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官一步掠過，將那判官筆收回手中，最后淡淡地說道：“果然如此?！?/br>
    “王若虛這，難道也是萬道心門？”東方起轉(zhuǎn)頭問自己的父親。

    東方云我卻哪里知道答案，只是沉聲道：“若光論方才那一式，確實極為相像?！?/br>
    青衣郎恍然大悟：“難道王若虛不僅偷偷學(xué)了仙人書的槍法卷，還學(xué)了萬道心門的內(nèi)功法門？據(jù)說萬道心門乃是天下內(nèi)功本源，能為任何武學(xué)作為內(nèi)功源法，若真是如此，便解釋得通了?！?/br>
    陸秦此時忽然開口了，語氣中有幾分憨態(tài)：“這萬道心門，是王家的武功嗎？”

    “不是，萬道心門是神泉老人的武功。”青衣郎搖頭道，“而神泉老人，早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莫說是我，就連幾位前輩都沒見過吧？”

    薛神官收筆，輕輕扶了扶自己的銀色面具：“看來天地同悲真的在你手中?！?/br>
    王若虛長槍抵地：“在我手中又當(dāng)如何，那本來也不是你的東西。神泉老人早就死了，這面具，誰能拿到，便是誰的！”

    “天地同悲？”蘇白衣聽到此言也是一愣，那日里聽蘇戩提起的語氣，這天地同悲必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甚至可以與那蘇家所藏的天機匣相提并論。

    “的確不是我的東西，只是答應(yīng)了那老頭子，要把這件事物給帶回去。不管他還活著還是死了，必須要帶回去。這是我的承諾。”薛神官輕輕地轉(zhuǎn)著手中的判官筆，“你修煉面具上的萬道心門，以壓制自己練得那門槍法反噬，確實是一個方法。但既然萬道心門已經(jīng)練到差不多了，那么將面具還給我，我不殺你。今日軒唯城之事，我不會再管?！?/br>
    “天下第二薛神官，我還是那句話?！蓖跞籼撗鲱^道，“這個江湖，不一樣了。你就算當(dāng)年叱咤江湖，可此刻未必就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br>
    一旁觀戰(zhàn)的青衣郎聞言冷笑道：“看來這王若虛，還真得把自己當(dāng)成武林盟主了，說話竟如此狂妄?！?/br>
    東方云我的神色卻極為凝重，因為比起其他人，他更知道，萬道心門代表著什么，天地同悲代表著什么，若王若虛真有天地同悲在手，方才他所說的話，可不一定是狂妄之言。

    “好！”薛神官怒喝一聲，隨后重重地敲打起了自己的面具，隨著他的每一下敲打，面具也在發(fā)生著奇特的變化，一點點地由銀色變成了金色，最終當(dāng)他停下手的時候，薛神官臉上戴著的，已是一張純金打造的面具了。他的聲音也隨著面具的變化而變得威嚴且具有極強的威懾力：“既然這樣，那你便要選擇承擔(dān)后果了?！?/br>
    “后果？”王若虛笑了笑，將手伸進懷中，竟也取下了一張面具。

    那張面具打造得極為詭異，半張臉是悲面，半張臉是笑面，可合在一起，那點笑意截然不存，而那種悲涼之氣卻讓所見之人，在第一眼之后便幾乎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個就是天地同悲了？”蘇白衣只看了一眼，便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涼之意。

    那是一種無緣由的悲涼，并無任何的鋪墊，只因為看了那面具一眼。

    王若虛舉起面具，直接將它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第251章 劍歌

    隨著王若虛將那天地同悲面具扣向自己，一陣狂風(fēng)自他周身方寸之內(nèi)而起，似乎是體內(nèi)的真氣正在和那面具進行著劇烈的對抗，連蘇白衣都被那狂風(fēng)吹得往后退了三步。而等到王若虛徹底將面具扣上之后，他的身子微微搖晃了幾下，似乎頗有些痛苦，但他隨后便猛地張開了雙手。

    只聽“砰”得一聲，堂內(nèi)所有大大小小的酒壇都在瞬間炸裂，酒水噴涌而出，一時之間屋內(nèi)酒香四溢。

    薛神官雙手一甩，手中的判官筆發(fā)出了淡金色的光芒：“你還沒有資格，戴上這面具?！?/br>
    東方起看向父親，低聲道：“現(xiàn)在怎么辦？”

    東方云我搖頭：“等?！?/br>
    青衣郎和陸天行相視一眼，陸天行低聲道：“陸秦?！?/br>
    陸秦二話沒說，直接將腰間的兩柄斧子給取了下來。

    “隨時準備動手?！标懱煨姓f道。

    “好的，父親大人。”陸秦點頭應(yīng)道。

    酒樓之外，白龍和南宮夕兒已對決了幾十劍，他們都感受到了屋內(nèi)那股可怕的氣息，只是已經(jīng)無法分神再顧其他。而在他們的不遠處，那二人更是打得天地都為之變色。

