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雪徹底縮回手，抓著紅符，抱臂往回退，剛想繼續(xù)質(zhì)問，他們之間的亮光滅了，陸正衍晃晃手，對著月亮嘆息：“上山下山一趟，手機沒電了，其實剛剛好，我也不需要了?！?/br>
    她咬著唇內(nèi)的軟rou，瞳孔適應(yīng)了這黑夜，月光逐漸清晰，映出陸正衍臉的輪廓，朦朦朧朧，像蓋了一層白紗，神秘俊美。使他美麗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此刻的表情，靜謐如月，李舒雪呼吸加快，想最后確認(rèn)一般小聲問：“陸正衍，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陸正衍勾了下唇：“怎么可能忘了。”

    “你！”

    他立刻穩(wěn)住她的肩膀，雙手?jǐn)堊∷募绮辉S她轉(zhuǎn)身就跑，俯頸低首，“我忘了，他沒忘?！?/br>
    “你什么意思……”

    “你討厭的人還記得，我不記得。所以，你能不能別把那些和他的賬賴到我身上來?！?/br>
    “你就是陸正衍?！?/br>
    “我是，或者你可以當(dāng)我不是?！?/br>
    她面色灰暗，腦子還清醒著，推推他，“你就是他，別誆我了?！?/br>
    “他以前會晚上去給你求平安符？他會每天跟著你進進出出，同吃同??？還好說他會把石榴樹從垃圾桶里撿回來？他會不會……李舒雪，我不知道，你告訴我答案。如果他會，那我承認(rèn)我和他沒有任何分別，就收回讓你別把我當(dāng)他的建議?！?/br>
    李舒雪握緊的那只手顫顫巍巍，她搖頭，“陸正衍……這些事他的確都不會做，但是你還是你，你只是忘了而已，等哪天你想起來，你只會干更壞的事，羞辱我，再把小希帶走，你還不如從來沒有把她帶來過……你肯定會想起來的，所以別做這些事了，平安符，石榴樹，別再做這種事了，等你想起來就只會蠻橫不講理，什么都怪我……”

    他越聽臉色越冷，就要和冷月融為一體了。

    “李舒雪。”

    她不肯停下，繼續(xù)說：“我不要你求的平安符，就算沒有人為我求，我也不要你為我……”

    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徹底打斷她：“你覺得我到底為什么來岐山市？”

    她愣住，他長呼一口氣：“我為什么要帶著陸望舒來這兒，來遭受無妄之災(zāi)，為什么？這里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我不記得原因，齊盛說我來找你，好，我知道答案了，我是來找你的，那你有什么值得的，我不明白，也不能明白了。我現(xiàn)在為什么纏著你？就是因為我想弄清楚我究竟為什么要為了你來岐山市，李舒雪，你究竟是我的誰？怎么值得我不遠(yuǎn)千里駕車而來……你一直給我很多線索，你說我們關(guān)系很差，從來沒有相愛過，但是你給的線索沒有一個符合我來這兒的動機?！?/br>
    李舒雪張開嘴，吸幾口濕潤的冷空氣，“反正你會想起來的，想知道原因，問你自己吧……”

    “我還沒想起來你就開始害怕，樓才剛剛建好你就擔(dān)心要塌，戰(zhàn)戰(zhàn)兢兢排斥一切，究竟是樓的錯，還是你想得太多。你留我是為了舊情還是為了陸望舒，我不知道，那你就一定明白了嗎?！?/br>
    李舒雪推開他的手轉(zhuǎn)過身，“我說不過你……”

    “說不過還是因為你不能辦法證明我來這里是為了別的任何人，任何事情，不能證明我以前對你的態(tài)度和感情就是你所認(rèn)為的，以及以后我恢復(fù)記憶會像你預(yù)想的那樣對你。你一件也沒法證明，你空口白牙，叁言兩語就想把我推開，拒絕我所有的好意?！?/br>
    他望著她瘦弱的肩頸，走到她身前去，“李舒雪……山路難走，我只想送給你一件禮物，你這么緊張，亂想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卻不愿意把目光放在當(dāng)下……我抬頭看看我，我是不是你印象中的惡魔，你抬頭看一看……”

