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衣則整個人都被這一聲怒喝給震飛了出去，直接摔落在了院中，砸出了一個幾乎有一丈之身的巨坑，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只是嘔出了一口鮮血。

    蘇鎖莫落在了地上，輕輕吁了一口氣：“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一些啊?！?/br>
    次日清晨。

    躺在床上的蘇白衣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他睜開了眼睛，忽然意識到昨天自己就這么昏睡過去了，立刻驚恐地想要爬起來，可剛剛半坐起來，就覺得身上的骨頭都跟散架了一樣，痛得他差點又暈了過去。

    蘇鎖莫從屋外走了進來，長袖一揮，將桌上的一朵雪蓮甩到了的蘇白衣的手上：“將它吃了，運氣療傷幾個時辰，你身上的傷就會好了?！?/br>
    “昨日我？”蘇白衣咽了口口水，“沒把這里給拆了吧？”

    “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蘇鎖莫冷哼一聲，“放心吧，這里沒被拆，就是你的骨頭被我好好地拆了拆?！?/br>
    蘇白衣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好?！彼懒艘豢谀茄┥?，只覺得一股暖流在身上流淌開來，身上的劇痛瞬間就緩解了許多。

    “身體沒有大礙了，便來正廳尋我，陪我下一局棋。這么多年了，終于能有一個人陪我下一局棋了?！碧K鎖莫的語氣中透露出了幾分喜悅。

    “好?！碧K白衣點頭。

    第285章 無解

    “玉虛宮?！?/br>
    大殿之上的牌匾上寫著這三個字，蘇白衣低聲念了出來。玉虛宮，乃是傳說中元始天尊的道場，在傳說中便是坐落在這昆侖山上，不過此刻在蘇白衣面前的玉虛宮，只是個普通的大殿罷了。

    大殿的門忽然打開，風(fēng)雪吹入大殿，蘇鎖莫端坐在其中，他的面前擺著一張正正方方的棋盤，他轉(zhuǎn)頭看向蘇白衣：“進來?！?/br>
    蘇白衣走了進去，在蘇鎖莫的對面坐了下來。

    “你的棋術(shù)如何？”蘇鎖莫淡淡地問道。

    蘇白衣笑道：“我?guī)煾甘侵x看花，他自稱自己當(dāng)年是棋劍雙絕，我的劍術(shù)雖然沒得到師父的真?zhèn)?，但我的棋術(shù)卻比他好多了?！?/br>
    “那便好，若對手太弱，我可就沒有興趣了。”蘇鎖莫嘴角微微上揚。

    半盞茶的時間后。

    蘇白衣輕嘆一聲，落下了最后一子：“前輩，承讓?！?/br>
    蘇鎖莫一揮袖，說道：“再來再來。”

    又是半盞茶的功夫。

    蘇白衣舔了舔嘴唇，試探著問道：“要不山主執(zhí)黑先行，我執(zhí)白？”

    “罷了罷了，這次不讓你了，我執(zhí)黑！”蘇鎖莫欣然接受，“再來再來?！?/br>
    這次的時間久了些，直到一盞茶的時間之后，蘇鎖莫才將面前的棋盤一推，宣布了認(rèn)輸：“你的棋術(shù)果然厲害，堪稱國手！”

    “哈？”蘇白衣目瞪口呆，實際上除了第一局，他以為蘇鎖莫也是下棋高手的時候，真正在棋局上下了點心思，可一局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蘇鎖莫棋術(shù)平平，甚至于可能連山下那些棋室中的小童都比他要強上幾分。蘇白衣試探著問道：“山主的棋術(shù)，自己覺得如何？”

