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庭前雪 第12節(jié)
燭火將兩人的身影投于窗扇上。 靜謐無聲,又似有聲。 不久。來收拾餐盤的丫鬟發(fā)現(xiàn),端來的茶點原封不動,無人問津。 丫鬟:“……” 習字能習這么久的嗎? * 老太太這幾日明里暗里打探著孫兒和桑枝的情況。 要說受寒,這一連幾天,就算是風寒也該痊愈了吧。 這么多日沒個情況可不對勁。 蘭茴日日的稟報并無其他不妥,孫兒宅院伺候的丫鬟也說兩人每晚都共處一室。 都這般了,還有什么不行的緣由嗎? 樓老太太想起城內(nèi)那個傳言,一會想莫不是孫兒有所隱瞞,和桑枝合伙起來一同騙她? 一會又覺孫兒也不似會作假騙她。 再說桑枝又是個沒膽的。 另一邊。 三房的陳氏又來請安。 樓老太太不怎么待見自己的兩位兒媳,但對于三孫女卻十分喜愛。 陳氏是過來找老夫人為自己的女兒說親的,知婉剛過及笄之年。陳氏想早早讓女兒嫁出去。 只是二房的樓允溪還沒定親。長幼有序,知婉的婚事也沒這么快。樓老夫人自然不同意。 但陳氏卻很是著急的樣子。 老太太不放心,料定這母女兩人之間定有什么事。于是特地空了一天,待陳氏請安離開后,讓嬤嬤傳喚知婉過來坐坐。 這日也是蘭茴帶桑枝照例來受老太太盤問的日子,還沒敲門就被涵嬤嬤攔住。 涵嬤嬤:“老夫人有客,你們先在外候著?!?/br> 桑枝點頭。 過了片刻。 果見一穿著水藍短襖的女子出來,身量秀長。垂著腦袋似是幾分落寞幾分沮喪。一張還算清麗的臉,可惜一塊能看得出年歲的烏黑的傷疤,占據(jù)了右邊臉頰至鼻中的位置?;钕袷且粔K膏藥粘在臉上。格外醒目。 蘭茴欠身做行禮。 女子出來,掩上門。注意到外頭的兩人,她的目光從蘭茴身上,掃到桑枝。 眼眸愣了一瞬,而后清緩地點了點頭,似做招呼。 桑枝愣了下。 因為感受到了女子善意的問好。這從她進樓府來,似乎是頭一回。 不論是丫鬟嬤嬤還是老夫人,他們甚至并不把桑枝當下人。 女子離去。 蘭茴在旁,看桑枝的回望的模樣,戲謔地笑出聲:“這是三房的小姐。也就三小姐性子好,待下人寬厚。你不會以為她把你當‘長嫂’了吧?” 蘭茴說話總是話里帶刺,桑枝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予理會,但是目光卻好奇地注視著三小姐的身影消失。 兩人進屋后。 樓老太太正惱火地和涵嬤嬤說話。 “不像話,實在不像話。堂堂一個侯府千金,怎么能下嫁個窮酸的書生!我死都不答應!” 涵嬤嬤:“主子消消氣。三小姐只是年歲小,才會被歹人所騙……再說還有二小姐呢,二小姐的親事未定。三小姐不急……” 樓老夫人憂心:“怎么不急,二丫頭都年歲幾何了?再加上那被慣壞的性子,誰敢娶?敢娶了也不知她那性子鬧出什么事丟了我的面!” 樓老夫人和涵嬤嬤又講了幾句,才喝了口茶,喘著氣把目光轉(zhuǎn)到進來的兩人。 “桑枝,過來?!睒抢戏蛉苏f,“身子可好些?近日還有什么不舒服?” 桑枝剛見老太太發(fā)脾氣,現(xiàn)在又被老太太一雙利眼打量,心底有些哆嗦。 “回老夫人,桑枝身子好些了?!?/br> 樓老太太:“既然身子好了,什么事該做,你心底也有數(shù)。少爺忙于朝政有所疏忽,這時候就是你作為身邊人該主動服侍,該體諒。老身這番話,你可明白?” 桑枝被說得臉紅?!懊?、明白,老夫人。” “嗯。”樓老太太眼一斜,“我料定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必老身cao心。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同蘭茴說?!?/br> 桑枝點頭。 蘭茴欠身應。 * 老太太催得緊。 蘭茴作為老太太的眼線,更是明里暗里地督促。 