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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謀奪鳳印在線閱讀 - 謀奪鳳印 第106節(jié)

謀奪鳳印 第106節(jié)

    皇后心下生疑,面上慈愛的笑容不改:“你先去吧。晚上還要去給你皇祖母守靈,白日里多歇一歇。”

    “兒臣告退?!痹k一揖,就退出了寢殿。

    聽琴默不作聲地立在殿門邊,等他走遠,才提心吊膽地上前:“娘娘,奴婢聽說……陛下往冷宮去了?!?/br>
    皇后悚然一驚:“什么?”

    聽琴每一個字都在打顫:“前陣子那三位……是不值得的,陛下這樣,莫不是……莫不是……”

    只能是為著徐氏。

    皇后心底生出一股懼怕,怕徐氏真的能出來。

    但很快,她死死壓住了這份不安。

    本朝從來沒有冷宮廢妃重新冊封的先例,不論徐氏是因怎樣的緣故進去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哪怕皇帝色迷心竅,想做出些有違禮法的事,也還有滿朝文武盯著看著,這事由不得他。

    她是皇后,她自知熟悉后宮與朝堂的一切規(guī)矩,便也有自信阻止這一切荒唐事。

    又何況,她手里還有徐氏的錯處——徐氏的出身不干凈。

    為官做宰的人家收養(yǎng)個女兒本不是不行,入宮參選也有先例。但參選時對養(yǎng)女的身份瞞而不報、更稱以“嫡女”,就是欺君的重罪。

    昔年由于徐氏已入冷宮,那件事才不了了之?,F(xiàn)下若皇帝敢接徐氏出來,她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將真相挖得明明白白,讓徐氏怎么出的冷宮就怎么回去。

    至于若牽連了整個徐家,那也只好對不住了。

    她知道徐家世代忠良,可養(yǎng)出這樣一個蠱惑君心的女兒,也怪不得她不留情面。

    總之,徐氏休想東山再起。

    .

    冷宮,天子突然駕臨嚇得沿途宮人們一個個矮下去,撲跪在地不敢吭聲。郭氏與齊氏聽聞消息,不管不顧地想要從關(guān)押她們的院子里闖出來,卻被冷宮的侍衛(wèi)們死死擋住,只余一聲聲哀怨的叫喊遙遙回蕩。

    齊軒一路走得很急,急于探究答案,也急于見到那個讓他思念三年的人。王敬忠知曉他的心思,不想多作打擾,眼看徐氏的院門已離得不遠,就帶著宮人們先一步停住了腳,以便他自己前去相見。

    然而一行宮人卻見皇帝走到院門前,忽而觸電般地剎住了腳。

    他本已抬起了手,但心下莫名生出一股怯意。他不知自己在膽怯什么,過了半晌,卻還是循著心思小心起來,摒著息順著門縫往里看去。

    只這么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那抹倩影。她與印象中好像沒有什么分別,只是因為在孝期,她穿了一身素白,看起來更典雅大方了。

    一瞬間,他的心跳變得很快。

    徐思婉對院外的一切心里有數(shù)。

    眼下天光正亮,她坐在廊下雖不足以看清門縫外有什么,卻也能隱約看到門縫被人遮擋。她不必多想,也知外面要么是他差來打探虛實的御前宮人,要么就是他自己急不可耐地來了。

    她不必怕皇后聽到消息先一步尋來,因為御前宮人若連這點輕重都分不清,估計早就已被拖出去打死。

    她任由外頭的人看了一會兒,心平氣和地喚來花晨,問她:“今日的紙錢可備好了?”

    花晨頷首:“娘子放心,日日都按娘子的吩咐備著呢,一日都不敢忘。只是如今頭七已過,奴婢倒覺得娘子不妨歇歇。總這樣白日里抄經(jīng)祝禱、晚上又誦經(jīng)燒紙,太費神了。”

    “我今日會歇一歇的。”徐思婉笑笑,“今晚燒紙,你帶著念念一起吧?!?/br>
    花晨一愣:“娘子?”

