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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妹 第2節(jié)

    隨之寄去的,還有她花了私房錢請人一起縫制的一大批棉衣,好給將士們御寒所用。

    八年歷經(jīng)的苦楚與酸痛,一言難盡,她所求的便是有一日他得勝歸來,能站在她跟前喊一聲“四meimei”。

    她想撲到他懷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盧老爺一揮手,對著那稟報的下人說道:“什么事急成這般?是不是晏杭來了?快快,帶我前去迎接!”

    可那下人面露難色,急切地說道:“老爺,夫人!晏大將軍并未前來!也沒有信件寄來,且小的著人打探到一件事,晏大將軍率領(lǐng)大軍凱旋回京,受到皇上大肆嘉獎,并……并當場賜婚,將太傅家的千金賜給了晏大將軍?。 ?/br>
    盧書月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屋子一時間鬧騰開來,盧瑞斌與徐氏都是齊齊道:“不可能!”

    怎么可能?晏杭與盧書月的感情誰人不知?若是皇上賜婚,晏杭完全可以憑借軍功告訴皇上自己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二人都為了彼此耗到了這個年紀,只怕皇上聽了都不忍心打散這對鴛鴦!

    可那下人卻急地說:“老爺,小的也覺得不可能,可是,去打探的人當真是這樣講的!還說,還說晏大將軍壓根沒有來陽城,他在京城正準備大婚呢?!?/br>
    盧瑞斌與徐氏都還是不信,盧書月坐在椅子上,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抓著椅子把手,她是不信這個消息的,一定是假消息。

    他們八年之間往來的信件不是假的,曾經(jīng)晏杭未出征之前待她的好也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就這般輕易地答應(yīng)了皇上的賜婚,娶旁的女子!

    三姑娘盧寶月輕嗤一聲:“我就說,表哥從前年紀小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如今戰(zhàn)功赫赫人又長得一等一的俊朗瀟灑,怎么會娶咱們家的庶女,還是個老姑娘……”

    盧瑞斌心中有氣,立即呵斥:“住嘴!”

    盧書月一聲不發(fā),屋子里的人都盯著她看,而盧瑞斌又看著她說道:“這樣,我讓人再去打探一番。書月,你今日……”

    今日雖然是盧書月的生辰,但這排場并非是為了她而布置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要迎接晏杭而已。

    若是晏杭真的要娶了旁人,盧書月便只會淪落成一個笑話。

    二十二歲的老姑娘了,又是個庶女,等了一個男人這么久,人家轉(zhuǎn)頭娶了旁人,這不是笑話是什么?

    她若是再想去旁人談婚論嫁,也不是那么好嫁的,將來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與非議,日子怕是會艱難的很!

    盧書月站起來,心里恍惚,卻仍舊保持著鎮(zhèn)定,淺笑盈盈:“爹,未出閣的姑娘生辰日原本就不必鋪張,女兒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休息,今日的酒宴,就當是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酒吧?!?/br>
    盧瑞斌心里也難受,一是心疼女兒,二也是忽然之間從前打算好的事情落了空也有一種被人羞辱了的感覺。

    他連忙道:“好,好,你且去休息,其他的我與你娘會來安排?!?/br>
    盧書月扶著杏兒的手往外走,身后傳來三姑娘盧寶月低聲的嘲笑,她也渾若未聞,一路腦子里亂哄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杏兒都嚇壞了,目光始終看著盧書月。

    而書月回到房中就從柜子里翻出來一只大盒子,里面滿滿當當都是晏杭這些年寄給她的東西。

    里面有堆得厚厚的書信,也有不少邊疆的特產(chǎn),其中有些果子都放干枯了,書月都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風(fēng)干之后放到箱子里保存著。

    她蔥根似的手指翻出來其中一封信,打開來細細地看。

    “四meimei,昨日夢到你被盧寶月欺負偷偷躲起來哭。傻子,若當真被人欺負,定要告訴我,我會寫信告訴舅舅好生管教她。”

    書月鼻子一酸,淚掉下來砸在信上,她怕弄臟了信,立即用帕子去擦,一邊擦一邊回頭去看杏兒。

    “這是他的字跡,是他親筆所寫。這些都是真的,他是喜歡我的?!?/br>
    女孩兒漂亮的眸子里似汪了春水,瞧著可憐又無措,她眼眸帶了一絲紅,珍珠一般的淚珠兒順著柔嫩臉頰不住地往下滾。

    杏兒看得也哭了:“姑娘……表少爺他……”

    書月把那信一封封翻出來,嗓子發(fā)硬:“我盧書月不是執(zhí)迷不悟之人,自打我親娘離世之后我便知道做人要清醒。可他非要走到我面前告訴我,他是我此生的例外。八年,誰會用八年時間哄一個人呢?我不信,我不信他是這樣的人。晏杭哥哥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杏兒也難過極了,小心地扶著盧書月的胳膊:“姑娘,若此事是真的,姑娘也要早做打算。姑娘生得美,又那般靈巧,雖是年紀大了些,但也必定能嫁到一個好夫君的??v然是嫁的男人平庸了些,但杏兒會一直陪著姑娘的,杏兒照顧您一輩子。姑娘不哭,好不好?”

