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沉竭攙著陸正衍，眼睜睜看著李舒雪的面色變得很難看，她抱著孩子往后退，后知后覺收緊了手臂，面前的人是陸正衍……那她懷里的寶寶是……

    她眼眶熱脹，望向迷茫的女嬰，陸望舒趴下身子，把臉往她臉上湊，用乳牙輕輕地磨她的臉，她托著她的后腦勺，既欣喜又痛苦，輕輕嘆息：“寶貝……”

    沉竭將陸正衍進(jìn)自己的車中，救護(hù)車他根本沒叫的，就算等到天亮也不會有人來。

    “你們認(rèn)識？”

    李舒雪飄忽著，把后座陸望舒的奶粉包順走扔到副駕駛，還來不及多想，迅速坐到后排，護(hù)著陸望舒的身體，啪得關(guān)上門。

    “先去醫(yī)院。”

    “舒雪姐，你沒事兒吧……”

    李舒雪抱著陸望舒縮在車門邊上，一邊安撫忽然又哭起來的寶寶，一邊惶恐地躲開旁邊昏迷的男人。陸望舒伸出手，身子往陸正衍的方向奔，似乎被陸正衍臉上的血嚇到，哭了一會兒便往母親的頸窩里鉆，李舒雪心急如焚，不知道懷里的孩子是不是也受了什么傷，趕到醫(yī)院第一件事便是沖到最前面，把陸望舒交給急診醫(yī)生檢查。

    沉竭叫了擔(dān)架，把陸正衍弄進(jìn)了醫(yī)院，甩甩膀子，一臉忍耐像。他走到李舒雪身邊，看著她臉頰邊凌亂的發(fā)絲和眼角晶瑩的淚，他想安慰什么，卻開不了口，他是共犯，如何安慰一個無辜的女人。

    那天齊盛吩咐得明明白白，陸正衍要來岐山市，會帶著他和李舒雪的女兒，要他全力配合，裝作不認(rèn)識，引導(dǎo)李舒雪與他們碰面。方才陸正衍八成是在裝暈，或者是服了什么藥，他嚴(yán)格按照指令引李舒雪來這家醫(yī)院，醫(yī)院里必定有貓膩。

    陸正衍進(jìn)了手術(shù)室，陸望舒在醫(yī)生仔細(xì)檢查過后被確定沒有受任何的傷，李舒雪坐在病床邊，心一下子落了地，淚流滿面地抱起陸望舒，不停地?fù)崦谋?，面向沉竭，請求：“能不能麻煩你去我家里一趟，告訴小高我很快就回去……我，我想在這兒抱抱我的女兒，看看陸……”

    她又想起那張臉，心絞痛著，“看看陸正衍……他醒不醒。”

    “你們真的認(rèn)識，這是你女兒？”

    李舒雪悲傷地閉上眼睛，用臉貼緊陸望舒柔嫩的臉蛋，“肯定是的……”

    “那手術(shù)室里的，是你的前夫？”

    她嘴皮發(fā)顫，立刻否認(rèn)：“不是！我和他沒有關(guān)系?！?/br>
    沉竭眼神暗了暗，“好，舒雪姐，我先回去告訴小高早睡，你在這兒等消息，我們電話聯(lián)系。”

    “好……謝謝你了……”

    “謝什么，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要是你說的那個陸……什么的死了，就報警處理吧?！?/br>
    李舒雪遲疑地點頭，她不信陸正衍會死，惡魔一樣的人，怎么輕易會死，但是他流了好多血，鼻尖都在滴血……

    “爸爸……”

    陸望舒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找不到陸正衍，開始心慌，在李舒雪身上不安分地扭動身體，李舒雪心痛著將她放在床上，拉住她的小手，吸吸鼻子，安慰：“mama在在這兒，別哭。”

    沉竭又回到病房，把陸望舒的奶粉包交給她，手松開帶子，面色沉重，似是告別：“舒雪姐，你保重。”

    “麻煩你了?！?/br>
    沉竭沒說話，克制地點點頭，大步離開。他走到停車場，瞥見平平的停車場中停著一輛锃亮的豪車，車邊上站著一個年輕人，跟對面兩個白大褂男人交代事情。

    他走過去，冷著臉，把手搭在車身上，等兩個醫(yī)生走了，他冷冷抬起頭望著他：“我的任務(wù)都辦好了?！?/br>
    齊盛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了個身，從車?yán)锬贸鲆粋€信封交給他：“你可以走了，我會處理接下來的事情?！?/br>
    沉竭收了信封，問：“陸總不是真撞。”

    “當(dāng)然不是。陸總的身體不能隨便開玩笑?！?/br>
    “那拿小孩子的身體開玩笑了？”

