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查驗過鄭建的尸體，他的死因是脖子上的一道致命傷，他是被人一劍封喉。

    捕快們已經(jīng)搜查過林秀的身上，他身上什么并沒有兇器，而這一眼就能望穿的小房間，以及整個案牘庫，都沒有發(fā)現(xiàn)兇器。

    考慮到林秀的能力是冰，他可以凝聚出冰刃來殺死鄭建，可柳清風(fēng)以目之異術(shù)查看過，整個房間，沒有留下一點冰屑，如果林秀是以冰刃殺人，一定會在現(xiàn)場留下痕跡。

    冰之異術(shù)，可以憑空造冰，但不能令冰消失。

    種種線索表明，他和鄭建的死無關(guān)。

    這時，那仵作也有了發(fā)現(xiàn)，他指著鄭建尸體上的幾片花瓣，說道：“大人，花瓣，有花瓣，是那個女刺客干的！”

    一劍封喉，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下花瓣，這是那位會隱身的女刺客，慣用的殺人手法。

    至此，此案便沒有什么懸念了。

    用腳猜都能猜到，是鄭建逼死了那名青樓女子，碰巧被那位女刺客看到，于是追到清吏司，殺了鄭建，為那青樓女子報仇。

    半年之前，忠勇伯之子秦聰，死因也是這樣。

    就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林秀，什么也沒有看到，眼睜睜的看著鄭建死亡，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為那名刺客的能力是隱匿，在隱身的狀態(tài)下，林秀當(dāng)然看不到她。

    清吏司郎中看著林秀，說道：“此案和你沒關(guān)系，讓你受驚了?！?/br>
    林秀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但那女刺客實在太猖狂了，竟然敢在清吏司動手，一定得盡快抓住她才是……”

    清吏司郎中道：“這就是異術(shù)司的事情了……”

    因為那名女刺客每次作案，都會在現(xiàn)場留下痕跡，鄭建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花瓣，又是被一劍封喉，是誰做的再明顯不過，此案很快就了結(jié)了。

    對于這種案子，清吏司只管查出兇手，至于抓人，那是異術(shù)司的事情。

    鄭建的尸體很快被人抬走，現(xiàn)場的血跡也被清理干凈，但清吏司卻并不平靜。

    一等伯之子死在了這里，郎中大人要給文昌伯，給朝廷一個交代。

    至于捕快衙役們，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四處搜尋那女刺客的蹤跡，萬一她還沒有離開，將她抓到，可是有著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賞銀。

    柳清風(fēng)靠在案牘庫門口，看著站在院中失神的林秀，目中異色一閃而過。

    包括郎中大人在內(nèi)，清吏司所有人都認為，是那女刺客殺死了鄭建。

    但只有他知道，鄭建死時，那房間之中，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

    那女刺客想要做到這一點，除了會隱身之外，還要會飛……

    這個秘密，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他緩步走到林秀身前，小聲說道：“林大人被嚇到了吧，其實也沒什么，鄭建本來就該死，那女刺客，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

    案牘庫中，徐文書在詢問品芳閣老鴇有關(guān)那名妓子的事情。

    他鋪開一張紙，提筆問道：“你們樓里死的那個妓子，叫什么名字來著？”

    老鴇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連忙說道：“海棠，她叫海棠?！?/br>
    徐文書寫下這個名字，一道人影從旁走過來，說道：“她叫陳玉?！?/br>
    老鴇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說道：“對對對，他以前是叫做陳玉來著……”

    徐文書看到紙上已經(jīng)寫下的“海棠”二字，抬頭看著林秀，說道：“反正都一樣，寫都寫了……”

    林秀搖了搖頭，說道：“不一樣?！?/br>
    她曾經(jīng)說過，她不喜歡海棠這個名字，那是別人給她取的。

    她叫陳玉，這是她自己的名字。

    徐文書嘆了口氣，只好將那張紙團成團丟掉，重新取了一張紙，寫道：“妓女陳玉……”

    林秀再次說道：“民女陳玉，她已經(jīng)為自己贖身了。”

    徐文書一愣，問道：“不是說沒有贖嗎？”

    老鴇趕忙道：“贖了贖了，下午剛剛贖的……”

    徐文書將剛剛寫了四個字的紙再次揉成團，取了一張紙，干脆將筆遞給林秀，說道：“要不，還是林大人來寫吧……”

    將這差事扔給林秀之后，他就踱步出了案牘庫。

    那老鴇看著林秀，思索了片刻，忽然說道：“大人，我記得你，你不就是半年前來過我們樓里的那位公子，這半年來，海棠天天惦記著你……”

    她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小下來，問道：“她贖身的的錢，就是公子給她的吧？”