    她一句“姑娘不哭”徹底惹得盧書月淚奔。

    主仆二人擁在一起無聲落淚。

    這一日生辰終究是草草地過去了,盧書月難過至極,雖然未出院子,但還是病了,當晚起了高熱。

    整個盧家,或者說是整個陽城都開始風(fēng)言風(fēng)語,人人都訝然于那晏大將軍竟然就這般耽擱了一個天仙似的女孩兒八年。

    但也有人有其他說法。

    “興許是那盧家四姑娘一廂情愿,她本就是庶女,就是生得再美,又怎么夠得著宣德侯府的門楣?如今人家晏杭立了赫赫戰(zhàn)功,被皇上賜婚那才是門當戶對,有她盧四姑娘什么事兒???”

    “就是,那盧家四姑娘都二十二了,聽聞皇上賜婚的那位太傅家的千金如今才十八,哪里是盧家四姑娘比得上的呢?”

    盧瑞斌與徐氏都憤怒不堪,可這些年盧家得了宣德侯府不少好處,且那親事始終未曾定下來,也沒人正式地提過,如今有氣也不好撒。

    盧瑞斌讓人再三打探,也早知道晏杭的確被皇上賜婚了,且婚期就定在了兩個月后。

    晏杭始終沒有往陽城盧家遞過任何消息,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明了,他是真的棄了與盧書月的那段情誼。

    晚間,徐氏只得沉悶地說道:“老爺,為今之計,只能盡早地給四丫頭擇一門親事了,眼瞧著她都已經(jīng)二十二了,只怕好的人家也不肯要了。家底薄弱的她嫁過去又吃苦,依我想,不如擇一個家世不錯的人家做繼室,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繼室?盧老爺立即皺眉,四丫頭生得極美,又很是聰慧,與晏杭又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原本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但如今真的是讓他頭疼!

    徐氏又道:“說起來,咱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人家宣德侯府什么都沒說,是咱們家女孩兒自己上趕著不肯嫁,只一心攀高枝兒,咱們這做父母的也的確是錯了心思,管教不嚴,怨不得旁人啊?!?/br>
    這一句話,讓盧老爺幡然醒悟,是啊,這件事走到如今,也只能怪盧書月自己不知廉恥,該嫁人的時候不肯嫁人,硬是被人羞辱成了這般!

    但他終究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半晌嘆息說道:“做人繼室終究不好,擇一個家底薄弱的倒是沒什么,只要人肯吃苦知道上進便是了。你放心,四丫頭不會吃苦,她姨娘臨去之前給她留了一筆豐厚嫁妝,倒是足夠她用的?!?/br>
    孫姨娘留下的豐厚嫁妝?此事徐氏從未聽說過,此時眼皮重重跳了兩下,卻只是靠在自家老爺懷中溫存地說道:“家里事情還是老爺您做主,一切都聽老爺安排……”

    盧家張羅著給盧書月說親的事情逐漸傳開,可誰知道就在這個檔口,盧書月忽然病得十分厲害,纏綿病榻十數(shù)日,這一日淚眼朦朧地請求去莊子里靜養(yǎng)一個月,待到康復(fù)了再回來。

    思及她遭受打擊失了臉面不好意思在府上待下去,盧瑞斌便應(yīng)了下來,只是盧書月搬到莊子上的第三日便悄悄地帶著杏兒離開了莊子,她沿著去京城的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心里只一個想法。

    她要找晏杭,與他說個清楚明白。

    她始終不信,晏杭哥哥是個負心之人!

    第3章

    正值酷暑,盧書月帶著杏兒一路搭乘商隊的馬車,故意把臉弄臟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倒是也平平安安的抵達了京城,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到了京城之后二人都瘦了一大圈。

    盧書月找了個客棧,點了幾道菜讓杏兒吃得飽飽的,而后洗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這才開始去打探晏杭的近況。

    如今晏杭是大將軍,被皇上賞賜了將軍府,他有時候住在宣德侯府,有時候住在將軍府。

    而關(guān)于晏杭與那位太傅千金陸小姐的傳聞幾乎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盧書月每每聽來都痛徹心扉,如做夢一般,她想,她此番來京城便是為了斬斷自己的夢。

    其實,她都已經(jīng)八年未曾見過晏杭,不知道在戰(zhàn)場歷練了八年的少年是否還有當初的模樣。

    但她一定要見見。

    街上不少人都會談?wù)撈痍毯?,說這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說他生得俊逸非凡瀟灑不羈,看一眼都使人淪陷。

    盧書月不敢明目張膽地求到宣德侯府去見姑姑,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定會怎么看她。

    她要私下去見晏杭一面。

    可晏杭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是尋常人能接近得了的,盧書月想盡了法子,最終托人把一封信交到了晏杭跟前。

