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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謀奪鳳印在線閱讀 - 謀奪鳳印 第62節(jié)

謀奪鳳印 第62節(jié)

    她在閑來無事時聽說,南方下了大雨,多地已鬧起洪水。西邊的若莫爾又再度惹起事來,這回甚至鬧得更大,左右賢王竟越過若莫爾王直接糾集起兵力,欲直指大魏。

    一股子劍拔弩張的氣息,直引得京中震蕩。就連一貫無心政事的瑩貴嬪也有些慌,來探望徐思婉時一進門就攥住她的手,眼巴巴地問她:“你是官家女兒,讀的書多,快與我說說……不會真打起來吧?若打有能打多久?咱們能不能贏?會不會死很多人?”

    可這種事哪里有數(shù),若能如此簡單地說明結(jié)果,那也用不上三省六部了。

    徐思婉只得坦白告訴她:“我也不知?!?/br>
    “唉。”瑩貴嬪重重嘆息,直接坐到不遠處書案前的椅子上。那椅子有很高的靠背,她靠著靠背歪在里頭,襯得身形格外嬌小。

    徐思婉含著笑走到一旁,親手幫她倒茶:“若硬要我說,我覺得打起來或許在所難免,可若論輸贏……若莫爾興許能得一時優(yōu)勢,卻終究難入京城、更難占這天下?!?/br>
    “這樣嗎?”瑩貴嬪又提起勁兒,打量著她說,“你是當(dāng)真的,還是哄我呢?”

    “當(dāng)真的?!毙焖纪竦?,“改朝換代并不少見,但國與國間的吞并卻非易事,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回。況且大魏國力又遠勝若莫爾,若真到了喪權(quán)辱國的那一步,便連民間有識之士也會揭竿而起,不容蠻夷踐踏?!?/br>
    “這樣啊……這樣就好!”瑩貴嬪臉上有了笑容,徐思婉看得愈發(fā)好笑:“jiejie愁什么呢?”

    “還能愁什么?”她嗤的一聲,嬌聲道,“你看看我——我長得這么好看,若蠻夷闖入皇宮,我必是被擄走的命呀!那樣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便是我不講什么三從四德忠貞不二,必定也難逃折磨終是一死,想想都嚇人呢?!?/br>
    徐思婉訝然,心下不得不嘆一聲:瑩貴嬪可真是個妙人兒。

    她總說她書讀得不多,想來也該是真的。一則教坊那樣的地方不會容舞姬多讀書,二則從瑩貴嬪素日的談吐來看,也的確不像個讀過萬卷書的人。

    除此之外,徐思婉去她宮中那么多次,也從未見過她手捧書卷,一次都沒有。宮中許多嬪妃就算無心史政也愛讀些閑書,話本戲文總歸能看看,唯她一概懶得碰。

    可便是這樣不讀書,瑩貴嬪卻又能將許多事看得極為透徹。那日她賭著氣與皇帝分辯的幾番話都句句在理,如今這一番分析狀似隨意說笑,但也將自己的命數(shù)看得一清二楚。

    自古紅顏多薄命。若在盛世里或許還能博得一份平安與富貴,倘使生在亂世,這份美貌就是最大的劫數(shù)。

    接著又聽瑩貴嬪道:“你可跟我一起祈求國泰民安吧!不然若出了事,我看你這張臉也沒什么好果子吃。咱們長得漂亮的都慘,男人現(xiàn)在再如何柔情蜜意,到時只怕也沒心思護著咱們,個頂個是靠不住的!”

    “jiejie真是居安思危?!毙焖纪襦咧Γ∷氖?,將她從椅子上拽起來,往里走,“只是這事恐怕神佛也做不了主,咱還是及時行樂吧。莫要來日被蠻夷擄走欺辱,還要后悔昔日沒能享福?!?/br>
    “你這話倒也有道理……”瑩貴嬪扁一扁嘴,就笑起來,“行宮里有新的葡萄下來了,我讓宮人去采些來,浸在井里冰著,你嫌熱的時候吃著玩吧!”

