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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74節(jié)

    那縣令氣得無法:“先是聲稱有什么精怪,又將這種東西帶進縣衙,當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在本官手下做工,這就家去!”

    眼見著沖突即將擴大,鐘妙從袋中摸出個令牌掛在腰上,幾步走上前去。

    “欸,這位大人,這位大人,歇歇氣,”她熟練換上哥倆好笑容,“這也是本地風俗嘛,何必較勁呢?”

    那縣令也就是熱血沖頭才喊了這么一句,他剛來此地沒多久,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若是上來便將本地衙門中的小吏得罪透了,怕是以后只能做個空殼縣令。

    有人搭臺階,也就順著下來了。

    縣令見她腰上令牌,知道是王城中來的使者,當即邀請她進府衙一敘。

    鐘妙聽他大吐苦水,對情況也算有了些了解。

    這縣令倒也不是什么壞人,滿心抱負自請外放來這么個邊遠之地,正是想大干一場,誰料上來就碰見小吏偷jian耍滑,再加上民風愚昧,自然心中憤憤難平。

    鐘妙遲疑道:“在下倒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縣令忙道:“愚兄已是毫無辦法,你若有什么手段,只管說便是!”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是您在那精怪出沒之處靜待一夜卻無事發(fā)生,可不就謠言自破了嗎?”

    鐘妙笑盈盈看他。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作者有話說:

    酒葫蘆:卡章高手,職業(yè)說書人,自食其力再就業(yè)中。

    書生:不慎手滑點贊社恐太太后慘遭拉黑。

    不存在天帝,妙妙是本界唯一gm。

    第72章 、舊瓶裝新酒(下)

    縣令聽她這么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

    左右一時掰扯不清,不如親自去瞧瞧。若是待了一晚卻不曾聽見聲音,那就證實了小吏確實在撒謊,若是真的聽見什么聲音——那多半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更應該抓出來整治整治。

    鐘妙雖然存了捉弄縣令的心思,卻并不想令他驚嚇過度鬧出人命官司,何況她也想見見這個能收容星辰碎片的精怪長什么模樣,干脆自請一同前往。

    當天夜里,三人來到一處破廟。

    在小吏口中,這酒葫蘆通常會在亥時出現(xiàn)?,F(xiàn)下時候尚早,縣令抱著卷宗在燈下研讀,師徒二人則坐在門外守著,免得剛放下的美酒叫別的什么動物撞翻。

    許是因為這幾日沒什么旁人礙眼,顧昭的狀況穩(wěn)定了許多。

    分神今日倒挺乖,將頭靠在一邊手臂上望著鐘妙發(fā)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她的頭發(fā)。

    只要顧昭好好的別沒事自己折騰自己,鐘妙對他向來很縱容,因此只抬眼瞧了瞧,繼續(xù)埋頭去讀玉符上的情報。

    顧昭本來沒什么想法,被她瞧了一眼又不老實起來,心中暗戳戳計較到底是誰發(fā)來的消息,竟勾得師尊這樣專心。

    與本體不同,分神若是覺得心里不舒坦了,當即就要表現(xiàn)出來。

    顧昭湊過去靠在鐘妙肩頭:“師尊是在看誰的消息?怎么不看看旁邊的阿昭?”

    鐘妙被他靠住時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將玉符熄滅,轉(zhuǎn)頭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愛撒嬌?不是誰的消息,不看了。我們阿昭有什么想同我講的?”

    顧昭眼神微暗。

    他方才雖然只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也瞧見玉符上蜉蝣的紋章。師尊最近在托蜉蝣查什么東西?為什么不能叫他知道?

    他心思幾轉(zhuǎn),決定晚些時候去問問蜉蝣,口中只抱怨著:“師尊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告訴我,弟子養(yǎng)了這樣多的人手難道還不夠師尊用的嗎?”