    蘇鎖莫輕嘆一聲：“只恨被學(xué)劍給耽誤了，不然我此生應(yīng)該是一名棋手?！?/br>
    “嗯……”蘇白衣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山主的棋術(shù)，確實是被學(xué)劍給耽誤了?！?/br>
    “我煮了茶?！碧K鎖莫拿起了身旁的茶壺，倒了兩杯茶，“山上的茶可不多了，若不是你來，我還舍不得喝?！?/br>
    蘇白衣接過蘇鎖莫遞過來的茶杯，道了聲謝后喝了一口，隨即感慨道：“這茶水清冽可口，竟比我在山下喝過的任何一碗茶，都要好喝。”

    “這茶葉是維龍山最好的十八子株，這水是昆侖山的雪水，兩者相配，自然是天下難尋?！碧K鎖莫笑道。

    蘇白衣放下了茶杯，欲言又止。

    “說一說你的事情吧?！碧K鎖莫放下了茶杯，“只可惜山上沒有酒?！?/br>
    傍晚時分，昏黃的日光將籠罩在昆侖山上空的雪霧染成了一片金黃，蘇白衣站在懸崖之邊，仰頭看著天空，沉聲道：“在那幻境之中，我曾來過這里，看到過一個白衣白發(fā)的劍客摔落進了這片懸崖，但最終逆轉(zhuǎn)了山谷中的長風(fēng)，讓自己乘風(fēng)而起，最后一劍，斬破了山上的雪霧！”

    蘇鎖莫笑道：“那是我的師父，他叫蘇星河，你看到的劍譜就是他留下的。自我蘇氏一族開山立派以來，也只有他能夠做到這一步，一劍斬破了這層雪霧，和那上面的人打了個昏天黑地?！?/br>
    “上面有人？”蘇白衣一愣。

    “不然你以為我們一代代地守護在這里，是為了守護什么，對抗什么？”蘇鎖莫仰著頭，周邊的飛雪混亂地飛旋起來，“師父那一劍破霧之后，上面的人再也不敢下來，而我們下面的人也沒有能力再上去。我鎮(zhèn)守于此，作為這世間的第一道防線?！?/br>
    “上面的，是仙人？”蘇白衣皺眉道。

    “你聽過那么多的傳說，比如這里是元始天尊的道場，比如說西王母的瑤池就在昆侖，比如那煮一煮能吃千萬年的大鳥希有，你以為傳說真的只是傳說嗎？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傳說可能都真實地存在過呢?！碧K鎖莫看向蘇白衣。

    “??？難道說……”蘇白衣抬頭看著天空，心中升起一股恐懼。

    “當(dāng)年蘇寒說等幾十年來，他替我來守這昆侖，現(xiàn)在他來不了了，你呢？你愿意來守這昆侖嗎？”蘇鎖莫忽然問道。

    蘇白衣低頭想了想：“我沒有父親那般的宏圖壯志，甚至于曾經(jīng)想過，在那杏花村中永遠過著平靜的生活，也未嘗不可。替天下守昆侖這件事，似乎在以前的我看來，是遙不可及的。”

    “這么說是不愿意了？”蘇鎖莫淡淡地一笑。

    蘇白衣?lián)u了搖頭：“若真到了我不得不承載起這責(zé)任的那一刻，我不會猶豫。”

    “好，反正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碧K鎖莫挑了挑眉，“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說一說你，你的故事方才已經(jīng)都說給我聽了，但你卻還不知道你身上發(fā)生了什么?！?/br>
    蘇白衣正色道：“煩請山主解惑?！?/br>
    “你練得是呂家所傳的仙人書，正統(tǒng)的仙人書分為心法卷和秘法卷，心法卷便是呂家獨門的內(nèi)功心法，而秘法卷則是刀法、槍法、掌法等外門武功，修成之后，則會成為一個內(nèi)外皆修的絕強武者?！碧K鎖莫緩緩說道，“比如你說起過的呂玄水，就是這樣一個絕世武者。但你練得卻不是仙人書，或者說并不是完整的仙人書?！?/br>
    “所以我才會出現(xiàn)入夢后就失去意識的情況？”蘇白衣惑道。

