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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73節(jié)

    她纏好繃帶,握著他屈伸關(guān)節(jié)試了試松緊,動作熟悉一如當(dāng)年。

    “不教而誅謂之虐,即使真有什么,我與你同錯?!?/br>
    顧昭輕聲問道:“師尊會一直待我這樣嗎?”

    “自然,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鐘妙伸長手臂敲他腦殼,“走吧,別想這么些有的沒的,為師帶你去玩兒?!?/br>
    說著去玩,其實還是工作。

    這些年來,那幕后之人實在給她找了不少麻煩。從前受種種條件鉗制,鐘妙一直只能被動反擊,實在憋屈極了。

    雖說最后還是叫她掀翻了棋盤,但當(dāng)初顧昭因為這個吃了多少苦頭,她可不會忘記。

    如今中州與凡間界都自有法度,她不必再像從前那般滿場救火,且敵在明我在暗,若是此時不主動出擊奪得先手,又要等什么時候?

    左右中州如今忙于權(quán)勢爭斗顧不上他們,干脆帶著徒弟一道四處逛逛,先人一步將碎片集齊,給他來一記釜底抽薪。

    等到了那個時候,縱使幕后之人有再多的手段,也不過是籠中耗子,越是掙扎,越是狼狽。

    鐘妙主意打定,顧昭自然不會有反對意見。兩人當(dāng)天便直接啟程,三日后到達(dá)目的地。

    這是一處名為容城的凡間城池。

    此地氣候溫暖且風(fēng)調(diào)雨順,是凡間界有名的產(chǎn)糧大縣,一年能成熟兩季水稻。

    從前礙于交通,又有許多苛捐雜稅,田地荒廢不少。

    如今央朝大力推行機關(guān)術(shù)在民間的應(yīng)用,又征召了不少修士前來疏通道路,當(dāng)?shù)厝说纳钭匀缓昧似饋恚姷叫奘恳膊⒉辉趺大@訝恐慌。

    兩人駕著馬車自山頭掠過,遠(yuǎn)遠(yuǎn)望見有一處香火鼎盛的小廟,鐘妙定睛一看,笑了起來。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她示意顧昭向下看,一面cao控馬車下行,“你瞧,我從前同你說過,這正是我的第一座山君廟?!?/br>
    那山君廟立于三百多年前,本該顯露些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滄桑,但靠近一看,卻見屋瓦皆是新的,可見不時有人維護(hù)。

    鐘妙一時好奇,拉著顧昭隱去身形進(jìn)入廟中。

    她那時年歲尚小又害臊,原本是不愿意村民做雕像的,兩方拉扯之下,干脆拍板做了只老虎放在主位。

    鐘妙望著那老虎,自己先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有位婦人帶著孩子拜了拜,又將孩子抱起來,要他去摸老虎須須——這是當(dāng)?shù)厥軞q孩子的殊榮,村民相信這樣能保護(hù)孩子平安長大不至夭折。

    鐘妙看得有趣,也拉著顧昭的手要他去摸。

    顧昭如今連一百周歲都過了,哪里肯摸?鐘妙壞心眼拽著他手不肯放,顧昭本想好好同她講一講道理,被她含笑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耳朵卻先紅了。

    兩人正拉拉扯扯鬧著玩,忽然聽見廟外一整喧嘩。

    鐘妙側(cè)頭看去,卻是個穿著官袍的中年人,看著有三十上下,正怒氣沖沖往這邊走,幾個老人在一旁拼命攔著,嘴里高喊“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本官偏要來看看這山君廟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那官員一揚袖子就往里沖,奈何幾個老人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哪一個都不是什么硬朗身板,萬一撞倒可怎么了得?

    眼下沖是沖不進(jìn)來了,他使勁跺了跺腳,長嘆一聲:“你們怎么這樣糊涂?!”

    山君廟香火旺盛,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前來祈福,方才他們鬧得動靜極大,看熱鬧的早就圍了一圈。

    聽他這么一說,有個老漢當(dāng)即不樂意了。

    “我看你才糊涂!山君庇護(hù)此地有數(shù)百年了,那時你祖宗還不知道在哪呢!”