    鐘妙彈了他鼻尖一下:“拈酸吃醋,知道你能干,走吧,去問問那縣令的情況?!?/br>
    縣令已讀完卷宗,想著自己獨在異鄉(xiāng)又身陷困境,又瞧見這師徒二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來,更是忍不住長吁短嘆。

    對于鐘妙而言,博取他人信任實在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她給自己編造了個捕快身份,很快就同縣令聊開。

    半真半假地講了些游歷見聞,卻聽縣令輕輕嘆了口氣。

    “愚兄曾有個不錯的朋友,也很愛聽這些傳聞,可惜他今日不在?!?/br>
    他說完也自覺失言,干脆將話題轉(zhuǎn)回,說起央朝的近況。

    隨著這些年不斷有修士前來,央朝逐漸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生態(tài),與從前的看天吃飯不同,如今無論是農(nóng)業(yè)還是建造都更依賴修士的力量。

    譬如干旱少雨,從前只能眼看著土地干裂,現(xiàn)在卻能請修士畫符降水。若是修筑城墻,從前必須得征召徭役辛勞數(shù)月,但換了修士只需短短數(shù)息便能建成。

    從前判定一個城鎮(zhèn)是否繁華的標準是人口與稅收,但一百年后的今天,已經(jīng)變成了供養(yǎng)修士的多少。

    縣令憂心忡忡:“愚兄這幾日去田間詢問,許多農(nóng)夫連節(jié)氣都不能分辨清楚,倘若時候再長一些,豈不是連如何耕種都要忘了?”

    何況修士與凡人的力量差距過大,說句大不敬的,當今在時或許還能壓制一二,但若是當今不在了呢?

    天下未必只有他一人意識到問題所在,但凡人所活不過百年,有幾個能放著這樣好的捷徑不走,逆大勢而行為數(shù)百年后的可能cao心。

    鐘妙聽他說完,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沉默中,卻聽窗外一聲脆響,倒像是說書先生拍案臺似的。

    “今日美酒甚好,不知諸位聽眾老爺又想聽些什么?”

    鐘妙抬手示意縣令稍安勿躁,問道:“不如就講講你是從哪兒知道這樣多的故事?”

    不等它拒絕,又從袖中取出瓶酒順著窗框滾出去。

    為了應付今晚的情況,鐘妙直接將顧昭用來裝酒的儲物袋取了過來,里頭都是些陳年佳釀,那酒葫蘆這樣愛酒,想來能賄賂一二。

    果然,窗外沒忍住咕嚕嚕喝了兩口,沉吟片刻,到底還是開口:“好吧,既然你獻上這樣好的美酒,我倒不是不能告訴你?!?/br>
    “我原先是個書生,本該苦讀經(jīng)書博取功名,直到有一日城中來了個道人,同我講了許多外頭的故事,才知道天地竟有這般寬廣?!?/br>
    他本就無父母管束,不過頭腦聰明,這才順水推舟一般讀了下來。心一旦野了,如何還能關在小小方寸之地?

    “我賣去祖產(chǎn)四處游歷,見山河大川與各地民俗,早已得償所愿。唯有一位友人,早年氣我離經(jīng)叛道斷了消息,心中實在遺憾。除去他,世上也不會再有人記得我?!?/br>
    縣令原本被鐘妙攔下還有些不滿,隨著精怪的講述,神色卻微微變成了一種不安,聽到此處更是難掩心急,竟然幾步?jīng)_上前去,一把掀開了窗戶。

    酒葫蘆驚道:“你這人實在好不講規(guī)矩!都說了不許將窗戶掀開,罷了,看在你今日拿了好酒的份上……”

    它正想跳下窗臺離場,卻被縣令一把抓在手里。

    “你這精怪到底從哪偷來的故事?!那個書生如今又在何處?”

    酒葫蘆被他搖晃得想吐,分辯道:“什么偷不偷?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你這人怎么如此霸道!”

    縣令更是勃然大怒:“你休得蒙騙本官!還在這里狡辯!你一個酒葫蘆,如何做得了書生?又靠什么走的四方?”

    酒葫蘆哎呀哎呀地叫起來,忽然周身冒出一團云霧,縣令手中一空,就這么讓它逃了。

    第二日,縣衙頒發(fā)新令,竟是召集道人前來捉妖。

    那酒葫蘆在容城待了大半年也不曾害過什么人,不過是講講故事?lián)Q口酒喝,何苦非要將它捉走?