    “那更不可能，小希小姐是最后放進(jìn)去的，她很高興玩這個游戲，你沒有理由懷疑我們，你可以走了?！?/br>
    沉竭抱臂看著這個和他老板一樣居高臨下的年輕人，“我還有問題，車哪里找的，不可能是當(dāng)場找人撞的，引擎沒那么熱?！?/br>
    “陸總自有來源?！?/br>
    “他頭上的傷也是假的？”

    齊盛勝券在握的表情突然凝固，盯著他：“什么傷？”

    “你不知道？他額角都是血，你們弄得很逼真?！?/br>
    “沒有人給陸總弄血，天黑，根本沒有必要?！饼R盛瞇起眼睛，嚴(yán)肅異常，“你確定你沒看錯？”

    “我會分不清什么是血嗎？”  沉竭冷笑著轉(zhuǎn)身上了車，現(xiàn)在他這車?yán)镞€彌漫著血腥味，陸正衍做戲做得很足，最大的殺手锏連自己最信任的助理都瞞著，他不知道該笑這位陸總，還是該服氣這些人搞的這一出。

    無論如何，這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了，懷中的信封在發(fā)燙，他驅(qū)車前往李舒雪的住處，去完成他最后一項任務(wù)……

    她給陸望舒沖了奶粉，陸望舒把臉蛋哭得紅撲撲，抱著奶瓶砸吧砸吧吞咽，哼唧著眨眼睛。李舒雪知道她難過，費(fèi)了些力氣把她哄睡，到外面找醫(yī)生問陸正衍的情況，急診的值班護(hù)士搖搖頭：“女士，先等病人手術(shù)完畢，主治醫(yī)生會告訴你具體情況?！?/br>
    她失魂落魄回到病房，拍著陸望舒的背，聽她睡眠中不安穩(wěn)的細(xì)哼。

    一直守到外面天完全黑了，陸正衍被轉(zhuǎn)入重癥病房，李舒雪臉色灰白，不管怎么樣，她的女兒還希望他好好的。

    “醫(yī)生，他怎么樣了……”

    醫(yī)生用拳頭捂住嘴，皺了皺眉，咳嗽一下，“病人的頭骨有裂痕，重度腦震蕩，手術(shù)只是把他破損的頭皮縫好，在重癥病房觀察一晚，度過危險期就沒有生命危險了?！?/br>
    李舒雪點著頭，渾身發(fā)軟，心緒紛雜，隔著玻璃望了望里面安靜躺著的男人，他醒著的時候有多可怕，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抹一把眼淚，回病房抱著陸望舒出了醫(yī)院。

    她放心不下李文高一個人在家，只能先帶走她的女兒，短暫地和她相處，等陸正衍醒來，事情會變成什么樣子她不知道，她只想珍惜眼前的母女團(tuán)圓。

    第二天是周末，李文高不用上學(xué)，于是任性了一回，沒有早早睡覺，在客廳里等mama回來，等來的門鎖聲是他的希望，他站起身，李舒雪抱著陸望舒緩慢地往里走，沖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他張大眼睛望著那個熟睡的孩子，她的卷發(fā)那么可愛，他捂住嘴巴。

    把陸望舒放到床上，用被子給她圍成一個柵欄，防止她翻滾下床，她輕輕扣上門，對著門前的李文高低聲說：“meimei在睡覺，我們不要打擾她?！?/br>
    李文高不停地點頭：“mama，真的是meimei嗎……她怎么會在這里？”

    “小高，mama改天再跟你解釋，不早了，你吃飯了沒有？”

    “沉叔叔給我?guī)Я孙埖摹！?/br>
    她疲憊地笑了笑，摸他的腦袋，讓他趕緊去睡覺，不然明天精神不好。李文高盯著母親臥室的門，好奇極了，還想看看meimei，但是不想打擾，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也沒能睡著，腦子里都是陸望舒酣睡的模樣。

    meimei好可愛，他想保護(hù)她。

    李舒雪躺在女兒身邊，盯著她小小的身體看了半夜，惴惴不安到深夜，沒睡多久天便亮了，吃過早飯，她實在不放心李文高在家里，干脆也帶上他去了醫(yī)院。

    陸正衍正式脫離了危險，被轉(zhuǎn)入普通病房，只是人還沒有醒，她局促地站在病房門口，李文高站在他身后，觀察著母親的表情，沒有上前。

    李舒雪悄悄抹了把淚，抱著陸望舒走開，坐在醫(yī)院又涼又硬的椅子上，她渾身沒有了力氣，靠在椅背上，手扶著清醒的女兒。

    她不敢再見他，也不愿意再見他的，為什么這么巧，非要讓她再碰見他。李舒雪無奈地嘆息，李文高溫和好奇地望著陸望舒，他想和她玩，卻不知道該怎么和她玩，就這么糾結(jié)著，抿著唇呆坐。