    官員指著他剛想開口,又有個老太附和道:“可不是!老身打小在這長大,自我爺爺那輩起,旁的地方總有邪祟鬧事,這里卻從來沒有,正是山君庇護(hù)的我們!”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來,都說自己從未見過什么邪祟,可見山君廟是有用的。

    那官員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一時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好!好!既然你們說山君庇護(hù)下邪祟不生,那近日為何又同本官說什么有妖怪?jǐn)_民?”

    這話就有些難接了。

    村民自小聽著山君的故事長大,視山君如父母一般親近,猛然冒出個人來議論,自然是要硬著頭皮護(hù)到底。

    有個人小聲道:“妖怪是妖怪,邪祟是邪祟,我瞧那妖怪也就是愛講故事了些,既然山君不曾驅(qū)逐——可見未必有什么壞心思。”

    旁人正絞盡腦汁不知怎么回,一聽他這么說,紛紛附和,“是極!”“是極!”

    真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官員氣得冷笑三聲:“好!好!既然你們這樣說,那本官也不管了!你們且參拜去吧!”

    他憤憤然甩袖就走,上馬時還險些沒踩住馬鐙摔了一跤,聽見身后笑聲,一抽韁繩離開此地。

    鐘妙看得有趣。

    “有意思,這官員竟不是容城人嗎?看著像從外地調(diào)來的,怎么連個仆從也不帶?!?/br>
    左右她也是要向容城去的,捅捅顧昭給了個眼神,兩人換了身普通裝束,一路跟在那官員后頭。

    他顯然氣得不輕,方才還端著個架子,如今一個人行在路上,嘴里忍不住抱怨起來。

    “什么山君不山君,成天指望著什么鬼神之說,如何能真正立起來?!”

    鐘妙點頭,悄聲道:“這句倒說得不錯?!?/br>
    官員行了幾步,又忍不住抱怨:“非說有妖怪,我怎么從未見過妖怪?都是自己嚇自己,就在這參拜!參拜!”

    鐘妙搖頭:“這句就有些迂了?!?/br>
    作為她的第一座山君廟,又有當(dāng)?shù)鼐用裨丛床粩嗵峁┰噶Γ娒钅茌p易感知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氣息。

    城中確實曾有什么非人的東西出現(xiàn)過,只是借著星辰碎片掩蓋氣息難以發(fā)現(xiàn)。

    星辰碎片天然排斥兇惡之徒,那東西能借著它藏身,想來多半沒什么壞心思。

    鐘妙不急著回收,干脆跟在官員身后一道進(jìn)城,打算瞧瞧當(dāng)年的村鎮(zhèn)變成了什么模樣。

    走近城門,才覺察出其中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當(dāng)年這里不過是處小村鎮(zhèn),別說城門,幾塊籬笆一圍就算是院子。

    她百年前也曾路過此地,但那時常有饑荒,村民衣不蔽體,如何有精力大興土木?

    如今瞧瞧著頗為氣派的城門,瞧瞧門口還有衛(wèi)兵,再上手一摸,估計是王城那兒傳來的新材料,敲起來有玉石之聲。

    鐘妙喜滋滋地摸摸這個瞧瞧那個,被旁人望著笑也不惱,反而自來熟地湊上去同人搭話,沒一會兒就將事情摸了個明白。

    “我聽他們說,城中竟然來了個愛講故事的精怪,你說有不有趣?”她興致勃勃地分享信息,“據(jù)說是個書生先發(fā)現(xiàn)的?!?/br>
    那書生早年靠給孩子開蒙過活,如今央朝下令征召賢才,他有心搏一搏功名,每日念書念到極晚。

    有一天夜里,他詩興大發(fā),開頭結(jié)尾都已得了,偏偏卡在中間不得寸進(jìn)。

    那感受正如多日不食蔬果,實在是上不得下不得,難受得緊。

    書生想到從前聽來的辦法,干脆反復(fù)吟頌起來,一會兒從頭到尾,一會兒從尾到頭,正在靈光一閃之際,忽然窗外傳來一聲怒罵。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念你那狗屁文章!”

