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看著章子回復的消息，皺眉道：“章子說不用，這個金魚好像是被誤放進去的，已經(jīng)呆在這個水箱很久了。這還是水族館的一個特色……”

    黎青夢不可置信：“……它是怎么能夠在這個水箱里生存下來的？”

    “你仔細看，發(fā)現(xiàn)沒有，有只熱帶魚一直在它身邊?！?/br>
    “真的一直在身邊游……”

    康盂樹玩笑著不正經(jīng)道：“大概是它愛上這只熱帶魚，所以舍不得走了。”

    第45章

    為了證明康盂樹的菜做得真的好吃,黎青夢硬是把菜全吃光。康盂樹沒怎么吃，一個勁地喝酒，把本來是給她準備的酒也喝掉大半。

    這頓令黎青夢意想不到的生日晚餐吃到尾聲時,她收到了康嘉年的祝福微信。

    【jiejie，生日快樂！我下晚自習了！】

    【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從寬：我哥串通我說假裝把一罐旺仔當作我送你的禮物，我表面答應(yīng)他了，但是騙人的事我怎么能干呢！況且我有自己給你準備的禮物啦～】

    黎青夢回道：【謝謝，其實我也猜到了?！?/br>
    但是在事實確認之后,這份雀躍就更加膨脹。

    康盂樹看著黎青夢低頭發(fā)消息，嘴角露出很詭異的笑容。

    誰的消息啊……

    他伸長脖子,不過距離太遠,什么都看不到。

    剛剛?cè)趟紱]有過這表情，現(xiàn)在誰讓她這么高興？

    康盂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狀似隨口一問：“收到誰的消息了，這么開心？”

    黎青夢收起手機：“是嘉年剛給我發(fā)祝福了。”

    “?。克??！?/br>
    康盂樹的表情頓時好轉(zhuǎn)很多。

    “他說有生日禮物要送給我?！?/br>
    康盂樹臉色又急促一變。

    黎青夢故意不拆穿,打趣著他：“嘉年真的是很好的孩子，明明已經(jīng)送給我禮物了,還要再送我一份?！?/br>
    她意有所指地瞥過那罐畫得丑丑的旺仔牛奶罐。

    康盂樹干笑兩聲,轉(zhuǎn)移話題說：“康嘉年又要送你什么？”

    這個“又”字加得非常靈性。

    “我也不知道……”黎青夢出示他發(fā)過來的地址,“他讓我去這里，你知道怎么走嗎？”

    康盂樹當然知道，心里也猜到了康嘉年要送什么。

    “我?guī)闳?。?/br>
    *

    康盂樹將黎青夢帶去的地方，是位于東町鄰街后巷的一家店。

    前街吵吵嚷嚷，這里卻還挺安靜,大部分店門都關(guān)了。

    兩人因為都喝了酒,并肩走路過去。索性不太遠。最后康盂樹帶著她停在一家半開的卷簾門店前。

    他伸手一拉,卷簾門就彈上去，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陳設(shè)。黎青夢打開手電筒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是一家照相店。

    康盂樹指了指盡頭關(guān)著的門：“里面是暗房，他應(yīng)該在里面洗照片。”

    “這里是……？”

    “哦，這是方茂他哥開的店，方茂你還有印象嗎？”康盂樹有點不太好意思說，“就是……就是最開始我找來開車的那個同事。”

    黎青夢恍然大悟：“那個被仙人跳的不會也是……”

    康盂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黎青夢心神領(lǐng)會地點頭。

    他將卷門重新拉下到半邊，帶著黎青夢進到了暗房。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暗房。

    她對攝影沒有研究，平常用慣了數(shù)碼，關(guān)于怎么洗膠片一竅不通。在京崎這種店也少，一般只有膠片深入愛好者才能找到這樣還有儀式感的店吧。

    康盂樹推開暗室門的剎那，黎青夢站在門后，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個紅薔薇的情人酒店，回到那個血腥瑪麗的房間。

    滿目的，比那個房間還要極端的紅。

    這個紅色讓黎青夢感到非常不安，仿佛在隱隱昭示著某種似曾相識，卻比當時還要濃烈的東西。

    康嘉年背對著他們站在房間深處，正用鑷子夾著一張感光紙在托盤中反復浸染，姿勢非常熟練。一些已經(jīng)沖洗好的膠片像一件件小衣服似的晾在空中掛起的繩子上。

    康嘉年聽到開門的動靜，轉(zhuǎn)過臉來沖黎青夢揮手。康盂樹沒進門，站在門后面悄聲說：“你先進去，我抽根煙。”

    黎青夢到這時，也已經(jīng)明白過來康嘉年要送給她的禮物是什么了。

    ——他們一起去京崎玩拍下的照片，被定格下來，成為一份實體化的記憶。

    “厲害。”

    黎青夢贊嘆著，湊上去看那些已經(jīng)沖洗出來的照片。

    紅色的安全燈下，上面的內(nèi)容略有失真，但每一幕都清晰地歷歷在目。

    印有“京崎”的站臺，“紅薔薇”的霓虹招牌，氣派的商場，穿著裙子的康嘉年，內(nèi)環(huán)的車流，大學校門口的雕塑，草地上的白鴿，印有黎青夢照片的畢業(yè)生櫥窗，日料店的燈籠，刺身和梅子酒，那兩個萍水相逢的日本人，昏黃街燈下三個人的影子，拉風的跑車，坐在駕駛座上的她還有一旁懶散坐著的康盂樹。

