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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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這書一讀就讀到了很晚。傍晚時分,徐思婉獨(dú)自用過了晚膳,估摸著皇帝翻牌子的時間理應(yīng)快到了,就讓花晨在茶榻旁多置了燭臺,將茶榻所在的一片地方照得燈火通明。 這樣的明亮映照下,坐在茶榻上的人影就會被映照得無比清楚,甚至連細(xì)微的動作也都可尋。但隔著窗紙,他到底看不到她的臉,倘若聽到她幾聲哽咽,就自己想象她的哭容吧。 果然,又過約莫半個時辰,外面便響起宦官們的問安聲,接著就聽小林子高聲道:“陛下,婉儀娘子身子不適……不便見人?!?/br> 徐思婉坐在茶榻上,唇角勾起一弧笑,側(cè)耳傾聽。但因隔著窗戶、隔著院落、又隔一方院門,她不大聽得清他說什么,只聞小林子干巴巴又說:“下奴……下奴只是按吩咐辦差?!?/br> 想來適才他該是問了句:“來月事而已,何至于不能見人?” 再之后就是王敬忠的呵斥:“糊涂東西,在婉儀身邊侍奉,連婉儀身子究竟如何都不清不楚,還不快開了院門!” 這話喝得頗有氣勢,小林子顯被唬住。徐思婉便聞院門一響,透過窗紙,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院子里來。 他先是走到了外屋門口,抬手叩門:“阿婉,是朕?!?/br> 立在外面的月夕做得慌慌張張的樣子,跑進(jìn)臥房,開口時小心翼翼:“娘子……陛下來了?!?/br> 徐思婉哽咽一聲,眼眶當(dāng)真泛起紅來,哽咽道:“不見,你去回陛下,我今日身子不便,不好侍駕。” “……諾。”月夕應(yīng)得輕輕。他在外面顯然聽到了她的話,沿著回廊走到她窗前,啟唇溫聲:“阿婉,你月事不是這個時候?!?/br> “這個月偏是這個時候了!”她嬌嗔地反駁,好似在就事論事,一縷薄怒卻難以忽略。 他無聲喟嘆:“朕陪你待著,從前又不是沒有過?!?/br> “今日不方便的?!彼p輕又抽噎了兩聲,“臣妾不止來了月事,回來時還染了風(fēng)寒,現(xiàn)下便體不適,莫要過了病氣給陛下?!?/br> 他一時沉默,周遭都跟著安寂。半晌,他才又道:“阿婉,你生氣了,是不是?” 徐思婉咬唇,別開臉,隔著窗紙透出去的剪影透著幾分倔強(qiáng):“臣妾不該生氣么?” 說完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臣妾信任陛下,視陛下為此生依靠,只當(dāng)陛下也信任臣妾?!闭f到此處,她又抹了把眼淚。接下來的話便帶了脾氣,顯得怒氣沖沖,“今日陛下說及三妹的婚事,臣妾都還道陛下只是愛屋及烏,心里念著臣妾,便也肯關(guān)照三妹幾分。直至回來細(xì)想才忽而明白,原是、原是臣妾傻罷了……陛下哪里是愛屋及烏,分明就是信不過臣妾,道臣妾還與那宣國公府的小公爺藕斷絲連呢!” 她的話語脆生生的,雖然語氣沖,卻也動聽。 “既是如此相疑,陛下又何苦還非要來見臣妾!不如見楚meimei去!臣妾看陛下對楚meimei信任得很,只消她隨意挑撥幾句,陛下就什么都聽了!倒好像臣妾是個……是個……” 她忽而噎了聲,一個詞卡在喉嚨里,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待到終于說出來,她也因?yàn)檫@詞的不雅而面紅耳赤,聲音低若蚊蠅:“是個蕩|婦……” 齊軒啞音失笑,凝視著窗紙透出的委屈剪影,頷首輕言:“是朕不好?!?/br> “陛下又何必現(xiàn)下來說這些?”