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見煜時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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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邊境 當年, 不過十八歲的阿法尼,已經(jīng)發(fā)展成金三角令人聞風喪膽的毒梟,其業(yè)務經(jīng)營范圍覆蓋廣泛, 甚至通過邊境灰色地帶流入我國西南市場,黑市交易猖獗, 荼毒一眾百姓。 邊境村民乃至城市居民, 很多人因為沾染毒品, 一夜之間一貧如洗,賣妻賣兒的情況層出不窮,販毒、人口販賣、賣|yin|嫖|娼等黑色產(chǎn)業(yè)不斷惡性循環(huán), 一度形成法外體系。 政府決定嚴厲打擊這些喪心病狂、噬人骨血的犯罪分子, 聯(lián)合多國力量旨在剿滅以阿法尼為首的犯罪勢力。 阿法尼一眾武裝販毒分子經(jīng)過多天連軸作戰(zhàn), 最終不敵正規(guī)軍隊, 大部分成員被殲滅, 而他本人卻逃之夭夭。 后來根據(jù)情報才知, 阿法尼通過密道逃生, 輾轉(zhuǎn)中東等地區(qū)來到蘇國, 發(fā)展壯大了如今蘇國最具實力以及勢力的恐怖組織。 顧致誠就是在此次聯(lián)合行動中犧牲的。 彼時, 遠在申城且身懷六甲的王韞, 得知顧致誠犧牲消息時,崩潰痛哭, 心悸早產(chǎn), 生下尚未足月的顧煜就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 大抵是上天憐惜顧煜年幼喪父, 不忍他再失母, 一次次將王韞從閻羅殿前送回。 王韞睜眼看見顧煜的第一眼, 那與顧致誠眉眼鼻梁相似的嬰提, 給予她活下去的理由。 她給他起名為煜, 意為光明。 王韞從不在顧煜面前表達思念傷悲,她不想將負面情緒傳遞給懵懂向陽的孩童,也不似尋常家庭那般教育他,以后應該如何去做才能延續(xù)父親的光輝遺志,青春少年不應被往事拖住追尋的腳步。 可顧煜生性敏感,得知父親犧牲故事之后,他就立志當一名軍人,愿將青春和熱血獻給國家。 更重要的是,要保護母親,不再讓她終日抱著父親的遺像默默流淚。 年復一年,少年長成了堅韌的模樣,顧煜大學選讀情報專業(yè),師從刑宗酩,眾人對其寄予厚望。 刑宗酩早年只身奮斗在禁毒一線,數(shù)十年的臥底生涯讓他不僅擁有卓越的情報整理傳遞能力,其獨特精湛的作戰(zhàn)風格亦非精銳能敵。 任務完滿結(jié)束,他回軍校任職□□,傾囊教授成功經(jīng)驗,磨礪學員的心理素質(zhì)以及體能極限,他親自組建了一支全能精英小隊,顧煜和傅晉之就是其中隊員。 顧致誠當年就是因解救他暴露身份的隊友而亡,他格外重視培養(yǎng)顧煜,為歉疚的內(nèi)心彌補一二。 同一時間,阿法尼養(yǎng)精蓄銳多年,其黑惡販毒勢力在邊境地區(qū)卷土重來。在他眼里,每一個軍人都應該為他慘死在金三角的兄弟償命,為他損失的千億美金陪葬。 刑宗酩帶隊執(zhí)行任務,在顧致誠犧牲的那片雨林里,眾人挑戰(zhàn)生存極限埋伏其中,熱血精英不愿讓近二十年前的悲劇重演,遑論顧煜壯志。 刑宗酩說:“窩點位置鎖定,我與顧煜從一號口進入,其余隊員分散開來,鎖定人質(zhì)位置,切忌不必要的火力沖突?!?/br> 他多言交代道:“顧煜,聽從命令?!?/br> 刑宗酩知曉顧煜心智過往,更清楚初生牛犢之士的沖動志氣。 二人交替作戰(zhàn)配合,卻不想線人反水,傳遞給他們的情報半真半假,人質(zhì)營方位就是其中一個錯漏信息。 刑宗酩和顧煜矮身潛進草屋,才發(fā)現(xiàn)中了圈套,躲避不及,帶有大劑量毒品的飛鏢槍直射入后頸。 待意識歸攏,顧煜和刑宗酩被捆在石柱兩端,刑宗酩身上綁有定時炸彈,而阿法尼端坐中央,戲謔地瞧著二人。 