，車廂里自然悶熱，要是吃面食或者米飯，肯定沒胃口，現(xiàn)在喝兩口綠豆稀飯，解了渴，拌的涼菜酸酸的爽口，一下子有了胃口。

    稀飯稀湯寡水的不飽肚子，啃一只餅，那rou餅滋味也好。

    外皮酥脆，里頭rou汁鮮美有味，紅糖餡的更好吃。唐柔就很愛紅糖口的，一口咬下去，那里頭裹著的紅糖絲絲流出來，軟軟糯糯的。

    黎周周特意把餅做的小巧，小孩子巴掌大，府縣人吃食上都講究外形漂亮小巧，不像村里，尤其大嫂是女子，胃口估摸小，要是做的大了，剩下多不好。

    也不知道鄭大哥吃不吃大嫂剩下的。

    顧兆是吃周周剩的，這會看他家周周第二個rou餅啃的慢了，便說：“我來吃，你吃紅糖的給我掰一半?！?/br>
    夫夫倆這么吃見怪不怪，倒是對桌坐的‘老夫妻’長見識了。

    吃過飯，也沒多留，主要是天黑了，鄭輝與唐柔折騰一天，顧兆便說：“我與大哥不是親兄弟，也算是半個家人了，咱們不必客氣，早早歇著，等來日收整好了，我和周周再去拜訪聊天，以后都在府縣，不急著一時半刻的客氣?！?/br>
    “對，不見外?！编嵼x點(diǎn)頭，同妻子出了黎家。

    第二日一大早便是去西邊找牙人租房，顧兆是知道怎么跑的，也十分不客氣，理直氣壯的蹭了鄭家的騾車幫他家拉下水——反正都是在西邊順路！

    豬rou鋪?zhàn)邮窃谧钗鬟?，牙人鋪?zhàn)酉鹊健?/br>
    路上車廂里，顧兆把鄭輝抬過來一箱子的大料錢結(jié)了，問多少錢，鄭輝報(bào)了個數(shù)，顧兆一聽就不對，少太多了。

    “你別是——”他還沒說完。

    鄭輝先搶道：“給的是你本價，放心吧。我爹與爺爺?shù)故窍氚姿湍悖瑒e說一箱子的料，就是三年也包了，不過我拒了，知道你不是這中人?！?/br>
    又說：“你是不知道，我這次回去和柔娘好了，家中人高興，你和你夫郎若是過去做客，我們?nèi)沂欠钅阕腺e，臨走時還叮囑我多和顧秀才來往，說你是益友?！?/br>
    “……謝謝大哥了。”顧兆便不推辭了。那么一大箱子的料，真的比藥店零買要便宜許多許多，這樣一來，他家鹵煮成本又能低了，回去再算。

    顧兆是不知，鄭輝口中的本價，那是從藥農(nóng)手里收上來的錢，沒給按炮制后的算，自然是便宜不少。

    兩人先是買了下水，再拉了牙人一同走。

    路上都談好了，有顧兆在旁說道，就像顧兆想的，那一年二十兩一環(huán)內(nèi)的院子不好租，如今還空著，路上談好了價錢，還便宜了一兩銀子。

    要是鄭輝談，那就人要多少給多少。

    一兩銀子也是修葺的，兩進(jìn)的院子后院荒廢，窗紙總要換，瓦片也要檢查檢查，該換的換。

    到了石榴街，顧兆拎著兩桶下水下來，跟鄭輝交代的差不多了，如今就是去看看院子，與院子主人簽了契約合同就成。

    確實(shí)如顧兆想的很順利，不到中午鄭輝就辦好了，買家具、修葺、糊窗這些都有小廝和張媽跑腿，鄭輝選家具定款式——還拉著柔娘一起去了。

    未出閣的大戶人家小姐是不輕易出大門的，唐家雖不是高門大戶，可唐柔是庶出，以前三月三上巳節(jié)、廟里進(jìn)香，嫡母帶著女兒外出交際，十次里能有兩次帶著唐柔都算好的了。更別提上街采買。結(jié)了婚的，要是有相公陪同，倒是能逛一逛。

    可唐柔嫁進(jìn)鄭家，之前一直拘在院子里，半步?jīng)]踏出過。如今到了府縣，沒人認(rèn)識她知曉她，身邊相公陪著，問她什么床好，衣櫥雕什么花樣子，這都是第一次體驗(yàn)，姨娘以前教她，男人問女子想法，不該真的說，都是聽男人的，要順從，這才是規(guī)矩，可不知怎么的，就和第一次站在黎家灶屋里吃那顆雞蛋的滋味一般，唐柔細(xì)聲的真說了。

