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異于殺人誅心，不僅是折了他的傲骨，竟連最后一絲體面也沒有留給他。

    謝九思伸手輕輕抱住她，雪白的羽翼將少女牢牢護(hù)在懷里。

    “師妹，我可以……”

    一道陰沉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他。

    “等一下！”

    一個鶴發(fā)雪衣的老者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白茶認(rèn)得他，她在莊周夢蝶中見過他一次。

    這人是靈獸宗的長老之一，也是謝九思在離開宗門之前誅殺的那個曾試圖強(qiáng)行羞。辱于他的，那個白螭的父親。

    老者的視線陰狠，死死盯著謝九思。

    “大家似乎還忽略了一個人，這白茶雖是沈天昭的徒弟，無論她知情與否卻也沒出手，倒也可繞她一命?？墒谴巳?，其父母曾在五百年前逆天行事，給靈族上下遭至了滅頂之災(zāi)?！?/br>
    “自此，鳳族成了不祥之靈獸?！?/br>
    “當(dāng)年我們之所以大發(fā)慈悲留他一命，是因為他并未覺醒血脈，自愿為人留下贖罪。如今他這副模樣，若被天道覺察，恐再降下懲戒對我們靈族上下不利?！?/br>
    他明明是公報私仇，卻只字未提白螭之事，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提起個人的生死并不會讓眾人共情。

    要想徹底煽動他們的情緒，唯有用“天懲”的由頭。

    老者看向一旁的佛修，一派冠冕堂皇。

    “尊者，既已決心除魔衛(wèi)道，何不斬草除根以絕后患，畢竟一魔和兩魔又有何區(qū)別呢？”

    “你混賬！”

    還不等那佛修回應(yīng)，白茶雙目赤紅引劍就要砍過去。

    入坤劍氣尚未落在把人身上，便被那佛修擋住。

    “白茶，難不成你也想被肅清嗎？！”

    白茶手握著命劍，將謝九思牢牢護(hù)在身后。

    凌霄也站了出來。

    沈天昭的事情他沒辦法管，以前他們護(hù)短是因為神魔大戰(zhàn)的真相未定，三千仙門再如何也奈何不了他們。

    可這一次不同，人證物證俱在，即使劍宗的人相信他也沒辦法。

    他是沈天昭的師兄，同樣更是萬劍云宗的宗主。

    他不能不管劍宗上下千人。

    不過沈天昭的事情他尚不知如何解決，但謝九思他卻是有話語權(quán)的。

    “尊者切莫聽這人一面之詞?！?/br>
    凌霄走到謝九思和白茶前面，替他們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謝九思是我的徒弟，他是什么性子什么心性我再清楚不過。覺醒血脈并非他有意為之，他的母親是人修，他不是半靈族，一時之間控制不了力量也再正常不過。”

    “我知道鳳族血脈恐對靈獸宗不利，請允許我之后帶他回去替他封住血脈，這樣各位看如何？”

    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可以將謝九思從這場無妄之災(zāi)中摘離出來的辦法。

    偏有人不想讓他如愿。

    “不成！你們?nèi)f劍云宗現(xiàn)在根本沒有立場和我們商量，一個沈天昭就攪弄得三千仙門天翻地覆的了，要我們?nèi)绾涡拍?？！?/br>
    “對，不能交給他！鳳凰血脈要是真能輕易封住為何如今還能覺醒？萬劍云宗的人天生反骨，依我看既然這一切禍亂根本都是出自萬劍云宗，何不將他們一并鏟除得了！”

    那人也只是氣頭之上隨口一說，不想話音剛落，一直自去塵歸天之后還算平靜的云天突然風(fēng)云四起，海水翻騰。

    “轟隆”一聲，九天雷霆落下。

    高臺之上，三千仙門，好巧不巧只落在了凌霄的面前。

    雷火燎燒了他的衣袖，風(fēng)聲烈烈中青年的眉眼也冷。

    凌霄站在原地未動分毫。

    四周霎時死一般靜默，半晌，不知是誰驚呼出聲。

    “天懲！是天懲！”

    “天認(rèn)同了我的話，要對沈天昭，萬劍云宗降下懲戒！”

