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茶在之前不知道去塵是天道化身的時候, 之所以選擇將飛升即死，即獻(xiàn)祭的事情告訴他并不是置他的生死不顧。

    像卓不絕和程商他們這樣天賦是能夠窺探天機(jī)的修者來說，得知天機(jī)并不會死，但是泄露天機(jī)會。

    因此他們只能將這個秘密埋藏心底數(shù)百年之久, 等到確定了沈天昭重聚靈體有望, 等到能助他誅天的人出現(xiàn)，他們才敢發(fā)動陣法將其告知。

    但是去塵和他們不同, 一開始白茶想著他也和卓不絕他們一樣, 是可以透露天機(jī)而不死的人, 就算告訴了也無妨。

    她只要他相信她所言即可。

    可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這些仙門弟子不是像祝靈塵那樣的天行者，沒有得到庇護(hù)的可能。

    只要知曉這道天機(jī)，他們會被天道舍棄。

    ——這是白茶想到的唯一可以破局的辦法。

    天雷聲聲，一道一道砸出一道道天塹鴻溝。明黃色衣衫的少女就在其中，以劍氣抵擋著這雷落。

    她垂眸看向驚慌不已, 手足無措的眾人。

    “知曉天機(jī)可是罪不可赦, 其罪當(dāng)誅?！?/br>
    “你們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是束手就擒，站著等死, 還是和我一并反抗天命？”

    “你少危言聳聽！這本身就是你們引來的劫數(shù), 只是你剛才污蔑天道，這才恰好落下了天雷，與我們無關(guān)！這是天在懲戒你藐視天道，胡言亂語！”

    靈獸宗的那個鶴發(fā)老者冷著臉, 怒目圓睜, 要不是白茶她此時就在陣法之中, 他估計(jì)早就動手了。

    “對！沈天昭的徒弟也是逆天者, 天要容得下你們才怪！”

    先前因?yàn)槟抢茁浔徽饝刈〉谋娙?，在聽了那老者的話之后也?qiáng)行穩(wěn)住了心神。

    畢竟那可是天道，非親眼所見者不可能一下子便聽信了白茶的一面之詞，在他們看來天道不是單純的天，更是他們修道之人的信仰所在。

    這也是白茶預(yù)料之中的事情。

    天道不會蠢到他們一得知天機(jī)就誅殺他們，他想要借刀殺人，自然是要等要?dú)⒅怂懒瞬艜邮置C清。

    對于他們的反駁甚至謾罵白茶并不在意。

    她冷笑了一聲，那雙昭示著不在五行，與天齊肩，甚至凌駕于天的金眸粲然。

    “你們似乎想岔了?！?/br>
    有人急躁質(zhì)問，“什么意思？”

    白茶掀了下眼皮，涼涼回答。

    “我說出這道天機(jī)不是為了讓你們相信，我只是想說，想要你們死?！?/br>
    她說到最后一個“死”字的時候平靜得像是談?wù)摻袢盏奶鞖獍泔L(fēng)輕云淡。

    那般惜命的人頭一次對生命沒了敬畏。

    準(zhǔn)確來說，因著這樣一群人的生死，本就不值得同情和在意。

    “你們不信我，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如果你們不碰我?guī)熥穑規(guī)熜?，還有終南前輩，你們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墒悄銈兙谷灰麄冏糟拗x罪，竟然要用誅殺邪魔墮仙的陣法誅殺他們？”

    “他們這樣有傲骨有道心之人，死在誰的手中都可以，絕不能死在你們這群沒骨頭的東西手中！與其在你們這里受辱，倒不如讓你們陪葬！”

    先前還不大相信白茶話的眾人，在看到她這副近乎癲狂的模樣之后隱隱動搖了。

    有的將信將疑，有的認(rèn)為是白茶在危言聳聽，試圖拖延時間，擾亂他們的思緒。

    也有人是真的相信了。

    然而下一秒天雷直落而下，頃刻間他便灰飛煙滅。

    “這，這是怎么回事？為何他會被天誅？”

    “是因?yàn)樗话撞栌绊懥说佬?，天道覺察了！他在質(zhì)疑天命，他，他罪有應(yīng)得！”

    看著那人的下場，眾人臉色蒼白，再不敢去想白茶的話，有的甚至自殘般的拍打著自己的腦袋，想要把聽到的話打出去，生怕下一個被天誅的就是自己。

    “我明白了，不是飛升是假，這是她故意用話術(shù)用謊言誘導(dǎo)我們，迷惑我們。得知天機(jī)并不會死，因?yàn)檫@根本就是假的！她只是想要讓我們亂了道心，哪怕是一點(diǎn)懷疑，也是質(zhì)疑天，會被落下懲戒！”