阿法尼知道顧煜就是當初那個兵首的兒子,他深諳心理之術(shù),死亡是最好的解脫,唯有活在噩夢之中才是絕佳的報復。 他命人解開顧煜手腳,架他走來刑宗酩身前,告訴他,只要在三分鐘之內(nèi)拆彈,二人就能順利走出草營。 毒品致幻,顧煜憑借毅力強控顫抖的雙手,搖頭拼命晃散眼前陰霾,他用刀剪理著引線,而刑宗酩早就看出,這炸彈無論如何都會爆炸,阿法尼從沒有想讓他活著離開這里。 刑宗酩大喊道:“顧煜,你快走!” 顧煜置若罔聞,他不能看著刑宗酩在自己眼前被害,汗水不過幾十秒的時間,浸染全部衣服,他顫抖道:“我能拆?!?/br> 刑宗酩怒罵說:“你再不滾,老子回去關(guān)你禁閉,然后把你踢出隊!” 他多希望他們能一起回去。 時間僅剩最后十秒,阿法尼派人拉開顧煜,退到安全地帶,顧煜膝蓋磕地,雙目猩紅,眼眥均裂,拼命掙扎無果,就這樣 ——塵土飛楊,血rou四濺。 亦師亦父的恩師命喪紛飛黃泉,就在他眼前。 那一枚炸彈,同樣絞碎震破顧煜的“生”命。 “times over.”決絕的聲音宣告時間終止。 顧煜崩潰道:“師父!” 阿法尼將人丟進草營的木屋,絲毫不理毒癮發(fā)作的顧煜,他丟下一支手|槍,命手下撤離。 他想讓顧煜自生自滅。 顧煜蜷縮在地,憑借殘存的意識,摸上那把冰冷的槍械,對準太陽xue,手指置于扳機處,卻被趕來的隊友“及時”阻止。 人人都說顧煜沖動魯莽,人人都道刑宗酩經(jīng)驗豐富,連顧煜自己都在指責中迷失錯亂,他已分辨不出,當時究竟是他魯莽行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還是刑宗酩下令如此。 他背下全部黑鍋。 顧煜被送回申城,在戒毒中心呆了近三個月,忍受非人的折磨戒去心癮。 在刑宗酩的追悼會上,他的遺孀,那位曾經(jīng)對待顧煜和藹可親,視如己出的師母駱頌芝,扯上他的衣領,無力拳腳揮在他臉頰脖頸,哭罵詛咒說:“你個無師無父的混賬畜生,如果不是你,老刑怎么會死得那么慘,你以后的妻子女兒都不會擁有比我更好的下場!” 陳自臣等人拉開駱頌芝,而她此時已近情緒崩潰界值,癲笑不止,最終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癥,送進養(yǎng)和療養(yǎng)院,一呆就是數(shù)十載的光陰。 刑宗酩的遺孤刑熠澤,理所當然將自己驟然喪父,母親又瘋癲無狀的罪責歸在顧煜身上,十五歲的少年對顧煜拳打腳踢,不見往日笑鬧的場景。 顧煜不敢也不曾還手,此后的生活里,他負責刑家的所有開銷,駱頌芝的理療費,刑熠澤的生活學雜費,也換不回少許原諒。 有的只是三五成群的少年在深夜巷口的棍棒毒打,還有刑熠澤三不五時以親近之人的生命威脅。 肋骨斷了再接,接了再斷,他甚至開始期待再也接不上的那天,亦或是斷骨直接刺進內(nèi)臟的時刻。 如是,他就不用在午夜夢回時分被噩夢折磨,不用在蹉跎的歲月里飽受心理煎熬之苦。 后來,專業(yè)人員在事發(fā)叢林找到遺落的語音記錄器,哪怕證明了顧煜的清白,也再無濟于事。 物是人非,瘋癲之人更甚,胸懷恨意之人更濃,感愧之人更迷。 自那以后,他定期去戒毒中心做義工,向禁毒組織捐錢,去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執(zhí)行任務,做一切能彌補的事情,只求上天能稍許饒恕他的“罪過”。 他不認為自己配享受更好的生活,擁有幸福的家庭,更沒想過延續(xù)這卑劣的基因,更怕駱頌芝的詛咒成真,刑熠澤的威脅如實。 然而,遇見闞云開起,他開始動搖了,人的貪念和欲望好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 說完這一切,顧煜如釋重負。 這么多年以來,他第一次開口向他人提及這段往事,連王韞都對事情原委知之甚少。 闞云開自聽見那兩個字起,指尖就如曼陀羅的枝椏那般嵌進掌心,她試圖用生理疼痛轉(zhuǎn)移心理不適。 姣好的圓月,時現(xiàn)時朦,終于缺了一角。 