    “看來在薛神官已經(jīng)現(xiàn)身了?！碧K戩一劍刺向王一。

    “那便先勝了你，再去與他一戰(zhàn)！今日便算是盡興了！”王一忽然舉起長槍，槍首在日光之上，忽然閃了一道寒光。

    先起寒光，再變寒潮。

    “這一槍名為三光，由道君賜名?！?/br>
    “此槍無處不在，無處可躲。”

    “日月星辰同出一天，不及我這一片光影！”

    寒潮落下，無數(shù)的槍影出現(xiàn)在了王一的面前，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如槍圣所言，無處不在，無處可躲。

    蘇戩輕輕抬起劍，略有些困惑地說道：“那，又為何要躲呢？”他一劍抬起，直接迎上那片槍影。

    只見清脆的兵器碰撞聲不斷傳來，蘇戩持劍在那片槍影之中忽然起舞。

    他已經(jīng)很老了，不再有當(dāng)年的俊秀面龐，這些年的幽獄禁閉甚至讓他背都有些佝僂了。但他當(dāng)起劍舞之時，仍還依稀能看到那個少年的影子。

    “龍起劍云不知歸，八百蠻荒策馬隨！”

    “劍起八方！”

    蘇戩手中的長槍忽然脫手而出，直接刺穿了那片槍影，直逼王一眉心而去。

    若王一不撤槍，那么蘇戩很快就會被這槍影淹沒，而他也很有可能被這一劍貫穿。他很清楚，這是蘇戩再強迫自己做一個選擇，是他的槍更快，還是蘇戩的劍更快。很多年前，他就做過一次選擇，那是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劍，而事實上，他的劍也確實快了一步。但他沒想到蘇戩修習(xí)的滅絕神功，能讓一個人的內(nèi)力精進到那種可怕的地步，直接用護體真氣擋住了他的槍，所以最后失敗。這一次，王一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撤了搶，將那劍給直接打了回去。

    蘇戩接回了劍，笑道：“看來你已經(jīng)吸取了當(dāng)年的教訓(xùn)?！?/br>
    王一皺眉冷笑：“同樣的招數(shù)，對我用第二次并沒有用?！?/br>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和當(dāng)年不一樣了?；蛟S這一次你的槍，已經(jīng)穿破我的護體真氣呢？”蘇戩忽然松開了手，手中長劍的劍身瞬間碎裂成了幾十片，他手一揮，那些碎劍便沖著王一打了過去。

    王一輕輕旋轉(zhuǎn)著手中的長槍，將那些碎劍全都擋了回去：“我的確與當(dāng)年不一樣了，那你呢？你還和當(dāng)年一樣嗎？你如今手中已經(jīng)無劍，又靠什么來和我打？”

    “劍沒了，再借一柄不就是了。”蘇戩沖著下方伸出手，想要從那長街之上借一柄好劍。

    這時，清歌樓的窗戶忽然打開了，一個懷抱琵琶的蒙面女子轉(zhuǎn)頭，看著他們這邊，隨后一柄長劍忽然破窗而出，沖著蘇戩飛了過去，蘇戩一愣，伸手接過，低頭看著面前的長劍。

    長劍修長秀麗，劍身上流躺著紫色的光芒，有著一種妖冶的美麗。

    “這柄劍。”王一的語氣略微有些驚訝。

    因為當(dāng)年就是這柄劍，在英雄大會上勝了他！

    “紫霞劍啊?！碧K戩幽幽地說道，伸指拂過劍身，“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能再見到你?！?/br>
    清歌樓中雖然有琵琶聲響起，這一次的琵琶聲并不溫柔婉轉(zhuǎn)，反而帶著一股狠厲的劍歌之氣。

    “方才你說這些年之后你變了，卻不知我變沒變。我現(xiàn)在忽然有一個答案了，我蘇戩，并沒有變?！碧K戩舉起長劍指向王一，滿頭白發(fā)隨風(fēng)而揚，“我，依舊還是當(dāng)年那個，少年！”

    “錚！”只見屋內(nèi)的琵琶聲突然傳來一聲異響，那女樂師低頭看了看手，手指已被琵琶弦割破，滲出了血來，她將手指含在嘴里輕輕吸了一下，隨后再次將手按在了弦上。

    “陪你這最后一遭吧?！彼p嘆道。

    琵琶聲再起，蘇戩也再次揮劍起舞。

    這是他自創(chuàng)的劍舞，名字很長，叫“紫霞西下，劍舞成花”，是他當(dāng)年在軒唯城中停留時所創(chuàng)，算不得多么高明，但卻代表了他，最好的時光！

    已很多年沒有使用過了，這次蘇戩再次用出，劍勢竟有些生澀，只是隨著那琵琶聲起，他卻越舞越是順暢，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段最恣意的歲月，他是軒唯城中的玉笛公子，是英雄大會上的天之驕子，也是維龍山蘇氏最具天賦的宗門之子。