    好像，又把那一天過了一遍。

    康嘉年被夸得洋洋得意，說：“這些還不算禮物呢，我真正要給你看的是我現(xiàn)在正在洗的這張?！?/br>
    回答他的是康盂樹陰惻惻的聲音：“洗挺久了吧，晚自習是不是沒去上？”

    “啊……哥你怎么也來了?！?/br>
    康嘉年嚇一大跳，康盂樹悄悄抽完煙進來，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擎著康嘉年后脖子咬牙切齒說：“當然來看看你‘又’送了什么。”

    “叛徒”被抓個現(xiàn)形，康嘉年看著手上這張洗到一半的照片，這個意外讓他略微不知所措。

    他眼珠一轉(zhuǎn)，突然啊了一聲。

    “好像定影液不夠用了，我去外面找一下。哥你先幫我洗一下。”

    說著，他把鑷子往康盂樹手上一塞，一溜煙跑到外面，還順便帶上了暗房的門。

    “喂！”

    康盂樹手上捏著鑷子，沒好氣地沖康嘉年的背影喊了一聲。

    黎青夢這會兒已經(jīng)把掛完的照片全都看了一遍，就差這張還泡在托盤里的沒露出廬山真面目。也就是康嘉年賣關(guān)子說的，真正要給看她的這張照片。

    她好奇地湊過去，只看到濕乎乎一團，大約顯出了輪廓，看樣子像是在那間頂樓套房拍的。

    黎青夢記得他當時興奮地在房間里拍了一堆。

    她見康盂樹不耐煩地擺弄著，詫異道：“你也會洗照片嗎？”

    “不算會洗，就依樣畫葫蘆唄，反正原理我也不知道，看過康嘉年洗幾次就這么弄了。”他揚眉看著她說，“你想不想來試試？”

    黎青夢在他的示意下，好奇地接過他的鑷子，夾起浸在托盤里的照片：“這么弄就行了嗎？”

    “嗯?！笨涤蹣淅洳欢⊥信e了一下她的手腕，“這么上上下下動就行了?！?/br>
    他站在她的左邊，因此托舉她的右手時，身體下意識地從后方環(huán)繞過來，將她輕輕攏住。

    暗房的隔音并不好，隔著一道墻，能聽見隔道的東鄴町上傳來隆隆轟響。

    他觸碰她的那一下，聲浪正好蓋到最高。

    心臟宛如一只漂浮的水母，在這瞬間劇烈地收縮又張開，透明的觸須隨著神經(jīng)傳遍全身，過電般的敲擊著每一根神經(jīng)。

    她慌張地盯著托盤，張口隨便胡扯了一個問題掩蓋無措。

    “這里面泡著的是水嗎？”

    ……這什么鬼問題。

    康盂樹松開手，站在她背后說：“肯定不是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能讓照片慢慢出來的東西?！?/br>
    她機械地抖了幾下，心卻完全不在這上面。

    只是隨著照片慢慢現(xiàn)出端倪，黎青夢的眼睛不由得睜大，死死盯住托盤。

    照片上的確是那間頂樓套房，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康盂樹背脊挺直地坐著。

    拍攝角度是從斜背后拍的，隱約能看到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人，被他的身形遮擋住，只露出一截瘦白的小腿。

    可不就是當時睡著的她。

    暗房沒有任何窗戶，密閉的房間失去空氣的流通，將夏夜的悶熱放大。一墻之隔的東業(yè)町滿是喧囂，穿過薄薄的墻壁，將安靜的這里攪得分外混亂。

    然而，她的心跳聲藏在這攤渾水的聲響里也分外鮮明，就在看到照片的這一刻。

    ——康盂樹一手扶著沙發(fā)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頰邊，像是碰到但又沒完全碰到的一個位置。

    他的頭貼著她低垂著，嘴唇懸落，有一種即將吻下去的趨勢。

    但照片只鎖住了那向下的一秒，她無法穿越回到那一刻，用上帝視角看清他到底吻下去沒有。

    可是，即便只有這無果的一秒也足夠了。

    黎青夢回過頭，看向身后的康盂樹。

    他表情無比僵硬，想再去遮掩那張照片時已經(jīng)晚了。視線對上她時，顯而易見的慌亂。

    她迎著這束視線，動了動嘴唇，卻沒發(fā)出聲音。

    兩人游離的視線被困在一起，沒有了金魚水箱的阻擋，那些眼神里藏著的情緒也無法再被折射，分明又清晰地傳遞到彼此的眼中。

    桌上，水中現(xiàn)出一半影子的照片正在浮沉，照片里的兩個人波光粼粼的，像是一則只屬于兩人的電影預告，昭示著一旁站著的他們即將會發(fā)生的情節(jié)。

    黎青夢上抬著眼睛，微不可聞的音量慢慢變大。

    “我臉上有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