    “好啊?!毙焖纪窈?yīng)允,擺了擺手,示意花晨與瑩貴嬪身邊的宮女同去。

    待得花晨采完葡萄回來的時候,瑩貴嬪已然走了,花晨將葡萄盛在竹籃里吊進后院的井中冰著,進屋就笑說:“貴嬪娘娘真有意思,怨不得陛下喜歡。馴獸司那蠢人也敢攀咬她,不瞧瞧她是什么樣的脾性,惜不惜的做那樣的惡事與人相爭。”

    “是啊。一味地胡亂咬人,最后咬住了最不可能的一個,也真有他的?!毙焖纪褚贿?,忽而心念一動,看向花晨。

    花晨被她看得怔住,低頭瞧了瞧自己,又茫然回看:“怎么了?”

    徐思婉一字一頓:“那人被關(guān)在宮正司里,怎么就突然咬住瑩貴嬪不放了呢?”她道。

    花晨一時仍不明白,徐思婉深吸了口氣:“你去宮正司再討一本案卷來,就說我想看看。不要最后審問楚氏與方氏那本,只要最初審那宦官的,不必在意他說了多少廢話,給我取來就是。”

    “諾。”花晨一應(yīng),雖不知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卻知事有古怪,福了一福就出了門,急急地往宮正司去了。

    .

    行宮最北側(cè)的云水閣廂房里,楚舒月在圣旨降下當(dāng)日就從貴人淪為了末等的少使,被宮正司遣來的宦官按在院子中,咬著牙捱完了二十板子,就被送到了這偏僻的云水閣。

    然而便是這最偏僻的地方,正屋她也是不配住的,因為少使與良使都是半主半仆的身份。倘使不是因為受了重傷,她多半立時就要被指去侍奉某個宮嬪,就如尋常人家的妾侍通房要侍奉有名分的妻妾一般?,F(xiàn)下這樣,倒讓她能躲上片刻。

    她身邊的宮女也只留了一人,名喚櫻桃,原是房里的粗使丫頭,現(xiàn)在卻成了近前侍奉的宮女。小姑娘才十三歲,心眼還算純善,見她這般也沒嫌被她拖累,照顧得尚算盡心。

    是以七八日的工夫熬下來,楚舒月總算退了燒。趁著神思清明,她伏在床上思索了良久,在櫻桃上前侍奉她服藥時一把拉住了櫻桃的手腕。

    櫻桃嚇了一跳,楚舒月咬一咬牙,道:“你去……打開衣柜下的匣子,取五十兩銀子出來,到瑩貴嬪和倩嬪那里走動。不論能敲開誰的門都好,就告訴她們……告訴她們待我傷愈,我遠去她們身邊隨侍,只當(dāng)謝罪?!?/br>
    “瑩貴嬪和倩嬪?”櫻桃連聲音都在顫。

    她知道的事情雖不多,卻也清楚楚少使落到如此境地是因得罪了誰,不由勸道:“少使是不是燒糊涂了?,撡F嬪和倩嬪只怕是……只怕是正恨著您呢,您還不躲著些?若真去了她們身邊,她們不知要如何欺負(fù)您……”

    “不妨事。”楚舒月很執(zhí)拗。

    富貴險中求?,F(xiàn)下這樣的境地,不由得她多選了,誰都能踩她一腳。尤其是若落到玉妃手里,她這樣棄子般的人能指望玉妃顧什么情分?玉妃若只是不順心時拿她出一出氣恐怕都算好的了。

    她也是有把柄在玉妃手里的人,倒不怕玉妃為了滅口殺她。可玉妃是個極會招攬勢力、也極會讓小嬪妃為她頭破血流的主兒。她只怕玉妃會拿她做個例,為了讓小嬪妃們看到在宮中失勢的下場而加倍磋磨她。

    所以她必須為自己博一條生路,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困死在這宮里。

    .

    行宮修在山間,草木都是現(xiàn)成的。是以行宮之中的林蔭小道大多修得雅致,便是偏僻之處也不例外。但若從偏僻之處往中間走,還是能漸漸感受到景致不同,熱鬧的地方花草總培育得更精心些,宮室也修葺得講究,沒有偏僻處的破敗味道。

    櫻桃一路匆匆走著,攥著銀票的手心里全是汗?,撡F嬪與倩嬪都是她不敢招惹的人,可楚少使那樣吩咐了,她又不敢不去。

    思慮再三,她終是決定先去見倩嬪試試。倩嬪的位份到底還是略低半品,瑩貴嬪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一宮主位,要她的命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她便這樣硬著頭皮一直走到了漪蘭閣前,望見面前的月門她就又犯了猶豫。視線穿過月門,院中景致被她看得一清二楚,這顯是寵妃才能住的地方,與云水閣的簡陋大相徑庭。

    她于是退縮了好幾度也不敢上前搭話,倒是守在門口的宦侍見狀提起了心,橫眉立目地喝問:“你干什么的!”