    覺得這個好看，不想要那個款式。

    鄭輝說好，按照妻子想法來了，也是越看越覺得妻子選的好。

    唐柔想，她又和姨娘說的不同了，沒了規(guī)矩。

    但灶屋的雞蛋確實(shí)是好吃，滋味好。

    鄭家收拾院子的收拾，黎家的鹵煮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中午一鍋鹵雞賣的快，有時候是熟客，有時候是生臉的，聊天間就知道是方老板介紹來的，說滋味好。

    鹵雞一般都是兩三人包了。

    下午三點(diǎn)一大鍋鹵下水，這個自從大灶砌在鋪?zhàn)永?，香味吸引了一些生臉客人后，中午排?duì)取牌子的人變多了，可分量就那么些，總是有沒買到了。

    有些人抱怨牢sao在隊(duì)伍里鬧。

    黎周周便說抱歉，人手忙不開，家里相公陪他做營生買賣，一天都沒功夫看書了，請人請?jiān)鐏怼?/br>
    夜里夫夫倆洗漱完在床上互相按按。主要是顧兆給老婆按，揉著揉著就不對勁，故意逗他家周周，嘴上同周周說正經(jīng)的，“……都說放農(nóng)假，我是偷懶松快松開，上學(xué)看書有的是時間，再說等爹回來就好了?！?/br>
    趕騾車的話，從家里到最西邊的rou鋪一小時就到了。

    現(xiàn)在忙一些就和村里莊稼地收成一樣，就這幾天。顧兆不說這些了，岔開話題說起白天下午鹵煮買賣的事，“今個我回后屋拿東西，是不是有客人找茬了？”他一來，就有幾人走了。

    “說咱家量少，每次來都排空，白白浪費(fèi)一天?！崩柚苤茉捀喙珜W(xué)。

    顧兆挑了下眉，這就是來找事的了，“什么排一天？自從給了牌子，中午鹵雞的功夫先到先得，買了之后各回各家，下午開鋪?zhàn)訒r間也是定著，就算嫌費(fèi)時間不吃就好了?！?/br>
    買賣營生就是雙方自愿的，他們家也沒從食客身上硬搶。

    “明日開鋪?zhàn)樱沂刂?。”顧兆說。

    黎周周嗯了聲，聽相公話。說完了正事，可不得睡了。顧兆手都沒個正經(jīng)了，然后兩人鬧成了一團(tuán)。

    其實(shí)算算，爹該回來了。

    臨睡前兩人說。

    第二日，鄭家的小廝小齊子一大早趕著騾車過來，熱臉笑說：“我家少爺說了，顧秀才買下水費(fèi)工夫，讓我同您一起?！?/br>
    顧兆也沒客氣，拎著倆桶給小齊子。小齊子接了放進(jìn)車?yán)铩?/br>
    “大哥家收拾好了？”顧兆拿了rou包給小齊遞過去，說：“既然是趕車過去那不急，沒吃先吃了吧?！?/br>
    小齊子捧著熱乎的rou包就啃，這位顧秀才可真是爽快人，待誰都一個樣，從沒瞧不起他們這些做下人的。

    黎周周見小齊子啃得急，還給倒了一碗豆?jié){。

    “家中收拾的利索了，家具有店里送，該抬得抬，該運(yùn)的運(yùn)了，約莫不出兩日就能安頓好了，到時候我便要趕車回去。”小齊子說。

    顧兆點(diǎn)點(diǎn)頭，吃過了早點(diǎn)，洗了手，見小齊子也吃好了，上了騾車買下水。黎周周鎖了院門一同出巷子，他去買雞。

    今個有騾車回來時間松快，早早把雞、下水都處理好，該鹵的鹵上了鍋，一鍋鹵雞、鹵蛋賣完了，今日下水牌子也發(fā)了，兩人這才做晌午飯，還沒吃兩口，聽到院子外動靜。

    “像是爹的聲?！鳖櫿锥潇`敏。

    黎周周高興，碗放桌上不吃了，趕緊去院子。顧兆緊跟著出來。

    院子門沒關(guān)，府縣門戶治安緊是一回事，現(xiàn)在黎家在巷子里口碑好，家家戶戶都認(rèn)識，有點(diǎn)臉生的在門口多看兩眼，回頭隔壁兩鄰來買下水都要同周周講。

    現(xiàn)在習(xí)慣了不關(guān)院門了。

    這會黎大卸了院門門檻，牽著騾子進(jìn)來。

    “爹！”黎周周一看是爹就高興。

    顧兆：“爹辛苦了?！?/br>
    黎大是滿臉的灰塵，現(xiàn)如今的路不像現(xiàn)代水泥路，天一熱，趕起路塵土飛揚(yáng)的，走個一兩天，那真是風(fēng)塵仆仆，字面意思。