    “是的。呂家擅做傀儡，所謂傀儡，是指失去意識全聽他們指令行事的奴隸。這些奴隸實力絕強，除了沒有自我意識外，已能和當(dāng)世一流高手匹敵，就像入夢之后的你一樣。但是這些奴隸并沒有清醒入夢一說，與你又有些不一樣。所以我說你是被做成了鬼仙軀殼。”蘇鎖莫沉聲道。

    “鬼仙軀殼？”蘇白衣已經(jīng)是第二次從蘇鎖莫口中聽到這個詞了。

    “鬼仙軀殼，修煉了不完全的仙人書，擁有了絕頂?shù)奈鋵W(xué)根基，但同時擁有一定的自我意識，在完成呂家的換體祭祀后，呂玄水將徹底占有你的身體，重新回歸最強盛最年輕時的狀態(tài)?！碧K鎖莫神色嚴(yán)肅，“而你，便是他想要的軀殼！”

    蘇白衣長吁了一口氣，這和他的猜測并無出入：“果然如此。那敢問山主，此法如何解？”

    蘇鎖莫搖頭：“無解?！?/br>
    第286章 相逢

    浮生醉夢樓。

    白極樂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下方的那湖碧泉。

    白鶴還在下面學(xué)著那在湖上行走的武功，如今的他，正常地在湖面上行走奔跑都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只是在面臨激烈的戰(zhàn)斗時，仍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氣息。

    “你太急躁了。”白龍隨手揮出一指，就把白鶴打得往后翻了個跟斗，落在湖面上的時候更是踉蹌了數(shù)步，差點就摔進湖中了。

    白鶴急道：“我性子和哥哥你又不一樣，你永遠慢悠悠的，而我就是很急啊。”

    “那就改一改?！卑堄謱χQ的腳下彈出一指，直接炸起一道巨浪，將白鶴給震飛了出去，“你的武功，已經(jīng)不如學(xué)宮的那位姑娘了?！?/br>
    “現(xiàn)在說這話，還為時尚早！”白鶴一個翻身，落在了湖上，隨后沖著白龍狂奔而去。

    “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卑讟O樂喝了口茶，看著下方，淡淡地笑了一下。

    很多年前，他就是在一個廢棄的村莊里遇見他們的，當(dāng)時的白鶴像是一只渾身長滿刺的猛獸，對自己充滿敵意，而白龍雖然和白鶴一樣，渾身臟兮兮的，餓得瘦骨嶙峋，卻擁有一雙無比澄澈和安靜的眼睛。

    “你不是來殺我們的，對嗎？”當(dāng)時的白龍只說了這一句話。

    “不是，我是你們的家人?！卑讟O樂也只回了一句話。

    然后白龍就放心地暈過去了，后來白極樂才知道，他們最后一次進食已經(jīng)是三天前了，白龍把最后一個面餅讓給了自己的弟弟。

    “你是我們的家人，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找我們？”白鶴的脾氣可和自己的哥哥截然不同，一開口便是怒氣沖沖的質(zhì)問。

    “回答你這個問題，需要很久很久，等我答完了，你的哥哥或許就要死了。你確定需要我現(xiàn)在說嗎？”白極樂反問道。

    白鶴皺了皺眉頭，很快就搖頭：“你先救我哥哥，只要你能救他，我不需要聽這個答案?！睆哪且豢贪讟O樂便已經(jīng)對這兄弟二人的性格了若指掌了，哥哥天資聰慧，僅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身上沒有敵意，且性格沉穩(wěn)，一直撐到最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才放心地暈過去。而弟弟則性格直接而魯莽，但無論性格再怎么桀驁與倔強，只要能讓自己的哥哥不受到傷害，白鶴都愿意妥協(xié)，這就是他的軟肋。