    信中她寫道,自己會在觀花橋處等他,若是他來,二人把話說清楚,就算告別也當面說,若是他不來,她也會明白他的意思。

    這封信遞出去,幾乎花光了盧書月手里的銀子,而這封信也的確到了晏杭的手中。

    這一日他才下朝,便接到了小廝遞上來的一沓子好幾封信,隨手放到了桌案上,而后閉著眼往后一靠,抬手摁了摁太陽xue處。

    他太陽xue往上頭發(fā)掩蓋的地方有一道疤痕,時不時會疼,必須要閉著眼假寐一會兒才能緩解。

    等他休息好了頭疼緩解了,才抬手打算去看桌上的信,就聽到了下人上來的稟報。

    說那陸家遞了一封信給他。

    陸家是便是太傅之家,皇上才賜婚不久,晏杭接過來信,打開來看便瞧見了幾行宋體,里頭是陸家小姐的筆記,大致意思便是希望與他見上一面,有要事與他商議。

    陸小姐雖然是太傅之女,但實際性子桀驁不馴,并非是那等藏在閨閣之中羞澀木訥的女子。

    她身體不好,但一向秉著能活一日便要享受一日的姿態(tài)對待生活,如今被皇上貿(mào)然賜婚,又打聽了一番晏杭的為人,隱約知道了一些事,便決意與晏杭當面談一談。

    晏杭把那信折起來放好,微微有些出神。

    他從軍八年,早已習(xí)慣了在沙場的生活,忽然間回京實際上都有些不適應(yīng),但皇上賜婚不只是為他賜婚,也是為了平衡朝中的關(guān)系,宣德侯府的勢力逐漸強大,皇上自然會有些忌憚,陸家是當今太子的外祖家,這般聯(lián)姻也是為了要晏杭繼續(xù)忠心為朝廷效力。

    但陸家也是個十足的皇親國戚,陸小姐聽聞才貌雙全,只是身體有些柔弱,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的。

    他覺得女子對他而言大多沒什么差別,只要不妨礙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了,如今這陸小姐不僅不妨礙,甚至還能對他有助力,晏杭是不反對娶她的。

    晏杭起身打算著去觀花橋,一時也忘記了去看桌上的其他信件。

    八月的觀花橋,蟬聲起起伏伏,石板橋隔著鞋子都還有些燙腳。

    橋兩邊的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白一片,綻放在碧綠色荷葉之上,無邊無際,清風(fēng)徐徐吹來,荷香陣陣,實在是難得一件的美景。

    書月站在觀花橋的南邊等了兩個時辰,她什么都吃不下,杏兒擔(dān)心的厲害,用竹筒送了些水來,書月才勉強喝了些。

    杏兒思慮再三,還是道:“姑娘,興許表少爺沒有收到信件,要么奴婢在這里等,您去那邊茶館里休息休息?!?/br>
    否則這大太陽只怕能將人曬得中暑。

    書月心中有些難受,但還是說道:“他不會沒有收到,若他不來,便是他不想來。”

    杏兒只得沉默,心中正難受,一轉(zhuǎn)頭瞧見對岸馬車中下來一個人,那人身形高大,俊逸瀟灑,站定之后那張英俊的臉便一覽無余,杏兒驚喜地說道:“姑娘,那是不是表少爺?”

    時隔八年,書月也不知道如今晏杭長成了什么模樣,她心中澎湃,往對岸看去,便瞧見那人長身玉立,面龐還是同從前一樣好看,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沉穩(wěn)不羈的氣度,的確是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模樣,只是他生得好看,瞧不出一絲粗糙,反倒有一種硬朗的英氣勃然,怪道人人都說,晏杭此人,女人瞧一眼便能淪陷。

    真好,他如今就好好的站在那里,不用走過來,不用說任何話,盧書月都已經(jīng)忍不住眼睛泛酸了。

    那是她等了八年的晏杭哥哥。

    盧書月滿腹的話想同他說,她想問問他身上的那些傷可都好全了,想問問他往后如何打算,她甚至還想了另外一種可能。

    若是皇上賜婚無法回絕,她不會叫他為難,他娶了那陸家小姐好好過上一生,她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自個兒尋個鄉(xiāng)下地方過活便是了。

    只是,他曾經(jīng)在信中提到的京城觀花橋的荷花,他們終究還是有機會一起觀賞的。

    年少時許下的諾言,她還是等到了。

    可晏杭并未朝她走來,他往前幾步走到了一處林子里,那林子里隱約瞧著出站著一位少女,旁邊有丫鬟撐著傘,而后丫鬟退到一旁,傘到了晏杭的手中。

    他對少女微微一笑,二人不知道在說什么。

    此時仍舊是蟬鳴陣陣,荷香將人包圍著,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人英姿颯爽,女人嬌柔清麗,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可走著走著,那女孩兒似乎絆了一下差點摔跤,晏杭立即扶住她胳膊。

    橋這邊,杏兒目瞪口呆,書月手中捏著帕子,就愣愣地遠遠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