    被這驚天一喝,那點將將冒頭的靈感又縮了回去,書生又是氣急又是心虛,只好悶悶睡了。

    第二日,他反復(fù)回想?yún)s抓不住一丁點頭緒,神思不屬地輾轉(zhuǎn)到夜里,忽然再次靈光一閃,大喊出聲:“好!”

    “好!”窗外那人陰陽怪氣,“好一個七竅通了六竅!狀元爺,你不睡旁人還要睡,再過些時候就能聽見雞叫了!”

    書生被他打斷兩次,心中早有些不滿,當(dāng)即回懟道:“好!我一竅不通,你七竅皆通,既然如此,閣下又有什么高見?”

    窗外那人頗為得意地哼了一聲:“我未必有什么高見,哄住你卻是使得的?!?/br>
    書生自然不服,卻聽那窗外之人話頭一轉(zhuǎn),講起故事來。

    說書先生在當(dāng)今算是賤業(yè),唯有考不上功名又居無定所的閑漢才會做這個。

    書生從前自持身份不曾聽過,如今猛然聽人講話本,雖然口中說著有辱斯文,實則聽得如癡如醉。

    誰料講到精彩處,那人卻突然打了個哈欠,說:“罷了,今夜就講到此處,我該回去休息了。”

    故事從吳老三家道中落被人退親開始,剛講到他自院中挖出黃金,正正是要緊關(guān)頭,書生哪里肯放他走?

    然而無論他怎么呼喚,窗外都不再有聲音傳來,又過了一會兒,卻聽一聲雞叫,竟是天亮了。

    從那以后,書生每晚都聽窗外之人講故事。

    那人講的故事奇怪,人也奇怪,同書生約法三章,一是不得打開窗戶向外看,二是不得同旁人提起他的存在,三是雞鳴前就要走,絕不強留。

    書生老老實實守著規(guī)矩過了數(shù)月,卻在一次酒后破了規(guī)矩,悄悄的帶朋友來一道聽故事。

    奈何朋友也是個沒規(guī)矩的,聽到精彩處當(dāng)即拍板叫好,猛地推開窗想結(jié)識這位兄弟。

    窗外哪有什么人?只有個立著的酒葫蘆罷了。

    那酒葫蘆雖是精怪,也不曾害過什么人。當(dāng)天氣咻咻走了,沒過幾日又在另一處開張生意。

    城中居民都知道有這么個精怪,也不揭穿,輪到誰家就去誰家偷偷的聽,有些人還會在窗外放些酒水供它飲用。

    就這么過了數(shù)月,有一日大概是喝醉了,那酒葫蘆格外興致高漲,講完故事還問:“我講的故事好不好?”

    旁人自然說好。

    它又咕嚕嚕喝了兩口,問:“那若是講給皇帝聽夠不夠格?”

    聽眾很給面子,直呼給天帝聽都夠格!

    酒葫蘆美滋滋走了,第二日,新派來的縣令剛看完卷宗正想和衣睡下,卻看見幾個小吏鬼頭鬼腦湊在一處不知在干什么。

    湊近一瞧,卻聽他們起哄道:“這個好這個好!”“這個精彩這個精彩!”

    縣令從前呆過的衙門,有不少小吏會在守夜時賭大小取樂,聽他們這樣起哄,當(dāng)即大怒,幾步走上前將人掀開,卻見空空一片,并沒有什么骰子。

    小吏們聲稱自己并沒有違禁,要他們說在做什么,又支支吾吾講不明白。

    縣令自然不信,再三逼問之下,才說是聽精怪講故事。

    縣令自富饒之地調(diào)來,從未見過什么精怪,一向?qū)⑦@種說法看作是愚民之言,狠狠罰過小吏,硬要他們將精怪捉出來給他瞧瞧。

    這才有了山君廟前的一幕。

    鐘妙摸摸下巴,頓覺有趣。

    啊呀,一個愛講故事的精怪,一個堅信世上無鬼神的縣令,這可就有意思了。

    她拉著徒弟走到縣衙,正巧望見縣令在門口發(fā)怒。

    “本官說過,不許在縣衙中擺這些鬼神之事!你們聽不明白嗎?”

    被呵斥的小吏緊緊抱著護(hù)符反駁道:“這是我娘替我求來的山君護(hù)符,不是什么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