    “我……”櫻桃打了個激靈,畏首畏尾的上前,兩手不住地搓著銀票,“我、我是楚少使身邊的,楚少使有事……有事讓我來尋倩嬪娘子……”

    “楚少使還敢來見我們娘子?”小哲子覺得匪夷所思,擺手就要打發(fā)她走。卻在這時從后院跑過來一道身影,隔著池塘,遙遙就喊:“哲哥哥,娘子說今日太熱,賞了冰碗,月夕jiejie讓我來喊哥哥先去吃!”

    小哲子聞言含笑,回頭應(yīng)道:“就來!”

    櫻桃卻也目光一顫,因為這來喊人的宮女她見過。

    是寧兒。因錦嬪在世時與楚少使雖然說不上和睦卻也有些走動,她在楚少使院子里見過寧兒。那時她只覺寧兒過得悲慘,明面上是個掌事宮女,私底下卻總要挨打受罵,還不如她當(dāng)個粗使丫頭,好歹日子過得清凈。

    卻不料如今幾個月不見,在這里又見到了寧兒,瞧著還過得挺好。

    櫻桃顧不上慨嘆什么世事難料,將新一橫,揚音喚她:“寧兒jiejie!”

    寧兒正要回后院,聞言駐足看過來,沒想起櫻桃是誰卻又覺得臉熟,想了想,迎到門口。

    小哲子皺著眉斥櫻桃:“走走走,跟這兒瞎套什么近乎?”

    櫻桃不肯走,寧兒很快就走近了,打量著她問:“你是誰?”

    “我、我是楚少使身邊的櫻桃,從前見過jiejie……”櫻桃垂首福了福,生怕小哲子再趕她,上前一把抓住寧兒的手,就將那銀票往寧兒手里塞,“楚少使差我來向倩嬪娘子稟話,求jiejie帶我進去見見吧,不然、不然我沒法回去回話呀……”

    寧兒猛地將手抽回,任由那銀票落地也沒理,睇她兩眼,只說:“你等著?!?/br>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遠,折向正屋。

    在宮里這些日子,她早已清楚宮女的日子有多苦。若遇上個刻薄的主子,日日都過得暗無天日。

    可她更清楚后宮的爾虞我詐有多可怕。

    今日櫻桃若只是來求私事,她可以遂著自己的私心幫一幫她,給點錢、亦或幫她托托關(guān)系換個去處都不打緊。

    但既然事關(guān)楚氏,她總不能為著自己那點同病相憐的善心害了救了自己的人。

    櫻桃于是根本沒往正屋里去,而是沿著屋前回廊轉(zhuǎn)去了后院,進了唐榆的房門。

    唐榆今日不當(dāng)值,正自顧讀書。她行至他身邊說完了來龍去脈,唐榆才將書一闔,側(cè)首看她:“你沒問是什么事?”

    寧兒搖頭:“奴婢不清楚是多大的事,沒敢問?!?/br>
    “做得好?!碧朴苊蛐Γ抗庖环址帜?,沉吟須臾,吩咐道,“娘子在和瑩貴嬪說話,你先帶她來見我,其余的你不必管了?!?/br>
    “諾?!睂巸焊A艘桓#顺龇块T,不多時就領(lǐng)了櫻桃回來。

    唐榆定睛一看,不禁意外于櫻桃比寧兒的年紀(jì)更小,問話倒問得簡單了,櫻桃半分遮掩也沒有,一口氣將楚氏的吩咐全說了出來。

    唐榆心覺不對。因為于情于理,一個人都不該這樣主動地到仇人手下謀生。說什么“只當(dāng)謝罪”,那是騙傻子呢。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正因反常,此事才不得不讓徐思婉知道。

    他沉吟片刻,就告訴櫻桃:“我是倩嬪面前的掌事宦官。你回去只管告訴楚少使,話你已帶到了,且正好瑩貴嬪也在,我會將她的意思稟給她們聽?!?/br>
    “……公公當(dāng)真會去?”櫻桃怯怯發(fā)問。

    唐榆淡泊挑眉:“你再說一遍?”