    李舒雪一點一點抬起臉來，倔強著緩慢掀開眼皮，眼中的淚光使她視線模糊，擠出那點淚，就著月光，她看清了青年眼眶中含著的一層薄淚，附著在黝黑的瞳仁上，令人動容的糾結(jié)著委屈著的眉眼框住那瞳仁，他微抬下巴：“既然你不要我求的平安符，就把它系在這顆樹上，現(xiàn)在雨也停了?！?/br>
    他額頭的熱汗還未消失，胸口也濕了，趕路的艱辛還殘留在他身上讓李舒雪輕易察覺，她為難地閉上眼睛，緊緊攥著她這輩子收到的第一顆平安符，許久，終究不舍得第一顆代表的特殊性，她睜開眼，眼神下落：“留著吧?！?/br>
    “留著就只能留著，這輩子都得留著?！?/br>
    “陸正衍我累了……”

    “那你回去睡?！彼偷皖^，盯著她的鞋面，“濕了?！?/br>
    “走得急?！?/br>
    “我背你回去，不至于里面也全濕，明天還要穿。我知道你要拒絕……”他撩起汗?jié)竦念~發(fā)，“但是我也知道你累了，不想爭辯。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李舒雪，我們浪費了太多時間?！?/br>
    可李舒雪卻沒有按照他預(yù)想的，反而點了頭，“你說我預(yù)想不了未來的你，那你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br>
    陸正衍仰頭不禁一笑，清風(fēng)穿過他的發(fā)根，渾身舒暢，“學(xué)得很快。”

    他站到圍著槐樹的花壇邊上，甩甩頭，“上來?！?/br>
    李舒雪捏著平安符，站上花壇邊緣，在陸正衍看不到的角度換下淡然的表情，她還是怕的，她很難不怕，她輕輕地深呼吸，先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陸正衍扭過頭看她，險些被他發(fā)現(xiàn)她又在害怕，她今夜聽了太多他高談闊論，不愿繼續(xù)，索性一下子趴上他的背，把臉撇到一邊去，他抱起她的腿直起身體，兩具身體貼在一起，李舒雪將手撐在他的肩頭，還是能感受到他背部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張揚熱烈，他晚飯后短短兩個小時內(nèi)上山又下山，走得多快她心里明白。

    陸正衍真的背上了她，目光稍許呆滯，調(diào)整呼吸，繼續(xù)表演明知故問的戲碼，“以前，他背過你嗎……”

    “沒有。”

    “他沒做過的事，我可以做?！?/br>
    李舒雪抬望著月下他們重合的影子，聽著陸正衍稍沉的呼吸聲，“陸正衍，你最后會發(fā)現(xiàn)我對你來說誰也不是，還是少做這些事吧。”

    “我不是你，我不擔(dān)心新樓隨時會塌，也不會提前開始搬家?！?/br>
    李舒雪合上嘴，同頑固的人再怎么說，他都是不聽的。

    他將她穩(wěn)穩(wěn)放在劉主任的院子里，李舒雪不想面對尷尬，紅著耳朵低頭理衣服，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他，“如果你一定要去車?yán)锼脑?，拿去照亮?！?/br>
    他把自己的手機給她：“明天早上打電話叫我，行不行?！?/br>
    “嗯……”

    李舒雪匆匆看一眼他額頭的紗布，“明天再沒有進展我們也要先回去，下午去把你的線拆了?！?/br>
    “你陪我去?！?/br>
    她遲疑，“你再做一次檢查，我想再聽聽醫(yī)生怎么說。”

    陸正衍垂眸，“可以。”

    ……

    陸正衍拿著李舒雪的手機一路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找到車，脫了鞋坐進后座，沉沉靠在椅背上，肩膀徹底放松下去，他的硬脊柱都活了，方才背著李舒雪他渾身僵硬，走了這么長一段路也不見好轉(zhuǎn)，只有坐下來才真正放了松。

    李舒雪的手機很干凈，什么亂七八糟的軟件都沒有，照片也沒有幾張，近乎無聊，他翻了翻，熄了屏，把手機搭在心口，閉眼，回憶著今夜種種，他的眉眼也逐漸松和。

    無論如何，今夜絕對是勝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