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76節(jié)
謝策興沖沖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用人伺候,小手不熟練地捏著筷子,費勁地夾起一塊燒雞rou,看一眼父親,吃到嘴里,還故意大口嚼。 謝欽沒多注意他,平靜地喝著白粥。 謝策歪歪頭,不解,吃飯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他這模樣實在奇怪,謝欽看向他,蹙眉,輕斥道:“好生用膳。” 謝策鼓了鼓臉,又伸筷子去夾燒雞,夾了好幾次才夾起來,探身給尹明毓,刻意的十分明顯,大聲說:“母親,吃,好吃?!?/br> 尹明毓看著碟子里的雞rou,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低頭笑個不停。 而這還沒完。 謝欽養(yǎng)傷,不好費神,白日里醒著無事可做,便順便教他背些簡單地詩。 謝策聰明,跟著重復幾遍,便能磕磕絆絆地背下來,謝欽便越發(fā)教的用心。 于是父子二人一個教一個學,謝策便在他們院子里耗了一整日。 當尹明毓以為謝策晚間也不愿意回去時,他卻牽著尹明毓的手,道:“母親,跟策兒睡?!?/br> 謝欽霎時沉下臉。 尹明毓忍笑,問:“為何要跟你睡?” 謝策稚嫩的嗓音,有理有據(jù)道:“母親喝藥,父親、跟策兒睡~” 所以父親喝藥,母親也得跟他睡。 很好,極有邏輯。 尹明毓便順著謝策的力道,跟著他往外走,邊走邊回頭對謝欽笑道:“郎君,小郎君有孝心,你晚間一定要好生休息?!?/br> 謝欽:“……” 第72章 謝欽是個自持的君子。 但他除了肩頭箭傷,別處皆無礙。 謝策的孝順,謝欽不免有幾分憋悶,卻還得吩咐尹明毓的婢女銀兒跟去照顧謝策。 而等到臥房里只剩他一人,謝欽方才招來護衛(wèi),一是吩咐人送信去韓家給韓三郎,二是詢問他們救援之時有何發(fā)現(xiàn)。 護衛(wèi)稟報道:“屬下等未能活捉刺客,只收斂了尸首,昨夜便由定王殿下命人帶走,今日一早,大理寺已來人接管查案,亦派人來詢問過屬下等人。” “可有發(fā)現(xiàn)?” 護衛(wèi)道:“大理寺的大人并未透露,不過屬下們昨夜查看,發(fā)現(xiàn)刀柄、箭羽上皆有外族標識?!?/br> 但他昨夜分明聽見,那些人口中所說乃是漢話。 謝欽擺擺手教護衛(wèi)下去,半靠在床榻上,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謝家的護衛(wèi)先送了一封信回謝家,隨即又趕往韓家。 韓夫人得知謝家來人,點名要找兒子,雖不明所以,卻不敢耽擱,立即便著下人去叫韓旌過來。 韓旌亦是不知道謝欽為何派人尋他,有些莫名地來到前院。 護衛(wèi)并不知信的內容,只按照自家郎君的交代,將信交給韓旌。 韓旌撕開蠟封,取出信,一看到信中的內容,霎時色變,連話都顧不上與護衛(wèi)說,轉身便往書房跑。 韓夫人不好責怪他,便有些尷尬地說道:“許是有些急事……” 護衛(wèi)依舊肅立在原處,耐心地等候。 而韓旌一進書房便直奔博古架,蹲下身打開裝著畫軸的木盒,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頓時呆住,又驚又愧。 謝欽在信中說,若確是他丟了畫,便回信說明。 韓旌實在愧疚,起身本想親自去謝家道歉,但想到還未查明畫是如何丟的,便又止步,回到書案后提筆回信。 他在信中著重強調,畫上只畫著兩個年輕男女和那一句話,以作留念,并未留有任何與“尹明毓”相關的字眼。 韓旌不知道謝欽的真實態(tài)度,但是并不希望尹明毓因他而受到誤解和苛責,是以又在信中反復解釋,與尹明毓并無任何私情,畫的事情也都是他一人所為,若有任何事皆可推到他一人身上,他一力承擔。 如此一番誠懇之言后,信紙晾干,韓旌將信封好,方才快步走到前院,交給那護衛(wèi),并且極愧疚道:“勞煩盡快替韓某轉交?!?/br> 護衛(wèi)收好信,沖韓旌一拱手,便迅速離開謝家。 韓夫人待到謝家的護衛(wèi)走了,方才追問道:“你神情嚴肅,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韓旌不好在此說,便領著韓夫人回了他的書房,又讓幾個侍從在書房外把守,這才說明了事情。 韓夫人一聽他竟惹出這樣的事情來,當即便氣得拍打他幾下,“你畫得什么畫?!本來不過是議親不成的事兒,現(xiàn)下教人拿住把柄,豈不是得罪了謝家?!” 她又氣又急,難得對疼愛的兒子發(fā)了火。 韓旌越發(fā)愧疚,“是我的錯,害了表妹。” 韓夫人來回踱步,越來越氣,便要出去,“定要查出是哪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膽敢如此害我兒!” 韓旌叮囑:“母親,莫要聲張,再害了表妹。” 韓夫人停住腳步,火氣又轉向他,“也不知那尹二娘到底給你吃了什么迷魂藥,教你都昏了頭,這事兒若真鬧將起來,恐怕也是針對謝家,你開春還要科舉,婚事也未定下,若是影響了你前程,如何是好!” 