    林秀道：“是我害了她?！?/br>
    老鴇連連道：“公子，您可千萬別這么想，海棠死的時候，是帶著笑的，您若是因為她的死而自責(zé)，她會死不瞑目……”

    她嘆了口氣，說道：“她是個苦命的丫頭，以前出賣身體，是為了生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給自己贖身之后，就是清白女子了，就算是走，也是清清白白的走的，您不用為此自責(zé)，我想，她也不愿意看到您自責(zé)……”

    ……

    “兒啊，我的兒??！”

    “你死的好慘！”

    “你怎么能讓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該死的刺客，老夫若是抓到你，一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文昌伯節(jié)哀……”

    “人生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

    “那女刺客出手很快，令公子走的應(yīng)該沒有痛苦……”

    ……

    清吏司院中，得到鄭建死訊，匆匆趕來的文昌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清吏司的幾名官員，在一旁小聲安慰。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林秀只是覺得他們吵鬧。

    他邁步走出清吏司，鼻尖忽然一涼。

    林秀抬起頭，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

    下雪了。

    今年冬天，京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文昌伯之子鄭建死了，這件事情，無論是在百姓，還是權(quán)貴間，都引起了不小的議論。

    很少有人知道，這件案子里，也死了一名妓子。

    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沒有人在乎她受了什么冤屈，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無名之輩。

    王都像她這樣的人太多太多，并不值得人們議論。

    這場雪下的不小，一會兒的功夫，地面上就出現(xiàn)了薄薄的一層雪花。

    林秀踩在雪花上，身后很快便留下了兩行腳印。

    此時的他，并未發(fā)現(xiàn)，就在他身后十幾丈遠的地方，已經(jīng)積攢了一層雪花的地面，一行腳印，憑空出現(xiàn)……

    第110章 貴妃心亂

    再過幾日便是除夕，文昌伯死了兒子的事情，很快就被新年的喜慶淹沒，無人提起。

    王都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雪，直到第二天早上，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飄著。

    早上起來，百姓將門前的雪掃成一堆，孩子們則在路邊堆起了雪人，偶爾有打雪仗的，雪球不小心丟到路人，一群孩子便怪叫一聲，一哄而散。

    異術(shù)院，學(xué)子們早幾天便已經(jīng)放假了，只有家住王都的學(xué)生，偶爾還會來學(xué)院。

    天字院中，趙靈音和明河公主已經(jīng)等了林秀小半個時辰。

    明河公主道：“他今天不會不來了吧？”

    趙靈音搖頭道：“不知道，他昨天并沒有說?！?/br>
    林秀向來是很守時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居然沒有來異術(shù)院和她們修行。

    武道院，校場之上，薛凝兒穿了一件雪白的襖子，不停的搓著手，小臉已經(jīng)凍得通紅，卻還是沒有等到她想要見的人。

    長春宮。

    貴妃娘娘抱著靈寵，倚在殿門上，目光時而望向?qū)m門的方向，目光逐漸變得失落起來。喃喃道：“都這個時辰了，他今天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

    城外。

    某處山腳下，聳起了一個土堆。

    土堆前，還樹著一個木碑，上面寫著“民女陳玉之墓”。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林秀的頭上，肩上，很快就落了一層雪花。

    陳玉的家鄉(xiāng)在江南，小時候便被父母賣到外面，除了青樓的老鴇，在王都并沒有什么親友。

    按照清吏司的慣例，無人認領(lǐng)的尸體，一般會丟到亂葬崗草草埋掉，如果尸體上有銀錢，心好的捕快，還會給他們買張草席，如果沒有，那就只能是隨便挖個坑埋了。

    品芳閣的老鴇，還算有點良心，從清吏司領(lǐng)走了她的尸體，將她埋在了這里。

    她的墳前不遠處，有一條彎彎的小溪，再遠處便是云山，現(xiàn)在是冬天，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天，但等到春天，冰雪消融后，便會是一副山清水秀的畫面。

    老王頭父女死的時候，除了同情與不平之外，林秀并沒有什么深刻的感受。

    但陳玉的死，對林秀觸動很大。

    哪怕他們只見過三面，可沒有她，就沒有現(xiàn)在的林秀。

    她對林秀，有救命之恩。

    所以林秀會在清吏司，親自對鄭建出手。

    不手刃逼死她的兇手，他真的意難平。

    她的愿望，也不過是想要做一個普通人而已，可他們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她。

    林秀在這座新墳之前停留了很久，細心的清理了此地方圓三丈的雜草，又將一束新鮮采摘的梅花放在墳頭，才和老乞丐以及貨郎離開。

    三人離開后不久，雪地之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排嶄新的腳印，從溪邊一棵樹后，一直延續(xù)到了這座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