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33節(jié)
由此可見,他真的疑到了玉妃頭上。 這正合徐思婉心意,于是常在他面前做一做賢惠的她對此事只做不知,要做賢惠就將他往瑩貴嬪那里勸。更多時候,她更索性恣意地擺出幾分嬌滴滴的醋意,纏得他不得不留下來哄她,一來二去,玉妃愈發(fā)有了失勢的味道。 她需要玉妃失勢,哪怕玉妃從未招惹她,她也要她失勢。 因為后宮之中除卻皇后之外,就是玉妃這棵樹最高。一棵足夠高的樹倒了,林中鳥獸才會被驚動、才會顯出慌亂,才會在情急之中互咬。 她就是要將這片靜謐的林子攪亂。 如此一晃就到了臘月廿九,再翻過一日就是除夕,宮中的年味已提前升至頂點。 除夕當日各宮都要張貼春聯(lián)與福字,帝后與太后都會下賜些墨寶,相熟的妃嬪亦會自己寫來相贈,又或多寫一些賞給宮人。 是以徐思婉一早就讓人研了金墨、裁了紅紙,晌午前寫好了十幾副對聯(lián),福字則暫且只寫了一張,而后就先用膳午睡了。 晨起她坐到書案前,卻見那福字多了好幾個,且竟是一模一樣的字跡,皆像出自她之手。 徐思婉不禁訝異,下意識地仔細回想,確信自己只寫過一張,就抬起頭:“這福字怎么回事?” 花晨與唐榆皆在旁邊摒著笑,連一貫老實的張慶也是這副模樣,唐榆頷首:“娘子且辨一辨,哪張是娘子自己寫的?” 徐思婉聞言低頭細看,正做分辨,花晨又說:“娘子可仔細瞧瞧……我們都賭了一個月的月俸呢。” “呀,賭得這么大?”她銜笑,仔細將幾頁福都看過,前思后想之后挑定一個,“是這張?” 花晨頓時蹙眉,嘆息扼腕。張慶亦痛苦地捂住額頭,慘叫出喉。 唯有唐榆笑出聲,指著二人:“你們自己要賭的,各一個月俸祿,領到手就給我送來!” 花晨瞪他:“看不起誰?我可有積蓄呢,一會兒就給你!” 徐思婉笑聽他們斗嘴,手里執(zhí)起那幾張福字,只問:“到底怎么回事?” 花晨上前接過,將幾頁福字都翻了個面,找到背后有標記的那一張指了指:“這個是娘子寫的,另外幾張都是唐榆寫的。他問奴婢他寫得像不像,奴婢瞧著像,但覺得娘子自己必能一眼認出來,這才打了賭……” “倒怪我了?”徐思婉瞥她一眼,眼波流轉(zhuǎn),望向唐榆笑問,“何時按我的自己練的字?” “并未練過?!碧朴苄ρ?,“下奴只是幼時愛寫字,后來偶然發(fā)現(xiàn)旁人的字只消看過,也能信手寫個八九不離十,就寫來博娘子一笑?!?/br> 徐思婉聞言微微凝神,眼中多了幾分小心。唐榆見狀即懂,躬身垂眸:“娘子放心,這本事下奴跟誰也未曾提過,只娘子一人知道?!?/br> 只為逗她一笑? 她遞著他,半晌無話。 他原是性子清高的人,即便落難至此,也仍帶著那仕子出身的風骨。在拈玫閣里素日話都不多,只私下與她說話時會放松一些,卻也并不會做什么來討好她。 今日這般舉動,簡直不像平日的他。 徐思婉思忖片刻,揮手示意花晨與張慶退了下去,兀自立在桌前,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唐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 唐榆的笑容陡然僵住,躲避著她的視線,垂眸輕道:“沒有。” 徐思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你有話直說,不必做這些來討好我?!?/br> 她這樣說,就是已不容他再遮掩的意思。唐榆低下頭,默然片刻,垂首跪地:“萬事都逃不過娘子的眼睛。” “怎么了?”徐思婉擰眉。 她與唐榆說過許多推心置腹的話,是以在旁人面前唐榆雖然規(guī)矩周全,私下里卻早已免了那些虛禮,已不大以奴自稱,更不可能如此叩拜。 她一時不禁膽寒,生怕唐榆無意中惹了什么是非,掌事宦官招惹是非總歸是麻煩的,不知要花多少力氣才能擺平。 唐榆垂首跪著,神情落寞,好似遭了極重的打擊,靜默半晌才幽幽問道:“錦寶林的事,原是我給娘子惹上的麻煩,是不是?” 徐思婉淺怔,他抬起頭:“是因為我去過太醫(yī)院,她們才知娘子身邊缺人,是以動了心思。若非娘子反應及時,或許就是萬劫不復?!?/br> 徐思婉望著他,緩緩地吁了口氣:“你聽誰說的?” “娘子那日與瑩貴嬪說話的時候……我正要進去換茶?!