她咬牙,哭腔愈發(fā)濃重,“臣妾不敢責(zé)怪陛下,只是覺得委屈。臣妾不明白,臣妾視陛下為夫君,私心里期盼與陛下共白頭,陛下明明也待臣妾很好,為何卻偏要這樣懷疑……可是臣妾從前做錯了什么,讓陛下覺得臣妾水性楊花。” “沒有,是朕的錯?!彼谅暎坪醪皇?yán),一股微妙的情緒卻已難以遮掩。 他終是放下了架子,在好聲好氣地哄她、好聲好氣地認(rèn)錯了。徐思婉要的正是這樣,她正是要拿捏住他,讓他對她低頭。 她唯一沒料到的是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她原還以為他現(xiàn)下對她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與“逢場作戲”呢,現(xiàn)下看來撩撥一個男人的心弦比她以為的還要容易許多。 所以她自然沒有那么容易被哄好。他現(xiàn)下這樣愧疚,她自然要將這愧疚釀得更濃一點(diǎn)。 “或許……是臣妾根本不配伴君,也不值得陛下這樣相待?!彼f著微微仰首,就像在強(qiáng)忍淚意,哽咽幾聲,她復(fù)又續(xù)言,難過之意愈發(fā)分明,“陛下冷一冷臣妾吧……也許過些日子,陛下就會發(fā)覺臣妾當(dāng)真沒有那么好,宮中值得陛下愛護(hù)的姐妹還有很多?!?/br> “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略顯怒意,“你不想見朕了?” “臣妾恨不能與心愛之人日日相伴,卻更受不得心愛之人明明近在眼前,卻對臣妾心存疑慮?!彼脑捯羯财饋?,落在他耳中,像強(qiáng)撐起的疏離,“上午時臣妾不曾多想,便也不覺得有什么……回來一想明白,就覺得陛下那時的眼光、那時的話都像刀子,一刀刀割臣妾的心……” “若要這般相處,臣妾寧可不見陛下,寧可……寧可只將記憶停留在昨日,悶在房里自己念一輩子,好歹時時處處都是甜的?!?/br> 說完,她淚水終于決堤,摸過錦帕,哭得泣不成聲。 齊軒隔著一方窗戶看著她抽噎不止的纖瘦身形,半晌無話。 數(shù)月相處之間,他早已知道她是個容易傷情的人,一些殘酷不堪的事若被擺到她面前,她總是承受不得,眼淚忍都忍不住。 可原先這樣的時候,他總是能將她圈進(jìn)懷里慢慢哄好的。此時此刻,他卻被她擋在屋外,看著她的難過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也忽而發(fā)現(xiàn)自己原是不大會哄人的。從前那么多次,事情并非因她而起,她不怪他,所以愿意聽他說。 可如今她不愿聽他說了,他一時竟不知該怎么辦。 他因而無措地躊躇了半晌,終是一喚:“花晨月夕。” 房中二人相視一望,正自遲疑,又聽皇帝道:“出來?!?/br> 二人不敢抗旨,忙匆匆走向外屋,打開房門。 踏出門外,卻見他仍定立在窗前,似乎并無意進(jìn)屋。二人垂首迎上前,躬身畢恭畢敬地聽候吩咐,他望了眼窗中:“阿婉難過,朕先不擾她了,你們照顧好她。若有什么需要的,隨時到紫宸殿回話?!?/br> “諾?!倍嗣?yīng)。 他又喚道:“王敬忠。” 王敬忠連忙上前,他道:“你讓御前上下將拈玫閣的宮人都認(rèn)上一認(rèn),若是阿婉有事,不論差誰去稟話,即刻喊來見朕。” “……諾?!蓖蹙粗覒?yīng)得心驚膽寒。 皇帝說罷,下意識地望了眼那已被花晨打開的外屋房門,卻終究沒有進(jìn)去,只向面前的窗上剪影輕道:“朕回去了?!?/br> 里面沒有應(yīng)聲,他心神黯淡,自顧轉(zhuǎn)身離開。王敬忠連忙跟上,轉(zhuǎn)而擺手示意御前幾人都留一留,按旨去認(rèn)拈玫閣的人。 示意徐思婉又等了約莫一刻,花晨月夕才折回房中,月夕繃不住地想笑:“陛下怕是真被娘子的脾氣驚著了,御前的宮人們不僅認(rèn)了咱們屋里屋外的一應(yīng)下人,連小廚房的幾個都沒落下?!?