    他們不敢再想，也不敢相信。

    這一次不是因?yàn)閷μ斓郎钚挪灰?，而是害怕天誅。

    白茶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剛才終南老祖會在聽到他們話的時候，忍不住大笑出聲。

    她現(xiàn)在也是如此。

    “你，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白茶歪了歪頭，用天真到近乎殘忍的語氣說道。

    “我笑你們被天道玩弄在鼓掌之中，我笑你們這群人的孬種，明明只差一步，只要邁出一步就能得知真相，可你們卻不敢踏出去，甘愿永遠(yuǎn)做天道的狗，任他驅(qū)使利用！”

    她說完也不管他們什么反應(yīng)，落地走到了謝九思身旁，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謝九思神情依舊溫柔，可眉眼是rou眼可見的疼惜。

    “傻瓜?！?/br>
    白茶聽懂了他的意思，是說她明明可以獨(dú)善其身，非要淌這趟渾水。

    她抿著紅唇，不滿地捏了捏他的指尖。

    “到底誰傻啊，明明上趕著送死的是某人?！?/br>
    謝九思和她十指相扣，只笑笑沒有再說什么。

    白茶頓了頓，余光瞥見終南老祖真正用不周劍吸收沈天昭神魂之中的魔氣，青年此時漸漸清明了不少。

    “前輩，我?guī)熥鹚芮逍堰^來嗎？”

    終南老祖壓著喉間的腥甜，看著雙目赤紅的青年，也不確定。

    “我的不周劍，主殺伐，殺的是邪祟妖魔，可以驅(qū)使妖氣，但是去塵那家伙引的是魔氣，而且還是萬千心魔入體。我能做到的只是幫他將紊亂的魔氣穩(wěn)定下來，至于清醒……”

    心魔……

    白茶眼眸一動，想到了之前在海市蜃樓里曾經(jīng)引渡過王逆的心魔。

    還有君越鳴的魔劍，也是她渡化壓制的。

    “或許我可以試試?！?/br>
    白茶話音剛落，謝九思和沈天昭幾乎同時出聲。

    “不行……”

    “不可，師妹?！?/br>
    白茶一愣，“為什么？”

    “你們也看到了，我有引渡心魔的能力，這都什么時候了要是我還不做點(diǎn)什么，我們可能真得困死在這方陣法了。”

    此時的陣法在聚集佛光，把圍困在里面不得出，等到之后正式發(fā)動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萬千佛光如長劍，把他們死死釘死在其中。

    身魂消散，連入輪回的機(jī)會都沒有。

    沈天昭死死攥著衣袖，胸膛激烈起伏。

    “你能渡他們的心魔，是因?yàn)椋且驗(yàn)樗麄儾辉谖逍兄?，你能壓制住他們，可是我，我和你一樣，你要是引渡我，只是將魔氣引到你身上……?/br>
    “連我都承受不住的魔氣，一旦入你體內(nèi)，你會立刻，身消道隕。”

    白茶沉默了一瞬，又問道。

    “那師尊會好嗎？”

    見沈天昭意識不大清明，沒明白她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說，如果我引渡了你體內(nèi)的魔氣，你會好嗎？”

    “胡鬧！”

    “我沒胡鬧！”

    白茶用更大的聲音反駁了回去。

    “我除了不在五行，不受制于天之外，如今這個情況我根本幫不了你什么！要是你就這樣被這陣法誅了，被這群忘恩負(fù)義的東西的唾沫給淹死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讓我為你引渡心魔吧，反正我們這樣什么也不做也是死，我?guī)湍阋桑杏姓D天之機(jī)，用我的命換你們的一線生機(jī)，我覺得很值當(dāng)！”

    “你，咳咳，你給我閉嘴！”

    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的魔氣，在此時被紊亂躁動，沈天昭氣火攻心，竟生嘔出了一口血來。

    “你要我用你的命換這生機(jī)？！你做夢！五百年前她死了，現(xiàn)在又要你來換我生，你們都走了，那我誅什么天！倒不如一起死了痛快！”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眶紅得厲害，連聲音也顫抖。

    這還是頭一次，沈天昭表露出了自己的脆弱和不安，白茶一時之間啞然。

    謝九思的翅膀顫顫巍巍將她包裹在了懷里，胸膛的溫?zé)岣苍谒谋澈蟆诤ε隆?/br>
    不光是沈天昭，謝九思也是。

    他們兩個寧愿死也要換她生，他們比她自己更在意她的性命。

    “師妹，你別再說了……”

    “我會受不了?！?/br>
    他緊緊抱住白茶，銀白的長發(fā)如絲綢般滑落在了她的面頰，酥麻冰涼。

    她心下一動，抬目對上了青年泛紅的眼尾。

    “……對不起?！?/br>
    白茶鼻子一酸，喉嚨也干澀。

    既然都不愿意那便算了，能夠共死本來已經(jīng)是一件很幸運(yùn)的事情了。

    甚至還可以拉上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墊背，想來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