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藥膳手札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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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看見這個招牌,總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若非這個針灸不能斷,她都不想再過來。 在門口猶疑了半晌,還是進去了,屋子里有只有莫照月一人擺弄著東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看見她明明想說什么的,但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一直到針灸做完,她低垂著頭拿熱水燙那些針,話說得很慢,“阿梔,你知道我表哥去松鎮(zhèn)了嗎?” 晏桑枝甩手臂的動作頓住,“松鎮(zhèn)?” 她對這個地名記得很牢,是流民過來的地方。 “看來你不知道,”莫照月眼圈旁邊泛紅,“那里死了很多人,去了五十幾個大夫,活著的就十幾個。這樣的地方,活著回來都難,可是我們怎么勸都沒有用,他鐵了心要去。” “已經(jīng)去了?” 晏桑枝心底一沉,她想起自己昨日說過的話,難道是因為這個他才不顧生死去的。她明明勸說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腦子里總是冒出這個想法,手有點抖。 莫照月抹了一把眼淚,點點頭,“昨晚上去的?!?/br> 她本來想說你們這樣的關系,你怎么會不知道,可是想想又沒有說。 難過的不止她一人。 晏桑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院子,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她明明只是說在嫁娶這上頭別無可能,卻沒有想會永遠見不到謝行安。 松鎮(zhèn)如今的樣子她不用想也知道,跟亂世一般的人間煉獄,是她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 可是隱約的,她生出想要去松鎮(zhèn)的念頭來。 她想了一路,知道她不能去,那能干什么呢。 漫無目的,又晃到了孫行戶的鋪席門口,糧食正在裝車,孫行戶看見她打了聲招呼,“小娘子,怎么又回來了,是不放心嗎?要是不放心我們現(xiàn)下就去寺廟了,可以跟著一起去?!?/br> “好?!?/br> 晏桑枝想去寺廟清凈一會兒,到那里直奔許靜心的禪房。 “阿梔,不是讓你別過來嗎?” 許靜心正在看佛經(jīng),見了晏桑枝還點驚訝,忙站起走過來。 “糧食運來了,師父,我不是為著這事來的,”晏桑枝滿臉茫然,“我好像說錯了話?!?/br> “怎么了?” 許靜心看她臉白成那樣,摸摸她的額頭,還好沒發(fā)熱,攬住晏桑枝的肩膀,柔聲問她,“說錯什么話了?” 晏桑枝只能含糊其詞,說到最后她問,“師父,我知道松鎮(zhèn)如此,我應當去的是不是?” 她說自己為醫(yī)該有仁心,可是她現(xiàn)在卻猶豫了,一邊是家人,另一邊卻是去了再也可能回不來的地方。 可謝行安去了。 “阿梔,我跟你說,為醫(yī)雖要濟世救人,可不能盲目送死。松鎮(zhèn)這樣的情況你有對策嗎?” 晏桑枝搖搖頭,安置所能穩(wěn)下來也不是靠她一個人的。 “那你去了做什么呢,有時候很多事情就是無能為力的。若今日在身邊,無論如何我都會勸你去??赡抢锶缃駴]有官府的令牌,已經(jīng)不讓人進了?!?/br> 許靜心并非不知道這事,相反她知道地很清楚,因為官府要她們來為亡魂誦經(jīng)。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無能為力。 “可是,”晏桑枝的心跳得很快,“可是謝行安去了,師父,我真的,” 很擔心他。 她垂下眼睫,身形單薄,如果知道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昨日她興許不會再那般說了。 “阿梔,你跟我過來?!?/br> 許靜心牽起她的手,來到佛殿前,那座大佛面目慈悲。 “你若真擔憂,便對著大佛祈愿,越誠心越靈驗?!?/br> 晏桑枝毫不猶豫跪下來,雙手緊握,跪在那里頭伏得很低,落下一滴淚。 她沒有別的愿望,惟愿松鎮(zhèn)平穩(wěn),謝行安能夠平安回來。 而被她掛念的謝行安,在乘了三日船,換車馬坐了兩日之后,終于抵達松鎮(zhèn)。 入鎮(zhèn)的城門緊閉,漫天的尸臭味,讓一下馬車的官兵幾欲作嘔,哪管蒙著面紗帶著面罩。再看到滲出來的大片血跡外,饒是他們見多了也膽寒。 這扇門沒有人敢撞開。 謝行安卻沒有慌張,他只是凝眉,這樣重的尸臭,只怕里面所有的尸身都無人處理。 官兵沒人動手,他讓謝七帶著謝家人將門被撞開,里頭一直有墜地的聲響,等到門徹底被撞開后。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是尸山,腐臭發(fā)爛,白骨駭人。緊接著是沉默,沒人愿意看到這么多人因為瘟疫死在自己眼前。 “謝七,去馬車上拿桐油和發(fā)燭,多拿一些?!?/br> 在大家都沒人開口后,謝行安的聲音仿佛平地起驚雷似的,讓原本就心慌的大家抖了一下。 他沒有理會,自己拎著捅油慢慢走過去,全部都澆到尸身上,面無表情,劃起發(fā)燭,火星子燃起后,他直接扔到了尸山上。 