    塵土很多。

    “黎二今年收花生早，我走的時候還給裝了一麻袋，不過沒來及晾，這個一會要曬著?！崩璐笳嗣弊樱瑩蹞凵项^的灰，先把花生交代了。

    顧兆卸貨下來解了麻袋口先晾著，又把車上用拼布門簾裹著的匾額小心翼翼抱下來，先把這個放鋪?zhàn)永?，一會吃完飯掛上，就掛在他家周周每日賣鹵煮下水正后面的墻上。

    食客一眼就能瞧見的位置！

    村里花生一般都是八月初收，因?yàn)槠咴绿α耍行┤讼胫徔跉?，多讓花生在地里帶幾天也沒啥。黎二今年七月中下收，也是看大哥回來了，便早早收了一部分給大哥背過去。

    是賣個好的意思。

    知道大哥喜歡吃這個，如今路遠(yuǎn)，拿著吧，小弟的心意。

    黎大本來是不要，可黎二賠笑腆著一張臉，就怕他拒了，便收了。

    熱水兌了，爹先洗漱，黎周周給爹下面條，顧兆掃了院子一塊地，把花生靠著菜地旁鋪開曬著，一邊說：“爹愛吃花生，等曬好了，咱們做一鍋鹽水鹵花生，這個好吃。”

    黎大正洗著呢，聽見還有這個做法，痛快說：“好?！?/br>
    等一家人坐上吃飯了，顧兆和黎周周的飯?jiān)缍紱隽?，面也坨了，可跟著爹來回跑了這么些天比，這都不算啥。兩人也不是嬌氣的，囫圇吃了，不浪費(fèi)糧食。

    吃完飯夫夫倆洗漱收拾，還有做營生鹵煮下鍋，幸好是早上處理的快。

    黎大這次不是特別累，吃過了也睡了一小會，醒來精神好，還和顧兆把匾額掛到了鋪?zhàn)永铩?/br>
    下午鹵煮營生開張。

    剛拆了木板，外頭隊(duì)伍已經(jīng)排起來了，黎周周剛給賣了幾份，輪到一人，就是昨個兒在隊(duì)伍里鬧事的——相公說的，那就沒錯了。

    黎周周要牌子，那人卻說：“牌子我弄丟了，不過中午我排隊(duì)時你見過我的，我昨日還來了，我又排在前頭，總不能不認(rèn)賬吧？”

    黎周周是記得這個人，中午他發(fā)了牌子沒錯的，便收了錢給打兩勺，那人買到了神色高興，正要走，顧兆說：“牌子我親自刻的，你丟了，一文錢補(bǔ)上?！?/br>
    那人先是臉一變，正是要吵，可不知道想到什么痛快多付了一文。

    等賣完了，正是要收鋪?zhàn)雨P(guān)門時，有個人拿著牌子姍姍來遲了，口中喊：“別關(guān)別關(guān)，我剛有事耽擱了，這不是牌子嗎。”

    黎周周一瞧這人，再看手中的牌子，不由蹙著眉。

    這人就是昨日鬧事的，剛買過了啊。

    “你剛買過了，說牌子丟了，還補(bǔ)了一文錢。”

    “別胡說，我從來就沒來過，一直忙著，現(xiàn)下才來，連著排了四天的隊(duì)伍，耽誤我這么大功夫，今日終于領(lǐng)到牌子了，你說可以回去，下午拿牌子就好，怎么翻臉不認(rèn)人了……”

    這人開始高聲哭訴，引來了許多路人，是真路人還是假的先不提。

    黎記鹵煮生意好，一勺子難求要排隊(duì)，住的近的都知道，有時候今個買了，明個來晚一些就沒有了，有時候耽誤起來兩天都吃不到，如今越來越難買了。

    買不到難免是有些不快，這人一番話算是戳中了沒買到路人的心。

    不過明事理的路人自然也知曉，那黎家鹵煮做的好吃，那是費(fèi)工夫，人手不足，沒買到只能怪自己?？梢灿行啡恕谌巳褐泻?，一言一句的，你說我排了四天沒買到，那人說我家住的遠(yuǎn)從來就沒買到過如何如何。

    配上前頭鬧事的。

    沒一會人又多了，七嘴八舌的開始給斷‘官司’，只看這鬧事的哭的可憐，人家手里又是拿了牌子，還說三天才買到，好不容易的，怎么沒的吃了如何如何。

    黎周周答應(yīng)說明日給你留一碗也不成——

    “各位街坊鄰居看熱鬧的，大家安靜一會。”顧兆出聲了，人群果然安靜了些，可還沒等顧兆說話，鬧事的便更大聲哭訴，只說自己可憐，并不是故意找事的，他就是委屈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