三個月的心理治療效果,在頃刻之間毀滅,那能灼燒心靈的胃酸再次翻涌而來,即使眼前之人是顧煜,她還是沒能克服。 寂靜無人的夜色里,闞云開與心魔斗爭的身影和照顧著她的,那個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男人,看起來是那么辛酸。 前院的笑聲依舊,可無人知曉角落中的秋千旁,散落著兩具破碎的魂魄。 顧煜想過闞云開聽到他經(jīng)歷過往的種種反應,他預想過各種可能的場景,可所有的一切按照劇本方向發(fā)展時,他心中五味雜陳,適才纏綿的蜜糖流過,唯??酀紦?jù)上風。 那些詛咒怨懟,那些打罵折磨,那些夢魘魔爪,他花了許久才堪認命接受,以朽木之心以待,又怎能站在以坦白為基礎的道德高點來逼迫她來接受? 此時此刻,除了一副靈魂失所的空皮囊,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好點了嗎?”顧煜聲音嘶啞顫抖,出聲一刻,竟才發(fā)現(xiàn)難過至此,他的命運亦如砧板上的魚rou,任絕望的心情凌|辱宰割。 不應該早都習慣了嗎?他在心里問自己。 闞云開說不出話,她虛扶著顧煜的手臂,出神地點點頭。 顧煜說:“我送你回去吧。” 身心雙重挫折,闞云開幾乎喪失了語言與行動能力,思緒顫巍而行,她能做的只是點點頭,站起來的一剎,她膝蓋發(fā)軟打顫,眼前被黑暗蒙上一層陰影。 傾斜、跌倒、下墜。 顧煜沒有絲毫猶豫,將她打橫抱起來。 他知道這會是他們之間僅剩的一個擁抱,就當是最后的晚餐,滿足他人性少有的私欲與貪念。 至此,他又能變回以前那個冷漠且無欲無求的隊長。 酒店二樓樓梯口,趙啟進屋前,瞥見顧煜抱著闞云開的身影,他吃驚地張了張嘴。 待人靠近,他看見闞云開腮邊淚水滑落,眼尾紅痕遍布的失魂模樣,疾步上前,“闞老師怎么了?” 見二人不言,趙啟扯住顧煜的肩膀,怒聲質(zhì)問道:“你把她怎么了?你信不信我舉報你,讓你脫了這身衣服?” “隨便你?!鳖欖侠淠疅o感地瞪了趙啟一眼,“放手?!?/br> 趙啟心生駭然之感,若是動起手來,他絕不是眼前這個在蘇國歷練多年男人的對手,不甘心地撒手。 王倩回到房間,不見闞云開的身影,她對兩天前的那場意外襲擊心有余悸,遂跑來姚曉楠的房間暫度時光。 她們二人的房間空無一人。 顧煜把闞云開放在床上,將她臉上的碎發(fā)掖至耳后,用薄被輕輕蓋在腹部,一系列動作像是一場內(nèi)心的告別儀式。 他低聲說:“我走了,你做完項目就趕緊回國吧?!?/br> 闞云開伸手無力地拉住顧煜的衣角,低聲啜泣說:“能不能等等我?” 顧煜矮身握住她的手,拭去眼角未落的淚水,他說:“不用勉強自己,我說過的,你本來就可以不接受,休息吧?!?/br> 顧煜內(nèi)心煎熬,坦白是一切的基礎,他不能騙她,即使再給他一次機會,分針反轉(zhuǎn),時間倒退,他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闞云開長睫掛淚,有氣無力地乞求說:“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她沒有勇氣面對同樣折磨了她數(shù)十年的痛苦,顧煜的坦白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掩于人潮中的自私小丑。 明明主動的一直是她,而在這種時候,她卻退縮了,像戰(zhàn)場上的逃兵般,那么膽小怕事,畏縮不前。 顧煜說:“主動權(quán)一直也永遠都在你手里?!?/br> 顧煜從酒店出來,步伐虛浮地走回駐地,蘇國電力稀缺,熒燈星點飄渺,他從口袋里拿出那個沒能送出去的錦盒。 微弱的月光映出燙于表面的那兩個小小字母——‘dr’。 第三十章 顧煜丟魂失魄般走回駐地, 手掌失了溫度,眼眸瞳色不再,命運與趴臥在殘垣斷壁下茍活的野貓盡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