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云開的反應(yīng)比言語拒絕更讓人傷神痛心, 似乎再一次證明他這十多年來自持的正確性，他猶如不見天日的孤鬼, 僅憑面具才得以維持假象和體面。

    沒有能接受真實(shí)的他。

    他站在柜前, 將那錦盒鎖在抽屜最深處, 他還記得那天闞云開神態(tài)飄逸地解釋品牌意義。

    這枚戒指的歸宿，是深不見底的暗格，從不曾改變過。

    “老大, 你掉煙箱里了？”張赫理著床上的被褥, 更衣休眠, 這世界上只有一人能讓顧煜失意, 他問, “你去見闞老師了？”

    顧煜頷首不言, 他脫去鞋襪躺在床上, 閉眼淡忘著。

    張赫坐在床邊, “她這次來, 不僅僅是為了做項目吧……”

    顧煜沉聲打斷說：“睡覺, 明天早上還有任務(wù)?！?/br>
    張赫：“……”

    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回顧著點(diǎn)滴，假寐不解愁思, 一夜無眠。

    闞云開亦是如此, 她的愛與不堪, 在今夜冥冥之中告訴她, 該克服了。

    背脊上的那道紋身不能真如她所想那般, 成為斯巴達(dá)人的詛咒。

    她想擁抱未來的前提是放下過去, 無神的淚水滑過鼻梁, 落在耳側(cè)。

    第二天清晨，龍子吟慌張來到顧煜的宿舍，他結(jié)巴道：“顧……顧隊，曾指導(dǎo)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他好像不太高興，你自己注意點(diǎn)。”

    顧煜眼下烏青，狀態(tài)低迷，他整理好儀容，快步走向曾世庭的辦公室。

    龍子吟見張赫出來，拉住他問：“老大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曾指導(dǎo)剛才讓我回來叫他，那臉比包公都黑?！?/br>
    張赫戴帽的手停頓，眉目緊鎖，側(cè)身問：“出什么事了？”

    龍子吟搖頭，“不知道，看老大回來怎么說吧，先集合?！?/br>
    曾世庭神情嚴(yán)肅坐在椅上打電話，顧煜敲門請示，他眼神示意，命他等候。

    曾世庭撂下聽筒，怒罵道：“你小子他媽是不是不想混了？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顧煜不言，無意再將闞云開牽扯進(jìn)不必要的紛擾之中。

    他負(fù)面的態(tài)度無疑是火上澆油，曾世庭說：“有人舉報你昨天晚上sao擾申大來的女教師，你還想干什么我問你！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否則你的軍籍黨籍別要了?！?/br>
    “我昨天晚上確實(shí)去見了申大的一名老師，但是我沒有過分的舉動?！鳖欖蠎浧疒w啟的威脅，簡單申明道。

    曾世庭說：“事情調(diào)查清楚之前，你停職了，就在駐地給我呆著，哪兒都別去！”

    傅晉之來向曾世庭匯報任務(wù)，站在門外聽到片段對話，他相信顧煜的人品，sao擾猥｜褻的罪名，顧煜擔(dān)不上。

    他走進(jìn)辦公室說：“曾指導(dǎo)，顧煜不可能干這種事的，肯定是有什么誤會，現(xiàn)在蘇國局勢不明，您貿(mào)然停他職會很麻煩?！?/br>
    曾世庭坐回原處，“我剛打電話回國，老陳大晚上也給你作保，雖然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但畢竟事出有因，除非你讓當(dāng)事人來給我解釋清楚。”

    生活在地獄里的人不在乎再多一二無謂的指控，何故要將她人一起拉落泥潭，顧煜說：“不用了，我接受處理，停職吧。”

    傅晉之拉住轉(zhuǎn)身而出的顧煜，說：“你有病嗎？你把闞老師叫來解釋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顧煜沒理會，交槍出門。

    曾世庭怒火難消，吼道：“你說他像話嗎？就老陳慣出來的毛病，有點(diǎn)成績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傅晉之放下報告繞來訓(xùn)練場，走到張赫身邊，“你去亞德酒店把闞老師叫來?！?/br>
    張赫抬手蹭了蹭兩頰的汗，并未領(lǐng)會云里霧里之詞，疑惑問：“闞老師？叫她來干什么？”