從躥起一簇的火苗,到燃起熊熊烈火。 謝行安除了惋惜,他更想知道,前世晏桑枝是以什么樣的心情,一個人扛著尸體,給大家留了一個體面的。 他想不出來,雖然離得很遠,但目光始終注視著大火。 原來,有些事情當自己經(jīng)歷過才能感同身受。他現(xiàn)在,要走前世晏桑枝曾經(jīng)走過的路了。 大火漸漸平息,濃煙散去,留下一地的黑灰。 “把這些灰收起來,燒了人家的尸身,還他一點體面。” 謝行安特意裝了不少的罐子來,當時大家不知道他的用意,如今才曉得來之前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 尸山燒了那么久,收的時候卻只有幾罐子的灰,很輕又很重。 城門處理好后,謝行安才帶著人進到鎮(zhèn)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靜,死寂。 觸目可見尸身。 有人抖著牙齒,“這,這是煉獄吧?!?/br> “別說這些沒用的,尸體全部堆到一起,燒掉,這瘟疫之所以除不盡,就是尸臭有問題。” 松鎮(zhèn)這樣的慘狀,謝行安也忍不住閉了閉眼,不過他強迫自己睜開看,去把尸體堆起來。 見他也身體力行,官兵才開始走過去幫忙,尸身燒了一日半,堆起二十個罐子時,他們找到了流民居住的地方。 那已經(jīng)不太算是人了,皮包骨瘦,眼神凸出,且駭人,有的露出看食物的表情,并且十分防備的看著他們。 唯一支起的木棚子里面?zhèn)鞒雠?,“你不是大夫嗎?你怎么治不好病呢,你看看,大家全死了,你也得死?!?/br> 隨著一聲聲的刀刺入聲,里面逐漸沒聲了。 從里頭走出來一個手持一把刀,刀上全是血的男人,他神色癲狂,準備往綁起來的大夫那里走。 謝行安站的地方能看的很清楚,剛才里面所發(fā)生的事情,他面色冷凝,從背后綁的袋子里取出弓箭,瞄準,搭箭,毫不猶豫地松開箭,那只利箭以很快地速度正中那個還欲施暴的男人。 一箭命中。 男人倒地聲響起時,流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謝行安,更有甚者要拿出斧頭跟他們拼命,卻被謝行安拉起的箭給嚇得脫手。 官兵領頭的也被他嚇了一跳,小聲地道:“謝郎君,我們是來救人的,殺人算什么回事?” “別急,”謝行安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冷硬,“我且問你們,江淮派來的大夫,有多少是被你們殺掉的?” 他那時候就覺得很奇怪,送來的信件當中大夫剛進去不久就折了大半,可傷寒染病到發(fā)病至少也有段時日,怎么幾日不到就死傷那么多。 不過送信回去的人只隱約知道大夫全都染病死了,嚇得他也根本什么都記不清楚。 可他走到這片地方時,手腳發(fā)涼,地上躺的尸骨大多是江淮出來的大夫,身上都被挖掉了不少rou。 原來,瘟疫不難治,難治的是人心。 他舉起箭,又問了一遍,“殺了多少大夫,我問你啊,殺了多少人!你們知不知道,這些大夫都有妻兒老小,說來松鎮(zhèn)時,是他們第一個站起來。他們說,要救松鎮(zhèn)的百姓?!?/br> “可是你們殺了他們,沒留個全尸,還要吃他們的rou。你們放心,我會救你們,至于罪孽,到公堂上交代?!?/br> 謝行安從來沒有這么無力過,那些大夫當中還有謝家出來的,出來前,大家都很意氣風發(fā),他們雖然知道前路難走,可秉持著一顆救人的心。 如今卻落得這番下場,謝行安如何能不怨懟,恨不得叫他們都活不下去。 讓官兵把這些人全給捆了,他請謝家人挨個處理大夫的尸身,每個罐子上都有了名字。 看著那四處燃起的火,蹲在那里,腦海中卻想起了關于景平國的記載,人相食。 所以阿梔,你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到底如何還能秉持一顆心救人的呢? 謝行安難得有些脆弱,想起晏桑枝的經(jīng)歷時,一時更加難過。 到了下午,流民才有人肯說出實情,原本瘟疫爆發(fā)后,大家想逃出去,可路上死的人越來越多,山洪和地動讓糧食也變得異常難吃。不過靠著吃這些東西勉勉強強活下來,后來全部都是死人,大家也瘋了,又沒有吃的,只能吃別人的rou。 剛好江淮派了大夫過來,糧食、藥材都有。他們本來是想醫(yī)好出去的,可是隨著大夫過來不久,人沒有一個被救好。更他們本來就沾過血,家里親人早就不在了,人也越發(fā)癲狂,糧食根本看不上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綁了大夫,因為大夫?qū)λ麄內(nèi)粺o戒心。 吃鮮rou。 其實流民根本不止他們這么點,他們甚至還綁了另外的一群清高的流民當做糧食。 他們被救了出來。 能夠在這時還活下的流民身子都還可以,幾日的湯藥下肚,病癥也好了大半。不過謝行安卻很難高興起來。 原來前世阿梔走過的路,真的很難走。 他覺得自己的心腸快要硬得發(fā)指了,連流民里面有小孩,也沒有任何波瀾。 待了大半個月,后面那些吃過rou的流民全死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暢快的,卻也高興不起來。 謝行安甚至生出了一個念頭,其實是他配不上晏桑枝。 但他不想放手。 在這里的日子是很苦的,吃不好,每日都挨凍,在這些時日里,謝行安吃了不少苦頭,身上都長了很多凍瘡,手腳全都磨破,背上都是破皮。 夜里胃里疼的睡不著,白日到各個村莊找人,短短半個月,瘦了一大圈,臉色難看。 但他做了件讓自己高興的事情,他學著當初晏桑枝的那樣,挖了一個坑,把那些燃盡的骨灰全部都放了下去,送他們最后一程。 豎了個牌子,千人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