    說話間又是一道落雷，這一次落在的是萬劍云宗弟子所在的方向。

    眾人嘩然，原本只圍困在沈天昭和終南老祖身旁的佛光此時也落在了凌霄他們周邊。

    白茶站在其中，覺得一切荒誕又可笑。

    她看著他們因為一道落雷慌亂無措，驚恐萬分，看著他們將劍宗上下死死圍困，不敢忤逆天命的樣子。

    天道真是養(yǎng)了一群好狗。

    如今沈天昭入魔混沌，終南老祖重傷，即使有凌霄他們的幫助，但他們面對的不只是三千仙門，還有天道雷霆。

    這個世上能對抗天，救他們出樊籠得以解脫的人已經(jīng)被他們逼至絕路。

    白茶不會受到天道法則束縛，可她羽翼未豐，她沒有一點(diǎn)把握從天道手中保住沈天昭，謝九思，乃至整個劍宗。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凌霄若是反抗，天道第一個誅的便是萬劍云宗。若凌霄不得已舍棄他們，為護(hù)劍宗，那沈天昭和謝九思，終南老祖又該如何？

    謝九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

    他上前，從后面輕輕抱住白茶，低頭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深吸了一口氣。

    這樣親密的舉止，當(dāng)著眾人的面，是他少有的放縱逾越。

    “師妹，只要能保全劍宗，保全你，我愿意赴死?！?/br>
    他說到這里看向還有幾分清明的沈天昭，然后又壓低聲音。

    “沈師叔也是這樣想的。”

    這不是謝九思一個人的決斷，是和沈天昭達(dá)成的共識。

    “我不是屈服于天，我是馴服于你?！?/br>
    謝九思蹭了蹭她的面頰，神情依戀饜足。

    “不要難過，為你死我甘之如飴?！?/br>
    “不……”

    不要。

    白茶張了張嘴，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絕望，她一時之間竟再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青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彎著眉眼笑著往那佛光之中走去。

    一旁的終南老祖似有所感，他深深望了君越鳴一眼，也同樣邁進(jìn)了那原本該是佛光普照的光明之所的無盡深淵。

    三人都選擇了妥協(xié)，為所愛，為宗門，為蒼生赴死。

    眾人見他們放棄了反抗心下松了口氣。

    佛修圍繞他們席地而坐，四方佛光如柱，將三人封印在了其中。

    三千仙門在外護(hù)法，只為取他們的性命。

    不要……

    白茶紅著眼眶，死死注視著這固若金湯的誅仙法陣。

    “為什么……”

    為什么是他們死，而不是你們?nèi)ニ溃?/br>
    這個念頭出現(xiàn)的瞬間，她宛若魔怔了一般慢慢站了起來。

    那雙琥珀眸子流轉(zhuǎn)成了粲然的金光。

    對啊，為什么不是你們死？

    凌霄感知到了少女的異常，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是入魔，但是那紊亂的靈力近乎暴走。

    “白茶，凝神靜心！運(yùn)轉(zhuǎn)丹田！”

    然而白茶似什么也沒聽到，準(zhǔn)確來說是什么也聽不進(jìn)了。

    她緊握著手中命劍，不顧眾人的驚愕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方法陣之中。

    白茶凌然在空，居高臨下看向他們。

    那眼神冰冷，似看什么死物毫無暖意。

    “你們不是不信我們的話嗎？不信這天是假的，不信這天道不公不仁嗎！那我今日便讓你們見棺落淚！”

    天機(jī)不可泄露，他們剛才在觀戰(zhàn)那么久只看到了終南老祖和沈天昭誅殺了去塵，卻并沒有聽到任何關(guān)于天機(jī)的話。

    是去塵有意為之。

    因為一旦他們都知道了，那要誅殺掩藏的便不只是沈天昭和終南老祖他們了，還有這三千仙門。

    所有知道天機(jī)的人都會死。

    好啊，那便一起死。

    白茶扯了扯嘴角，冷聲說道。

    “你們這群蠢貨，什么飛升渡劫，什么得道成仙，全都是天道那老東西騙你們獻(xiàn)祭的幌子！”

    “你們以為這天地的靈力當(dāng)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那都是它從你們身上掠奪的！你們以為天道當(dāng)真長生不老，那也是用你們的命數(shù)來續(xù)的！”

    她劍指眾生，眼中無一分悲憫。

    緊接著轟隆雷鳴，無數(shù)道驚雷落下，這一次不再是萬劍云宗，而是仙門三千。

    “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那么現(xiàn)在——”

    “你們是要被誅，還是同我一起誅天？”

    作者有話說：

    茶妹: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