    有幾個心軟的一連幾天守到亥時,對著酒葫蘆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窗臺小聲叮囑它避避風頭。

    一連過了數(shù)日,酒葫蘆都不曾出現(xiàn),容城人偷偷松了口氣,縣衙卻催促得一日比一日急迫。

    在這風雨欲來中,師徒二人租了處小院住下。

    那日帶著酒葫蘆消失的云霧正是星辰碎片所化,鐘妙尊重交易規(guī)則,既然酒葫蘆還未達成心愿,她可以再等一等。

    顧昭近百年來少有停下的時候,鐘妙更是沒享受過幾日安穩(wěn)生活。

    兩人難得有機會好好相處,白日四處游蕩賞景,到了晚上就在院子里乘涼,數(shù)著星星說些無用廢話。

    這天夜里,鐘妙正靠在椅背望著顧昭替她剝靈果,就見他忽然眼睫微動露出些煩躁神色。

    鐘妙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是有公務來了,輕輕踢了踢他小腿:“要忙就去忙,不缺這么點時候?!?/br>
    顧昭悶悶應了一聲進房間,鐘妙翻了個身,倒想起一百年前那場帝流漿幻夢。

    或許和鈴說得不錯,她觀察別人堪稱細致入微,體會自己的心思時卻有些身在此山中。

    活了數(shù)百年,被層層重擔壓得分不出一丁點心思給自己,也就那場幻夢中能短暫遺忘現(xiàn)實,難得嘗了嘗情愛滋味。

    顧昭嘛也是個傻的,被她哄了一次就覺得次次是假話。

    卻不想想在那樣一場夢境中,若是沒有真心,鐘妙哪有半點必要拿這樣的事哄他開心?

    只是她做慣了師尊,一時難以將思路扭轉(zhuǎn)過來,譬如此時,比起疑惑顧昭最近到底在偷摸摸瞞著她做些什么,鐘妙更擔心這小子又胡思亂想撞進溝里折騰出一身傷。

    她在腦海中數(shù)了數(shù)剩下的碎片數(shù)量,又同和鈴聊了幾句中州局勢,忽然感應到山君廟中傳來動靜。

    鐘妙側(cè)耳聽了片刻,面上露出些促狹笑意。

    顧昭正巧從房間出來,鐘妙招手喊他:“來!我知道那酒葫蘆在哪了。”

    這幾日為了追捕酒葫蘆,容城內(nèi)鬧得十分厲害,一片混亂之中,誰成想事件的主角竟會藏進這種地方?

    難不成它也聽過什么“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鐘妙敲了敲山君廟的貢臺。

    “你巴巴地將本君喊出來,怎么又躲著不說話?”

    貢臺下的流蘇顫抖片刻,試探著冒出了個葫蘆蓋。

    “是山君來了?”

    精怪中自有一套識別身份的方法,鐘妙這次沒收斂氣息,它嗅了嗅,確定當真是此地主人來了,咕嚕嚕從貢臺下滾出來,張口就是嚎啕大哭。

    它哭起來也很有特色,兩長一短像是鋸木頭。

    鐘妙抿了抿唇,控制自己不要在人家傷心時笑出來,柔聲問:“你既然將求本君現(xiàn)身,可是有什么冤屈?”

    那酒葫蘆只是偶然成了精怪,半點修為都無,只有這么一套云霧藏身的辦法,若是當真被人捉住,就是個小童也能將它輕易砸得粉碎。

    它被人追捕數(shù)日早已心驚膽戰(zhàn),好不容易見到此地主人,不用人問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事情講了個清楚。

    如那日縣令所問,精怪所講的故事并不屬于自己,而是來自一個窮書生。

    窮書生行走在外只揣著一支禿頭筆與一冊書,后來又買了它,除此之外一身赤貧。

    年景好時替人寫信換錢,年景不好時就做做苦工,每日所用不過是粗餅劣茶,住也只能住最下等的草房,若是運氣不好實在沒賺到錢,喝雨水睡馬廄也是有的。

    但他很少有不快活的時候。

    看見美景心生贊嘆,看見廢墟也并不遺憾。得人接濟時自然感激,遭了匪徒,被幾個精怪捉弄,一腳踩空從山路上滾下來……只要沒當下把命交代了,他總能找到有趣的地方,一邊笑一邊拿出那只禿頭筆,仔仔細細記在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