    在低等的宮人們面前,掌事宦官們這副樣子最嚇人了。櫻桃頓時一聲都不敢再吭,用力搖搖頭,福身告退。

    唐榆嗤笑一聲,待她走遠就站起身,領(lǐng)著寧兒一起往前院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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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冤魂

    前院的臥房里, 瑩貴嬪本在拉著徐思婉看她新排的舞,這舞原自西域, 與中原舞蹈大不相同, 更為妖嬈魅惑。

    唐榆與寧兒冷不防地進屋,瑩貴嬪正要下腰,見有人來下意識地就要起來, 一下子險些閃著,不由指著他二人罵起來:“進屋也不說一聲!嚇?biāo)纻€人!”

    唐榆長揖告罪,繼而走上前,將櫻桃方才尋來的事一一說了。寧兒又補了先前在門口的經(jīng)過, 沒遮掩那銀票的事, 也明說了自己沒說。

    瑩貴嬪聽得驚奇,幾步走上前, 杏目圓睜地問唐榆:“你沒問問那丫頭, 楚氏是不是活膩歪啦?”

    “……”唐榆不知怎么回話,沉默地看向徐思婉, 徐思婉坐在床邊托腮:“我看什么隨侍在側(cè)只是個幌子,她想見咱們倒是真的。只是她若直接說要見咱們,咱們未必肯,一提這樣的主意讓咱們都覺得古怪, 反倒會想一探究竟?!?/br>
    “像這么回事?!爆撡F嬪贊同地點點頭, 坐到她身邊, 身子碰碰她,“那你去嗎?”

    “jiejie去么?”她抿笑反問。

    “我自然不去?!爆撡F嬪搖頭,“我見她做什么?管她有什么打算, 我不在乎。我日子過得挺美, 才不去搭理她?!?/br>
    “我會去?!毙焖纪褚贿? 轉(zhuǎn)而又說,“但也不是現(xiàn)在。我還有些該做的事情沒做,等事情了了,再去見她不遲。”

    “又做什么?”瑩貴嬪怔怔,徐思婉笑笑:“這回不必jiejie幫我。再過些日子,jiejie等著看熱鬧就行了?!?/br>
    自此又過去小半個月,到了六月十二,便是徐思婉“失子”整一個月的日子。

    這晚皇帝猶是被政事困住了腳步,獨寢在了清涼殿中。她在子時鐘聲敲響同時倏然發(fā)了夢魘,花晨與唐榆皆趕進屋來,卻怎么都叫不醒她。

    如此這般,宮人們不得不去將太醫(yī)請來,施針之后她才總算好轉(zhuǎn)。

    清涼殿因此被驚動,皇帝不放心她,匆匆趕至。后半夜她總算睡得穩(wěn)妥下來,一直睡到翌日天明。

    然而第二日,事情如出一轍,圣駕再次被驚動,不免質(zhì)問太醫(yī)緣故,路遙也只說是夢魘,是什么問,卻問不出。

    彼時徐思婉只縮在床榻角落處,身上堆著厚厚的被子,好似在尋求什么保護。他心疼地將她攬住,哄著她問了再三,她才臉色蒼白地抬起頭:“臣妾……臣妾夢到孩子,就扒在……扒在窗外,一遍遍地問臣妾為何不保護好他,讓他就這樣走了……”

    他呼吸滯了一滯,將她抱得更緊:“莫怕,別去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放寬心,朕陪著你?!?/br>
    話雖這樣說,他卻在次日就將高僧傳到了行宮,為她故去的孩子超度。

    說來宮中若有皇子公主離世,總是會這樣做法事的,但妃嬪小產(chǎn)還做法事的倒不多見。是以一日之內(nèi),她夢魘的緣故就在宮中都傳遍了。

    當(dāng)晚皇帝直接宿在了漪蘭閣中,她還是被魘住了一回,只是醒過來得快些。一時之間旁人也說不清這是因超度的緣故,還是因天子陽氣重。

    再至清晨,就是六月十五。徐思婉晨起去皇后宮中問安,精心施就的脂粉難以遮掩面容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