    “或許，將他們帶出那個村莊，是一個錯誤?！卑讟O樂輕嘆一聲。

    “若我們不走出那個村莊，可能早就已經(jīng)死了?！币粋€聲音在門口響起，白極樂抬頭一看，只見白龍已經(jīng)走了進來，他的衣衫被湖水打濕了，看起來有些狼狽。白極樂再轉(zhuǎn)頭往下一看，發(fā)現(xiàn)白鶴平躺在湖面之上，隨風(fēng)飄搖著，似是被打得徹底服氣了。

    “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你出現(xiàn)在那里了?！卑讟O樂稱贊了一句。

    白龍搖了搖頭：“樓主你有心事，不然白龍離開下面那片湖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br>
    “心事?！卑讟O樂輕輕搖了搖頭，“不算心事，只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br>
    “已經(jīng)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蘇白衣他們往北面去了?！卑埑谅暤?。

    “便讓他去吧。”白極樂伸指輕輕地敲著桌面，“就算他真的能夠像蘇寒一樣從那極北之地回來，但是江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江湖了。這一次，他們別無勝算?！?/br>
    白龍點了點頭：“好。”

    “白龍，讓你做這些事情，你內(nèi)心是很難過的吧。你是一個那么善良的人啊，可我自從將你帶回維龍山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教你怎么殺人。”白極樂輕嘆道。

    白龍一笑：“樓主，你錯了，我不善良的?！?/br>
    “不善良嗎？可幾乎所有的弟子們都說你善良啊，能傷而不殺的時候，你從來都不會選擇置對方于死地，能一劍了結(jié)對方的性命，就不會過多地折磨對方?！卑讟O樂幽幽地說道。

    “我只是覺得，大家都是為了在這個世上活下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利益?！卑埧聪虬讟O樂，“勝了的，繼續(xù)走下去。死了的，就此結(jié)束。如此罷了?！?/br>
    “我在想，若不是還有這個弟弟，你可能要拜入刑律院去做一個和尚了。”白極樂搖頭道。

    白龍卻笑了：“樓主什么時候?qū)W會說笑了。”

    “這件事情結(jié)束以后，你可以帶著你的弟弟，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卑讟O樂沉聲道。

    白龍微微瞇了瞇眼睛：“白鶴一直想著那個所謂的故鄉(xiāng)，他常和我提起，說他在書上看到過，瀛洲山上，奇花異草，萬獸有靈，是真正的人世仙山?！?/br>
    “相信我，那絕對不是你們想要去的地方。等到瀛洲南臨之時，你們便離開，永遠都不要再出現(xiàn)！”白極樂握緊了拳頭，“那時的江湖，將比現(xiàn)在的，更加可怕?！?/br>
    昆侖山上。

    蘇白衣也握緊了拳頭：“為何無解？既然無解，父親他又為何要留下這本秘籍。”

    蘇鎖莫笑著拍了拍蘇白衣的肩膀：“既然無解，不妨選擇和解。和心中的那個極惡的自己和解?！?/br>
    蘇白衣皺了皺眉，搖頭：“我不明白。”

    “我觀察過了，這門武功，在你昏睡之后會喚醒另一個你，那個你代表著你心中所有的邪惡，你的嗜殺你的暴戾都會在入睡之后被全部放大。”蘇鎖莫語氣平靜。

    但蘇白衣卻驚駭萬分：“山主你是要我接受那個自己？”

    “或許讓那個你，接受現(xiàn)在的這個善良溫和的你呢？”蘇鎖莫幽幽地說道。

    蘇白衣一愣：“山主你說的事情未免太過于駭人聽聞了。我不過是入睡后就會變成一個失去意識的怪物罷了，根本就不存在另一個我的說法?！?/br>
    “人的心中都有著惡，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很明顯，有的藏得很深。”蘇鎖莫指了指蘇白衣的心，“你的心中沒有惡嗎？若沒有惡，那為什么我在面對那個怪物的時候，能感受到那樣兇很的殺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