    王一在蘇戩的劍舞之下連連后退，他很奇怪，蘇戩的劍招分明不如方才所使的那些劍招來得精妙，可為什么當(dāng)他起舞之后，自己原本氣勢如虹的槍勢忽然就被阻斷了？

    “王一，當(dāng)年你會敗，是因為你太弱了。而這一次，你依舊會敗，是因為雖然你變強了，但你的心卻老了！”蘇戩朗聲道。

    “你要說什么少年之心才無敵之類的蠢話了嗎？”王一長槍一甩，借著蘇戩的劍勢躍到空中。

    蘇戩轉(zhuǎn)頭，看著那間屋子里抱著琵琶的身影，笑道：“少年之心，確實應(yīng)當(dāng)無敵啊?！?/br>
    “那便試試我的無敵吧?！蓖跻慌鹊?。

    第252章 無敵

    王一揮出了自己最強的一槍，槍名無敵，槍首之處，有龍鳴咆哮之聲驚起。揮出這一槍的時候，王一的眼前重新出現(xiàn)了那片小小的池塘。

    以一池觀天地，觀出屬于自己的無敵！

    “這便是你的無敵？”蘇戩直接被王一那一槍給打落到了地上，他以劍抵地，滑出了幾十丈之遠，長劍在地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溝壑，“這的確是很強的槍法，算得上我此生見過最強，但仍然稱不上無敵?！?/br>
    “那你便勝過我再說！”王一一槍落下。

    蘇戩一個旋身，又閃到了空中，而王一那一槍，竟將整條街的街面都給砸了個粉碎，兩旁的歌樓都搖搖欲墜起來，他抬起頭，看著蘇戩，雙目已經(jīng)變得火紅。

    “圣人境巔峰?！碧K戩微微皺眉。

    武道止境不歸境之上，仍有圣人境、至人境、神人境這天道三境，但因為躍出武道觸及天道，而被視為窺探天機，極有可能遭受到反噬，所以即便是天道三境的高手，也會強行將自己的境界壓制在天道之下。但此刻的王一，很明顯已經(jīng)不再壓制自己的境界，已將那圣人之境運至頂峰，雙目火紅便是圣人境運至巔峰時的狀態(tài)。

    “今日一戰(zhàn)，已沒有回首之路?！蓖跻豢v身一躍，又對著蘇戩一槍掄去。

    “也罷?！碧K戩輕輕彈了一下面前的紫霞劍，隨后長劍朝天一揮，再起劍舞，只是這一次空中忽然響起一道道的悶雷之聲。

    悶雷聲如鼓，似在助陣。

    琵琶聲錚錚，溫柔中帶著殺意。

    “還應(yīng)有萬鬼嚎哭，凄厲悲愴?！碧K戩長劍輕揮，刺破面前的槍風(fēng)，竟真得出現(xiàn)了鬼神嚎哭般的聲響。

    “再來點笛聲，應(yīng)是更好?！碧K戩直接將長劍一甩，隨后一個縱身落到了旁邊的屋檐之上，從懷里掏出了一根竹笛，放在唇邊輕輕地吹響。

    他閉上了眼睛，以竹笛聲馭劍，和王一的長槍對戰(zhàn)。

    笛聲婉轉(zhuǎn)，那劍勢卻轉(zhuǎn)守勢。

    笛聲激昂，那劍勢卻再次變成瘋狂的進攻。

    王一此生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夠以笛聲馭劍，驚駭?shù)溃骸斑@就是神人境巔峰的劍勢？”

    所謂劍法，一曰劍，二曰法。

    劍，指得只是外道招式，即便再過于精妙霸道也僅僅是存在于“術(shù)”這一層面。

    而法，則指得是天道之勢，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劍勢之內(nèi)形成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比如即墨城的紅衣劍仙即墨花雪，在她劍勢召開之時，那么她的天地內(nèi)，便只存在于她這一柄劍，其他任何人手中之劍都會畏懼于她的劍勢而連出鞘都做不到。而此刻的蘇戩展開的劍勢，悶雷聲為鼓，代表著天之威勢，劍風(fēng)聲成鬼嚎，代表著殺生之悲，琵琶聲遙遙，代表著昔日之情，竹笛聲吹響，意重回少年之意。

    他將所有自己身上的情和意，都化為這一劍之上。

    這一劍，才可稱真正的無敵。

    “錚”得一聲，女子手中的琵琶弦全部斷裂，她嘔出一口鮮血，琵琶摔落在了地上。

    蘇戩手中的竹笛也斷裂成了三截，笛聲只留下了最后一點余音。

    空中響起了最后一道悶雷，傾盆大雨忽然落下。

    王一將面前的紫霞劍一劍挑飛，紫霞劍在空中打了個旋。

    “最后一劍，讓我這一刻，再回巔峰！”蘇戩點足一掠，握住了紫霞劍，“讓我回憶起，當(dāng)年的力量！”

    空中一道閃電閃過，落在了紫霞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