    傅晉之解釋說：“你們隊長被停職了，有人舉報他昨天晚上sao擾申大的老師，你說這個對象能是誰？”

    “這他媽不放屁嗎？闞老師那性子，她不sao擾老大就不錯了，哪個王八蛋瞎舉報？”烈陽暴曬，張赫滿面通紅。

    傅晉之說：“你有時間在這里問廢話，不如趕緊將人帶過來把事情解釋清楚，我現(xiàn)在有事出不去，你抓緊時間，別讓顧煜知道。”

    張赫撿起地上的外套，大步往酒店方向跑去。

    *

    闞云開起的很早，為了不打擾王倩休息，她拿起手機(jī)下樓，薄曦灑金，靠在秋千旁給封維打了一通電話。

    封維將才睡著，他摸到枕下的手機(jī)，睡眼惺忪醒著神，懶聲說：“喂？”

    闞云開說：“哥，你說我以后會不會好？”

    封維愣怔幾許，道：“見到他了？”

    天光破曉，闞云開嘆了口氣，“蘇國天亮了，我的天什么時候才會亮？”

    “你趕緊回……”

    闞云開自顧說：“他和我求婚了?！?/br>
    封維疑惑道：“什么？”

    “我沒回答，算了，我知道我不會好的?！标R云開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關(guān)了手機(jī)。

    姚曉楠昨夜為擺脫王倩問東問西的糾纏，跑去一樓小會議室處理采訪資料，這一工作便忘了時間，走出會議室也沒了困意，她徑直踱步來后院透氣，正撞上發(fā)呆的闞云開。

    姚曉楠拍她肩膀，“闞闞？你臉色怎么這么差？不會也一晚上沒睡吧？”

    “睡了會，熱醒了。”闞云開說，“你呢？為什么不睡？”

    姚曉楠滿眼無奈：“王老師太能聊天了，我實(shí)在有點(diǎn)受不了?！?/br>
    姚曉楠的父母同為戰(zhàn)地記者，在她五歲時，父母因?yàn)橐淮尾稍L雙雙喪生，她在上大學(xué)之前一直都在福利院長大，感情觀念略顯薄淡。

    闞云開見姚曉楠神色變化，大概是思念父母，她岔開話題說：“曉楠，你說一個男人在什么情況下才會坦白自己最諱莫如深的禁忌？”

    姚曉楠坐在秋千上，“動了真情吧。”

    闞云開攥著手指，“那如果對方表現(xiàn)出一種他以為的嫌惡，實(shí)則不然，那個男人會怎么想？”

    “我覺得他會瘋吧?！币蚤氲溃熬退悴唤邮?，也沒必要厭惡別人吧?！?/br>
    “也許，她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吧?！?/br>
    姚曉楠倦意襲來，她說：“管別人的事做什么，去我房間再睡會吧，我來之前帶了能插充電寶的小電扇，應(yīng)該會舒服點(diǎn)?！?/br>
    闞云開沒有拒絕，她需要陷入深度睡眠來麻痹自我。

    不知睡了多久，隔壁傳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經(jīng)歷去年蘇國綁架事件，闞云開謹(jǐn)慎拉住要去開門的姚曉楠，靜觀其變。

    王倩開門問：“您好，有什么事嗎？”

    張赫喘著粗氣，“我找一下闞云開，闞老師，有急事?！?/br>
    王倩一頭霧水，“闞老師不在房間。”

    闞云開確定沒有異常狀況發(fā)生，又聽見張赫的聲音，打開房門說：“我在這，有什么事？”

    “快和我走，路上和你說?！睆埡丈锨袄母觳簿鸵v地跑。

    趙啟聽見門外的動靜，出來查看情況，“你們當(dāng)兵的是不是都在這破地方饑渴難耐，上來就拉拉扯扯我們女老師？”

    張赫心急如焚，聽出其中話茬，他拽住趙啟的衣領(lǐng)，“是不是你他媽干的？”

    闞云開不明就里，她拉架說：“張赫你干什么？放手啊?！?/br>
    張赫說：“這個王八蛋舉報老大sao擾你，顧隊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停職調(diào)查了，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和我回駐地把事情說清楚，還老大一個清白！”