    徐思婉輕喟:“冷宮本就陰氣重,她年紀又小,還是女孩子,我不敢讓她在頭七之內(nèi)接觸這些??扇缃耦^七過了,陰氣多少消散了些,她身為太后的孫女總要盡一盡孝道。今晚你帶她好好的燒紙,告訴她這是給她奶奶的,只是要記得注意著點火勢,別讓她傷著就好。”

    “諾。”花晨福身,又言,“奴婢再多備些紙錢吧,只當(dāng)是孫女給祖母的?!?/br>
    “好?!毙焖纪顸c點頭,手向下一垂,原本掩于袖中的佛珠滑到手里。

    她轉(zhuǎn)著佛珠又念了兩句經(jīng),念珺在唐榆的慫恿下從屋里走了出來。她轉(zhuǎn)頭看了看唐榆,撲在徐思婉膝頭,仰著頭道:“唐叔叔說娘心情不好,念念來哄娘!”

    徐思婉笑了聲:“那念念背詩給娘聽吧?!?/br>
    “……”念珺被難住了。

    從她兩歲開始,滿院子的人閑來無事都會帶著她念一念詩。但這么小的小孩子,記這些本就不大容易,又被徐思婉冷不防地這么一問,她一下子更想不起來了。

    憋了半天,念珺背了一首《春曉》、一首《靜夜思》。

    “念念真好?!毙焖纪駥⑺饋?,攏在懷里,徑自倚向旁邊的廊柱,闔上眼睛,“娘小睡一會兒,念念陪著娘,好不好?”

    “喔!”念珺應(yīng)得悶悶的。

    她不愛這樣乖乖坐著,但感覺到母親今日情緒古怪,就陪著她好了。

    徐思婉閉目假寐,沒過太久,就聽到了院門的輕微響動。

    懷里的念珺立時扭動起來:“娘,有人來啦!”

    徐思婉只作未聞,猶自闔著眼睛。

    念珺又喊了聲:“娘,有人!有人呀!”

    徐思婉皺皺眉,攏著她的手松了松,含糊不清地道了聲:“去玩?!?/br>
    念珺從她腿上滑下去,往前跑了幾步,又警惕地停住腳,好奇地張望來者。

    齊軒望著眼前小小的女孩子,只覺恍如隔世,腳下直打了個趔趄。

    他摒著呼吸,跌跌撞撞地走到念珺面前,蹲下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

    念珺也眨巴著眼睛打量他,對視幾息,他終于說出第一句話,聲音壓得極輕,像是怕驚動了孩子,更像是怕驚動身后熟睡的母親:“叫父皇?!?/br>
    念珺縮了縮脖子,認認真真道:“我不!”

    齊軒一怔,卻不惱,笑問:“為什么?”

    念珺認認真真道:“娘說了,爹才叫父皇!”

    第94章 歸來

    小女孩軟軟糯糯, 天真爛漫。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來人,并不怕生, 還能與人說道理。

    誰看了都會喜歡。

    皇帝神情不自覺地柔和, 又看了眼幾步外的徐思婉,聲音放得更輕:“朕就是你爹爹。”

    念珺困惑地歪頭:“朕是誰?”

    皇帝撲哧一聲,伸手欲抱她。霎時間, 剛剛還和和氣氣在說話的小姑娘猛地掙扎起來,撕心裂肺地叫喊:“放開我!娘——”

    皇帝不及再哄上一句,懷里的小孩已經(jīng)嚇得哭了!

    徐思婉驀然驚醒,下意識地喚了聲“念珺?”。下一瞬, 她猛地定睛看清眼前情景, 倒吸了口涼氣,旋即下拜:“陛下……”

    念珺仍在“陌生人”懷中拼力掙扎著, 邊哭邊回身, 朝徐思婉伸手求救:“娘!”