    叁個人靜靜坐了幾十分鐘，護(hù)士專程來告訴李舒雪：“女士，病人醒了，醫(yī)生在里面，請你進(jìn)去一下。”

    李舒雪痛苦地閉了閉眼，艱難啟唇：“好，知道了……”她抱起陸望舒，不舍地顛了顛她的身體，手掌愛憐地攏住她的腦袋，雙腳麻木往病房走，走到門口，她抬起眼皮，不遠(yuǎn)處病床上的男人坐臥著，望著窗外，當(dāng)她踏入病房幾步之時，他緩緩扭頭，視線越過醫(yī)生，恰到好處地撒落在李舒雪的臉上。

    他的眼神那么平和，表情那么寡淡，李舒雪卻覺得那張臉背后暗含洶涌的情緒，也許是憤怒，也許是怨恨，總之不論是什么，她已經(jīng)感覺自己的皮rou在被他凌遲，她努力再往里走了兩步，就再也挪不動腳步，她側(cè)過頭，用假裝的冷靜掩飾自己的無措，像被架在陷阱上空的獵物。

    嗓子眼里也開始疼痛，她試圖發(fā)出聲音，坐著的男人先開了口，輕輕問：“你是誰?！?/br>
    陸望舒嗚地哭出聲，大聲叫著爸爸，李舒雪震驚地回過神，掃過嘆氣的醫(yī)生，這間病房填滿的緊張感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懷疑。

    她雙眼通紅，“你說什么？”

    陸正衍的眼神里也籠罩著一層迷茫，他淺淺蹙起眉頭，“我問你，你是誰，你抱著的，是我的女兒嗎？”

    “嗚嗚嗚爸爸嗚嗚……”

    陸望舒哭得很傷心，她聽不懂大人的對話，但是她想到陸正衍身邊去，李舒雪終于有了勇氣靠近他，依舊保持著懷疑，小心翼翼問：“陸正衍，你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陸正衍愈發(fā)蹙緊眉頭，歪著頭看她，額頭纏繞的紗布把他的臉襯得毫無血色，如同重病。

    醫(yī)生滿臉遺憾，向她解釋：“病人腦部受損，恐怕暫時失去了記憶，這樣的事不罕見，通常會恢復(fù)，但是恢復(fù)的具體時間……因人而異……”

    失憶，陸正衍不記得她了。

    李舒雪搖著頭，“怎么可能……怎么……”

    “確實是這樣，病人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醫(yī)院已經(jīng)通知到了他的母親。麻煩你把人送來，警察已經(jīng)在處理他撞壞的車了，李小姐，你救了一條人命，很了不起。”

    陸正衍盯著她：“你救了我？”

    她對著醫(yī)生倉皇點頭，將陸望舒放在他身上，轉(zhuǎn)身就想走，陸正衍拉住她的手，她反射性想縮手，本以為不會成功，陸正衍會想往日那樣死死攥住她，不許她走，把她當(dāng)囚徒奴隸一樣對待，可是這次他很快松開，沒有了任何強(qiáng)硬的姿態(tài)。

    他攬住哭聲漸止的陸望舒，仰起頭，目光深深，視線有些恍惚：“小姐，你救了我，別走……我……”

    “我想感謝你?！?/br>
    “不用了……”李舒雪捂住嘴巴，幾乎快要流淚，最后不舍地望了望陸望舒，她抬腳便走，李文高緊緊跟上她，李舒雪在走廊快步穿行。

    “等一等！”

    她停住腳，沒有轉(zhuǎn)身，肩膀抖動。陸正衍抱著陸望舒趕上去，他頭疼欲裂，走到她面前之時，額角滲出了血，染紅了紗布，他艱難地靠在墻上喘息，她的側(cè)臉在視線中變得模糊，他固執(zhí)地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訴你。”

    李舒雪硬著心繼續(xù)往前走，陸正衍一直追到醫(yī)院門口，他光著腳，攔住她的去路，身體搖搖欲墜，他眼皮發(fā)沉，惡心的感覺讓他不能開口說話，往她身前靠了靠，她害怕地往后退，他繼續(xù)往前走，“幫幫我……抱抱我的女兒……”

    他的嘴唇完全失去了健康的顏色，額角紗布暈開的大塊血成功吸引住了李舒雪的目光，她慌忙接過陸望舒，他放心地撒開手，朝她艱難至極地微笑了一下，身體失去重心，腳步虛浮往后退，閉上眼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