    “什么？”闞云開隱約想起昨夜顧煜抱她回來似與人起了爭執(zhí)，但她記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走，我和你去?！?/br>
    趙啟攔住他們的腳步，“你不能去，你昨天晚上什么樣自己清楚嗎？“

    “我什么樣和顧煜也沒有關(guān)系??！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去毀人清白？你憑什么這么做！”闞云開在學(xué)校從來和聲溫柔，如此猙獰咄咄逼人的模樣旁人都是頭一回瞧見。

    頂著驕陽，本就沒休息好，闞云開面色通紅，雙腿發(fā)軟，一路被張赫跑帶至曾世庭的辦公室。

    闞云開不等曾世庭開口，率先解釋說：“曾指導(dǎo)，我是……我是申大的老師……闞云開，顧煜……他沒有……sao擾我。”

    曾世庭拉開桌椅說：“闞老師，你先坐著休息一下，慢點(diǎn)說?！?/br>
    張赫方才意識到行為不妥，心焦完全沒有顧及到闞云開的狀況，他道歉說：“對不起?！?/br>
    闞云開接著說：“他真的沒有對我怎么樣，請您別處分他，有什么需要的我配合的，我都會一一解釋清楚?！?/br>
    曾世庭問：“顧煜真的沒有對你做什么逾矩之事嗎？”

    “沒有?！标R云開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

    走出曾世庭辦公室，闞云開只覺得頭重腳輕，下一秒，她視線模糊，身體一軟，再無意識。

    顧煜來交檢查報告，正巧看見這一幕，他扔下手中的報告，疾步上前，抱起昏倒的人往駐地醫(yī)療部跑。

    醫(yī)生在病房給闞云開做檢查，顧煜握緊拳頭，渾身發(fā)抖，他走近傅晉之，揮拳砸在人頸處，質(zhì)問說：“我問你，她為什么會在這？”

    傅晉之格斗能力與顧煜相當(dāng)，但是他低估了顧煜對闞云開的感情，禍及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反應(yīng)。

    他簡單活動下顎，吐出口腔里的血水。

    張赫拉開顧煜，“老大，對不起，人是我找來的?！?/br>
    曾世庭說：“顧煜，你干什么！你別不知好歹，趕緊給我滾回去，雖然闞老師來解釋了情況，但是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你別以為就沒事了?！?/br>
    時間靜止五秒，無人應(yīng)答，周遭靜得能聽見注射器推拉的氣泡聲。

    顧煜手掌搭在病房門框支架邊，血絲驀然爬上眼眸，無助望著病床上的人，他低聲乞求說：“能不能讓我在這等她醒?！?/br>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從頭到尾基本就是兩個失意之人彼此試探，找尋自我的過程，基調(diào)大概一直會是甜虐結(jié)合。

    第三十一章

    曾世庭厲色褪去, 病房內(nèi)外二人的狀態(tài)，難說沒有隱情，“你……”

    軍醫(yī)摘下聽診器, 走出病房交代說：“曾指導(dǎo)，顧隊, 傅隊, 這位小姐休息不足, 加之中暑，沒什么大礙，掛了吊瓶, 休息一會就能醒。”

    曾世庭嘆聲說：“那你在這留著吧, 等人醒了你就給我回去, 你現(xiàn)在身份敏感, 一會讓張赫把人送回去?！?/br>
    顧煜保持著心理可控的安全距離, 站在病房外不曾挪動, 但難抑制本心的靠近。

    他糾結(jié)懷疑幾許, 緩步走近, 動作輕緩地握住闞云開的手, 手掌摩挲著她的指節(jié), 抬手抹去她潮紅鼻翼兩側(cè)滲出的細(xì)碎汗珠，如紅糖慢煮般溫潤。

    昨夜輾轉(zhuǎn)難眠, 他靜靜沉思, 這些時日里, 他猶如不斷咬鉤的池魚, 反復(fù)掙脫, 卻又一次次向私欲誘惑屈服, 傷了唇, 害了眼，最終甘愿上鉤，沉醉于漁人的良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