/br> 徐思婉的眼淚早已擦干,神色恢復(fù)如常,聞言輕哂:“你們可好生謝過人家了?” “謝過了?!被ǔ奎c(diǎn)點(diǎn)頭,“奴婢不敢白白麻煩他們,一人給塞了五兩銀子,想來他們看在銀子的份上,也不必為多了這點(diǎn)差事在陛下面前說娘子的不是?!?/br> “嗯。”徐思婉舒氣,“我今日哭得狠了,想靜一靜,晚上你們都回房睡吧,留唐榆值夜便可。若是有事,他自會去喊你們?!?/br> 她說得從容不迫,就像隨口一提。加之她晚上素來也沒什么事,花晨月夕都應(yīng)得爽快,服侍她梳洗后就退出了臥房,又喚了旁的宮女宦官一道回后院去睡了。 徐思婉說的“想靜一靜”其實(shí)也很有一半是真的。提及衛(wèi)川,她心里總會泛起幾縷漣漪,今日又這般被試探盤問,雖是有驚無險,還是心生余悸。 唐榆說得對,只消衛(wèi)川還在,這事就像是一把刀懸在她頭上,不知何時會落下來。若她主動張羅為衛(wèi)川尋一門親事,倒是能讓她更清白幾分,只是…… 只是她還是想賭一場原本的打算。 她心下這般盤算著,自顧躺了良久,久到宮中又靜了一層,不值夜的宮人們應(yīng)當(dāng)都睡熟了。她無聲地坐起身,光著腳,一步步地向外屋走去。 宮人值夜,都會守在外屋聽候吩咐,無事時也可自己睡上一睡。宮中有些主子規(guī)矩嚴(yán)明,值夜的宮人就只得坐在地上、靠著墻歇上一歇,徐思婉自不是那樣苛刻的人,一貫準(zhǔn)許他們備好被褥在外屋打個地鋪,好歹睡得舒服一些。 但她也聽花晨提起過,說唐榆值夜時從來不睡。推開房門,她定睛細(xì)看,一室昏暗之中果然不見被褥的影子,很快倒有一道人影從側(cè)旁的椅子上站起,遲疑地喚她:“娘子?” “嗯。”她應(yīng)了一聲,唐榆探手一摸,從身邊的桌上摸來火折子,點(diǎn)亮燭火。徐思婉徑自坐去八仙桌邊的椅子上,悠然地打了個哈欠,他點(diǎn)好燭火就走過來,挑了張近前的椅子隨意落座:“娘子怎的還不睡?” “心里亂,睡不著?!彼抢劬?,頓了頓,反問,“你怎的也不睡?” “我值夜時都不睡?!彼?,見她目露疑色,無所謂地?fù)u了搖頭,“我早些的時候,被撥去宣妃那里當(dāng)差——是先帝的宣妃,現(xiàn)下人已經(jīng)沒了。她為人刻薄得緊,夜里若傳喚宮人,但凡應(yīng)得遲一些,動輒就是鞭子板子。倘使在碰上氣不順,打完便還要在外面跪上一宿,不論數(shù)九寒冬。宮人們便只好強(qiáng)打著精神候著,好歹先把這一夜平安守住?!?/br> 徐思婉輕吸冷氣:“你那時多大?” “十二歲。”他道。 徐思婉緊緊抿唇:“我不會那樣的,你安心睡就好了。我夜里多半沒什么事,你鋪好被褥,大可一覺睡到天明。” 他還是搖頭,還是那副無所謂的口吻:“習(xí)慣了,睡也睡不著。不如待著想想事,不知不覺天就亮了?!?/br> 言畢他舒了口氣,不想再多聊這些,反過來問她:“娘子有心事?” 徐思婉眼底一顫,抿唇沉默了會兒,問他:“你討厭我么?” 他倏然皺眉,語氣端是覺得這問題很荒唐:“這叫什么話?” “我討厭我自己?!彼拖骂^,呢喃自語,眼底眉梢都染著厭惡,厭惡之外亦有困惑與茫然,“你說我很會拿捏人心,的確如此。可我……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好似一入宮門,我就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每說一句話都變得小心,每做一件事都要反復(fù)思量許多遍,對誰也信不過,對誰也沒有幾分真情??晌以皇沁@樣的,我也不該是這樣的……” 她越說下去,語中的懊惱就越分明:“我明明知道,陛下待我很好,可我就是松不下勁兒來,沒辦法與他坦誠相對??