    短暫的溫存便這樣被打破。原不想貿(mào)然吵醒徐思婉的齊軒不由局促,只得先放下念珺, 再去扶徐思婉起來。

    念珺剛落地,就一溜煙地往徐思婉身后跑。徐思婉剛站穩(wěn),便覺小腿被人一抱。

    念珺臉上猶掛著淚,從她身后探出個腦袋, 警惕著打量面前的人。

    “乖。”徐思婉銜著笑, 垂眸撫了撫她的額頭。接著, 就是半晌的安靜。

    就好似他們是一雙和離已久的夫妻,雖未反目成仇,相見卻也窘迫?;实哿季貌恢撜f什么, 最后還是徐思婉先道:“冷宮不祥, 陛下不該來?!?/br>
    “朕很想你?!彼摽诙? 言至一半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而輕咳一聲:“阿婉,這孩子……”

    徐思婉沉了沉:“臣妾入冷宮的時候,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皇帝不由屏息。

    循理來說,這答案已在意料之中,可聽她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他心底還是生出一股難言的滋味。

    他于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她許久,眼中含著復(fù)雜的情愫。最后,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你受苦了?!?/br>
    嗯?

    這句話倒很是句人話。

    若這孩子真是她所生,在冷宮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生產(chǎn),她的的確確是要受很多苦的。

    徐思婉抿起苦笑:“這孩子生得順,又有路太醫(yī)照料,倒沒受什么苦?!?/br>
    話音未落,她的手被緊緊一攥。

    “走?!彼D(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要往外走,“朕這就下旨封你妃位,等母后喪期過去,再晉貴妃,你的霜華宮,朕也……”

    “陛下!”徐思婉喚了一聲,沒喚住。索性頓住腳,手上拼力一掙,又喊了聲,“陛下!”

    他轉(zhuǎn)過臉,見她黛眉緊蹙,不由生出不安:“阿婉,怎么了?”

    她站在那里,低著頭不敢看他,眼眶里淚水打轉(zhuǎn):“臣妾……臣妾不出去了?!?/br>
    “你說什么?”他不可置信,看她一眼,又看看瑟縮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你怎么了?咱們不是說好了,等母后的事情過去,朕便接你出去?”

    “是?!毙焖纪癃q自低著頭,聲色清冷,“可那個時候,臣妾還不知會有這個孩子。現(xiàn)下,臣妾不得不顧及她的安危?!?/br>
    齊軒不解她的想法:“你何以覺得冷宮對她更好?”

    徐思婉抬起頭,眼淚瞬間落下:“陛下可還記得臣妾入冷宮之前曾有人來告御狀,說臣妾出身不明?!?/br>
    齊軒自然記得,便道:“那件事已過去許久了。況且朕已將那二人杖斃,朕信得過你?!?/br>
    “可陛下也該知道,那事究竟因何而起!”她的淚水洶涌了一陣,念珺被她哭得不安,仰著頭巴巴道,“娘不哭……”

    徐思婉抹了把眼淚,強自對她一笑,復(fù)又望向皇帝,口吻放緩,慢慢告訴他:“那件事,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皇后娘娘對臣妾的敵意。只是當(dāng)時正碰上太后聽信讒言令臣妾進了冷宮,事情才不了了之。”

    “可現(xiàn)下若臣妾出了冷宮,皇后娘娘不會放過臣妾,勢必舊事重提?!?/br>
    齊軒一喟:“不必理她?!?/br>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徐思婉一字一頓,“皇后娘娘大權(quán)在握,想做一場讓天下人信服的戲并非難事。陛下固然可以在心中認定臣妾,扛住重壓不信她分毫,可這樣的事一旦被提過,就已足以讓流言蜚語傳遍街頭坊間,永遠都會有人議論臣妾的出身、議論徐家的是非。”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神情透出疲憊,壓得肩頭也垮下去兩分,顯得愈發(fā)弱不禁風(fēng)了:“臣妾自可以不理這些閑話。但……念念才三歲,陛下難道要讓她被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攪擾一輩子,讓她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說她有個出身不明的母親?”

    齊軒啞口無言。

    有那么一閃念間,他想說她憂思太重,大可不必為這些設(shè)想如此過慮。但話不及說出口,他便知是自己錯了。

    所謂眾口鑠金,就是她說的這般道理。她身為人母,自然想護孩子周全。

    秋日里尚未散去的悶熱讓人窒息,徐思婉在這股窒息中靜觀他的每一縷神色,眼見他眼底一分分松動,繼而又化作一抹即便在她看來也有些膽寒的厲色:“你和孩子不能留在冷宮里。此事,朕來周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