碧朴芸嘈Γ焖纪駸o言以對,靜謐突然而然地蔓延開來,直至唐榆猛然抬手,一掌狠摑在自己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徐思婉大驚失色:“你做什么!”她一個箭步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可他眼中恍惚,無力看她:“是我不好……” 他低著頭,像在自言自語:“若無徐伯父數(shù)年庇護,我早已丟了性命。如今……如今徐伯父要我護你,我卻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你……”徐思婉一時啞然。她不料他會自責至此,實實在在地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平日一貫的應對得宜在此時竟分毫使不出來,木了半晌才說出一句,“我不怪你啊?!?/br> “我或許……”唐榆深深地緩了一息,鼓起勇氣看她,“我或許不配在你身邊掌事?!?/br> 徐思婉一驚:“你說什么?” “你該找個更有本事的人來幫你,這我都明白?!彼а?,靜默半晌,續(xù)言,“但我還想留在拈玫閣……”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每一分情緒:“別趕我走,我什么都能做。我在宮中很多年了,什么都干過。” 他的話里帶著乞求,這樣的語氣在他身上是極為罕見的,至少她從不曾聽他求過什么。 徐思婉忽而恍然大悟。 “你當我會不想用你了,所以索性自己開口,求個體面?”她問。 這倒不足為奇了,他身上那股清高勁兒足以讓他如此行事。她看著他,一時覺得好笑,一時又有點心疼。 錦寶林誕育皇次子都快半個月了,他已胡思亂想了這么久。 可唐榆卻搖頭:“不……體不體面也不打緊。娘子若是有恨……罰我便是了,我絕無怨言。原也是我不對,娘子就是想尋人,也不能做得那樣明顯,我……” 他說得有些亂,著急忙慌地想表明心跡。徐思婉靜靜聽著,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只是不想走?” 唐榆驀地噎聲,沉默一瞬,點了下頭。 徐思婉心中一陣悵然,近在咫尺地凝視著他,嘆了口氣:“那你當我留你到現(xiàn)在是為什么?是因事情剛過,不好大張旗鼓地打發(fā)宮人,以免引人注目,還是因為過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唐榆望著她說不出話。 這二者他的確都想過,可聽她這樣問,似乎都不是。 “我當真不怪你?!毙焖纪翊鬼贿?,“難不成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冷血,一點情面都不顧?” 唐榆慌張搖頭:“不是,但此事……” “誰都有思慮不周的時候,況且她們既有心害人,總能想到辦法。你也不過正常辦差,誰會料到會被這樣盯上?”她說得心平氣和,隨著她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終于一分分放松下來。她見狀,也可算松開了他的手腕:“事情已過,你不必自責了,能吃一塹長一智就好。相較于差事辦的周全,我更在意你的用心,你如今這樣……”她的視線從他面上的指痕處一劃而過,“我很驚喜?!?/br> 她說罷,抬手撫上他的臉頰。唐榆目露驚慌,下意識地一避,繼而無措地僵住。 他適才用的力氣太大,她的手貼在上面,能清晰感受到幾道腫脹。而她的手是涼的,撫在上面清涼舒服。 她眼看著他在她的觸碰中平靜下來,朱唇勾起一笑,便扶他起身,拉他走向側(cè)旁的矮柜。他一語不發(fā),變得格外乖順,但當她拉開抽屜尋出藥膏抹在手上、手又伸向他的臉頰時,他驀地躲閃,頷首輕道:“我自己來?!?/br> 作者有話說: 兩條趣評: №11 網(wǎng)友:云岫成詩評論: 《謀奪鳳印》 打分:2 發(fā)表時間:2022-04-30 11:34:00 所評章節(jié):33 cp名我都想好了,江上晚(婉)風吟(瑩) ========= №12 網(wǎng)友:阿沁不愿再追連載評論: 《謀奪鳳印》 打分:0 發(fā)表時間:2022-04-30 11:33:42 所評章節(jié):33 櫻(瑩)桃丸(婉)子沖沖沖!