伤阌?jì)他的時候,我心里又難受,唐榆……你說我這樣是不是特別壞?是不是早晚會遭天譴,鬧得眾叛親離?” 言至末處,她望向她,美眸圓睜,滿是張惶。 唐榆凝視著她,眼中情緒難辨:“娘子竟會有這種顧慮?” 她不語,他一喟:“可皇宮就是這樣的地方。娘子為此自責(zé),我卻要慶幸娘子這樣會算計(jì),知道如何博得圣寵,也知道如何護(hù)自己周全?!?/br> 徐思婉歪頭,似乎得到了些安慰:“你這樣想?” “嗯?!碧朴茳c(diǎn)頭,“至于眾叛親離之說……”他語中一頓,“其實(shí)宮里的道理也就那些,宮人們所求不多。雖然有人犯糊涂在所難免,但只消娘子籠絡(luò)好人心,理當(dāng)惹不出什么大亂子。況且……” 他的聲音倏然一頓,目光直視前方,飄得很遠(yuǎn)。 徐思婉原有心聽他好生說上一說,見狀微怔,等了一等仍不見下午,禁不住追問:“況且什么?” “況且……雖然娘子因這些算計(jì)而心生不適,但人心各不相同。也或許……或許有人巴不得能被娘子算計(jì),更不會因?yàn)檫@樣的算計(jì)記恨娘子?!?/br> 說這話時,他自始至終沒有看她。徐思婉暗自屏息,望著他的飄忽的視線與微亂的神情,安靜無話。 他好似被這樣的安靜擾得更亂,很快局促地站起身,舉步就往外走。 “去哪兒?”她問,他腳下未停:“娘子該睡了……我出去走走,不擾娘子歇息?!?/br> “那我回房就好,你別出去了。”她道。 他驀然止步,轉(zhuǎn)過臉,隱有疑色。 房中只點(diǎn)了一盞燭臺,將他清瘦儒雅的臉頰照得半明半暗,情緒難辨。她的面容落在他眼里也是一樣,他一時不知她那句挽留因何而起,便見她站起身,又說:“外面冷,免得著涼?!?/br> 說完她稍稍抬頭,遙望著他,淺淺地抿起點(diǎn)笑:“多謝你勸我,我心里好受多了。” “娘子想開些。”唐榆理好了情緒,復(fù)又輕言,“情勢所迫,總歸是自己平安最重要。況且這樣的算計(jì)宮中人人都有,娘子若不能參與其中,門庭冷落,更易鬧得眾叛親離?!?/br> 徐思婉無聲地點(diǎn)頭,不再多說什么,舉步回到內(nèi)室。 他一時失神,下意識地跟了一步,回身間又猛地頓住腳,轉(zhuǎn)頭望向已然空蕩的外屋,看了看那孤零零的燭臺、又看了看她坐過的位置,思緒難辨地笑了一笑。 然不及他折回去吹熄燭火,身后門聲再度輕響,他回過頭,見她又走出來,這回手里多了個東西。 她將東西一遞:“你既不睡,就尋些事情做吧,別總想那些難過的事情?!?/br> 他定睛一看,是一副九連環(huán)。 這東西雖然復(fù)雜,但若能掌握關(guān)竅便也不難,因而多是小孩子才會玩的。唐榆不由好笑,抬眸無聲地看她,她一陣窘迫,繃著臉辯解:“我本想拿書給你,但夜晚光線太暗了,容易看傷了眼睛。這個不大費(fèi)眼睛,又能打發(fā)時間,更合適些……” 她想得倒很細(xì)。 他銜著無可奈何的笑,伸手接過,道了聲:“多謝?!?/br> 徐思婉又看向燭臺:“那燭火你就留著。隔著一道門呢,我床幔也厚,擾不到我。再有,那墻邊的柜子里有茶也有點(diǎn)心,你知道的,熬得餓了就隨意吃些。實(shí)在不成……” 她扁一扁嘴:“其實(shí)你回房去睡也不妨事。宮里這值夜的規(guī)矩依我看是沒必要的,不理也罷。反正我若不去告你們的狀,外人也不知道?!?/br> “我沒關(guān)系?!彼Τ雎暎D(zhuǎn)而又勸她,“娘子快睡吧?!?/br> “好,那你自己看著辦?!彼c(diǎn)點(diǎn)頭,再度回了屋。這回好好闔上了房門,黑暗之下人影只在薄紙上微微一晃就不見了。 唐榆無聲地凝視著面前的門,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