韓旌垂下頭,輕聲道:“是我作畫在先……” 韓夫人也知道,只是氣不順啊。 她緩了緩,語氣仍有些不好地說:“你先安心讀書,其他的自有我來處理,恐怕還得去尋你姑母?!?/br> 另一邊,護衛(wèi)送信出城,謝夫人也安排好府里的事,趕到莊子探望謝欽。 謝夫人到莊子時,謝策正舉著彩幡在迷宮里追羊。 她還未跨進庭院,便聽見了謝策的笑聲,待到走進去,一眼見著那雪墻,稍稍吃驚了一瞬,才捕捉到謝策的身影。 “策兒?!?/br> 謝策聽到熟悉的聲音,扭頭去找,教白白的雪墻擋住了視線。 “策兒。” 謝策循著聲音,兩只手扒著堅固的墻,小腳蹬著墻艱難地向上爬,終于露出小腦袋,一看見祖母的身影,歡快地抬起手要揮舞,“祖母”二字還未出口,便順著墻滑了下去,又沒了影子。 謝夫人忙過去瞧,見他已經四肢撐地,撅著屁股爬起來,便嘴角上揚,露出些許笑意。 孩子的天真的臉,最是能教人忘卻煩憂。 謝夫人又叫謝策,在他看過來時,沖他招招手,待到謝策小跑過來,便彎腰將他從里面抱出來。 “策兒,冷不冷?” 謝策臉蛋紅撲撲的,雙眼亮晶晶地搖頭,“不冷?!?/br> 尹明毓聽說謝夫人親至,過來迎,聽聞兩人的對話,邊福身邊道:“母親,小郎君每日只在外玩一會子,童奶娘便會帶他進屋?!?/br> 謝夫人握住謝策有些冰涼的小手,抱著他進屋,先向謝老夫人問過好,便又和尹明毓一起去她的院子看謝欽。 謝策如今性子開朗,也會撒嬌會表達自個兒的意愿了,兩只小手舉高高,沖著謝夫人道:“祖母,抱~也去?!?/br> 謝夫人喜得不行,連聲答應:“去去去,祖母抱你?!?/br> 謝策便又回到了祖母的懷抱里,摟著祖母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話。 他說的都是這幾日在莊子上做的事,吃的喝的,羊和迷宮……前言不搭后語,且一句話說得快了,只有幾個關鍵詞能勉強聽清。 但即便這樣,謝夫人也笑盈盈地聽著,還溫聲附和他。 尹明毓跟在兩人后頭,聽著兩人的對話,看著謝夫人的笑臉,忽然懷疑謝夫人來莊子的目的,不是為了探望謝欽,實際是想孫兒了吧? 而謝夫人見到謝欽,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問了問傷口,便直奔主題道:“你父親聽聞你受傷,十分擔憂,陛下亦親自問詢,諸多賞賜已送到府里,教你安心養(yǎng)傷,不必再管先前的差事。” 謝欽問道:“父親的意思是……?” 謝夫人也沒背著尹明毓,直接轉達道:“你父親說,你信中所言,他已知曉,但一日之間,朝中‘外族行兇’的流言甚囂塵上,恐怕便是陛下的意思,無論內里究竟如何,陛下如何處置,此事明面上也會以此定性?!?/br> “而且,定王并未對外言及‘刺客說漢話’的事兒,陛下亦有封賞旨意到護國寺和定王府,想是定王已經退讓?!?/br> 謝欽垂眸,對此不甚意外。 陛下只三子,便是明知極可能是兄弟鬩墻已見殺招,恐怕也無法雷厲風行地處置,許是要安撫定王,再私底下敲打另外兩王。 此事之中,定王咽下委屈,瞧著是懦弱非常,但他安然無恙毫發(fā)無傷,卻得了陛下的愧疚和安撫…… 成王拉攏謝家不成,顯然已對謝家不喜,是以何家才會連那樣不入流的手段都要用上。 謝家想要順利度過三王之爭,必須要有破局之策…… 謝欽抬頭,看了一眼尹明毓,對謝夫人提及何家莫須有的污蔑以及威脅之言,而關于韓三郎與尹家未成的婚事,還有那幅畫只一筆帶過。 謝夫人聽得何家婦言行,自是怒上心頭,但她也是頭一遭知道尹家竟然還有為尹明毓和韓三郎議親的打算,便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正在和謝策搶松子仁,她是絲毫不謙讓的,一手舉起碟子,一手按住謝策的小腦袋瓜,謝策揮舞小手也夠不到,著急地一遍遍叫“母親”。 明明謝家從未少了兩人吃食,謝夫無言以對:“……” 尹明毓聽見謝欽說她了,感覺到視線,便側頭看過去,若無其事地笑道:“母親,您吃松子仁嗎?” 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私情…… 而且就算有過議親的打算,尹明毓和韓三郎的婚事為何沒成,也有謝家的原因。謝夫人默默轉開頭,問謝欽:“你預備如何?” 謝欽視線也從尹明毓身上收回來,道:“謝家確實無法堵住悠悠之口,可不過區(qū)區(qū)何家,便不將謝家放在眼里,總歸是要回敬一二。” 況且定王遇刺,成王親信出現(xiàn)在護國寺,很難不教人懷疑。 想必不會只他一人這般想,若確與其他兩王有關,定要有人承受陛下的怒火。 而謝夫人知悉了他的態(tài)度,便道:“一張畫罷了,總歸咱們謝家坦坦蕩蕩的,旁人便不能如何。” “但確實不能放過輕易放過何家,否則誰都能在謝家頭上撒野了?!?/br> 尹明毓耳邊聽著母子二人的話,手上微松,讓謝策成功夠到碟子,看著他竊喜的小臉,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事關女子名聲,若是婆家計較,無論是否確有私情,是否有實證,都要有一番折騰。 歸根結底,就是要看婆家和郎君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