高舉櫻桃丸子大旗() ========= 本章隨機50條評論送紅包,么么噠! 第36章 除夕 徐思婉笑了聲, 將藥膏遞給他,便又徑自寫福字去了。 她給他的猶是上好的藥膏, 她在他上完藥后又留他在房里待了半晌, 指了指茶榻上的點心,讓他去吃。唐榆對此多少有些局促,徐思婉托腮:“我說過我心里只拿你當哥哥看。你不信, 這不打緊,有道是日久見人心,咱們來日方長,慢慢來。” 唐榆搖頭:“我信的?!?/br> “你若信, 就不會提心吊膽這么長時間, 也不會有那些話了?!彼f罷聳聳肩,徑自蘸墨, 不再看他, 余光卻仍落在他身上。便見他遲疑了半晌,終是伸手拿了塊點心。 她又啟唇:“坐下吃。壺里有茶, 要喝自己倒。” “……好?!碧朴茴h了頷首,依言坐到茶榻上。徐思婉便不再言,一筆一劃地又寫下去,寫出一個又一個金光璀璨的福字。 自進宮之始, 她就自問萬般喜怒哀樂已都是假的。若再追根問底一些, 自從秦家覆滅, 她的許多喜惡早已都是假的了,許多時候連她自己也難辨虛實。 但對唐榆,她罕見地尚存幾分真摯。因為在秦家覆滅之后, 最重情重義的便是徐家與唐家。 徐家就是她如今的養(yǎng)父母。十三年前, 他們是拼著死罪救下的她, 后來更是待她視如己出,若非她早慧之下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年的事情,大概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而唐家,則是當年明知先帝震怒、太子又毫無容人之量,依舊一連數(shù)月直言進諫、為秦家鳴冤,直至最終觸怒天威,牽連九族,如唐榆那邊的幼童也未能逃過一劫。 所以徐思婉心里時時記得,她欠徐家的,也欠唐家的。即便現(xiàn)在入了宮門需要籠絡人心,對唐榆也確有利用之意,她也真心實意地盼他能好好的。 一沓福字寫罷,徐思婉終于撂下筆,左看右看后拿起一張,一溜煙地小跑去唐榆面前:“看看,你寫的還是我寫的?” 唐榆見她上前立時要起身,可她站得太近,倒讓他起身不變,只得坐著。 他認真看了看,失笑:“看不出。” “你自己也看不出???”徐思婉笑一聲,將福字遞給他,“這是我寫的第一張,便給你吧,愿你來年洪福高照?!?/br> “多謝?!彼焓纸舆^,她指一指書案,又說,“右邊那一沓都是我寫的,你依著人頭數(shù)出一些,給咱們拈玫閣的宮人一人一張,余下的給我留著。左邊幾張是你寫的,雖說是看不出分別,可我若硬充作自己寫的拿去送人總歸欠些誠意,你一會兒喊上張慶和小林子他們,直接給我貼在這屋的門窗上。還有那幾副對聯(lián),你們挑地方貼,只需將院門先空著就行了?!?/br> “好?!碧朴芎Γb遙掃了眼妝臺銅鏡,又徑自碰了下臉頰,“好似看不出了?!?/br> “嗯,那藥很管用。”徐思婉噙笑,他說:“那我就去了?!?/br> “嗯?!彼碎_半步,方便他走。他立起身,不忘將自己用過的茶盞與點心一同撤下,而后才折回來取那些福字與對聯(lián)。先將給宮人們的分了下去,又領著手下的宦官們來她屋里張貼。 這般一忙,房里頓時有了過年的喜氣,花晨她們都來湊熱鬧,徐思婉也愿意與他們同樂,立在幾步開外幫他們看貼的位置是否合適,貼的又是否端正。 這片喜氣就這樣從下午一直延續(xù)到傍晚。傍晚時分,徐思婉吩咐小廚房送來了餃子皮餃子餡,招呼宮人們一道來包餃子。 這樣的場面,縱使猶有主仆之分橫亙其中,乍一看也已足夠溫馨,好似一家人。 過年的大好日子,她正需要這樣的其樂融融來打動人心。 她想他今晚該是會來的。她在錦寶林一事上受了委屈,險象環(huán)生,他近來對她十分憐愛,常來陪她。 不過就算他今日不來也不妨事,過年一直要過到正月十五,她總能讓他撞到這樣的景象。 她的萬般努力,目的不過兩個,一則要他慢慢癡迷于她,二則要他對她全然卸下防心。讓他覺得她容易受害、讓他看到她平易近人,皆不過是為這兩個緣故。 包餃子的人多,一碟碟餃子便包得飛快。眼下天寒,包得多了也不怕,直接以油紙一蓋露天放著便能凍住,日后要吃時煮來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