而桑枝根本無法說,她和大少爺甚至都未睡一張床上。 但這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她和少爺只是作戲給她看,桑枝肯定會挨罰。 就在桑枝為此事發(fā)愁時,又再次遇見了樓府的三小姐。 桑枝從蘭茴口中打聽到了許多關(guān)于三小姐的事,雖然沒少讓蘭茴一陣奚落。 三小姐名知婉,是三老爺?shù)牡张?,上頭還有個庶出的哥哥,如今在太常寺當差,很受三老爺?shù)钠髦亍?/br> 三小姐臉上的疤也不是天生的,是小時和二小姐二少爺們玩耍,摔進了池里還磕著了石子留下的。舊傷還沒治好,又掉入了下人燒雜葉的火堆。幸得下人反應快,才留得住命。只是臉朝下直愣愣摔火堆中,舊傷加新傷,大夫也沒轍了。 這么巧合的事,桑枝初聽也覺蹊蹺。蘭茴也說,老太太當時自然讓人調(diào)查,不過沒查出什么,最后也只罰了幾個看管不周的下人。 蘭茴又道,“三夫人本身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因沒生出個兒子來,每日憂嘆。三小姐臉一毀,簡直是直接要了三夫人半條命。三老爺又是個不管事的,才讓二房這么多年一直壓著三房一頭。” 三小姐似乎是來向老太太請安。 桑枝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兩個丫鬟指點著笑。 “也虧得三小姐有這個耐性,日日來為自己的婚事奔走呢。” “那可不,誰長那樣子不著急呀?這可不是得有個人看上,趕緊嫁出去呢?!?/br> “三小姐可憐,聽說是個窮酸書生,沒名沒錢的……還是靠著書信傳情,真不知羞……” “哪像咱們二小姐,才是咱們樓府的千金呢……” 桑枝聽得直皺眉。 她認得這兩個丫鬟,似乎是二房夫人送過來的,被老太太安排到外院做雜活。并沒有進大少爺?shù)恼骸?/br> 只是她沒想到,明明是兩個丫鬟,竟然還能如此在背后議論一個主子。 “老夫人要是知道你們在背后是這樣議論少爺小姐,怕二位不是挨板子那么簡單的事了?!?/br> 桑枝出聲。 兩個丫鬟嚇了一跳,臉都白了。回身看見是桑枝,煞白的臉又頓時恢復了神色。 “還想是誰呢。這不是大少爺?shù)膶檭簡幔吭谶@里替誰叫囂呢?”長相清秀的丫鬟橫眉笑,眼珠往下,將桑枝上下掃了一遍。 “區(qū)區(qū)一個丫鬟,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較為俏麗的丫鬟捂嘴,“也不知道怎么被老夫人留下的,不干不凈,真替少爺不值當,要了個破鞋穿?!?/br> 丫鬟意有所指。桑枝服侍大少爺?shù)漠斠箾]落紅,在大房里可不是什么秘密。她們沒有老太太曉得那么多,沒落紅自然也就說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看桑枝日日勾人的狐媚相,不是第一次倒讓人不訝異。 桑枝生氣。 “你們、你們作為丫鬟議論主子就可取嗎?” 兩個丫鬟被逗得連連發(fā)笑。 路過桑枝時,還故意用肩膀去撞人。 “那你可得小心點了,我們不光要議論主子,還要搶走主子呢?!?/br> “我們只是沒機會服侍少爺,若有我們的機會,哪有你的位置?” 紅絡和綠纓是二房的人。二夫人送兩人來大房伺候,用意自然路人皆知。因為這點,老夫人故意將她們安排得離大少爺?shù)恼哼h遠的。 在她們看來,桑枝還只是個丫頭片子,皮相身段是好,但定不會伺候人。大少爺厭倦只是時間問題。而換做她們,她們?nèi)侨颂鄣姆ㄗ涌刹簧?,定能把少爺服飾得妥帖,現(xiàn)在只是沒有接近少爺?shù)臋C會而已。 桑枝瞪大了眼,因兩人明目張膽的挑釁氣得直咬唇。 紅絡和綠纓笑著離開。 桑枝為自己的嘴笨跺了下腳。 三人都沒看見,身后回廊的轉(zhuǎn)角,一個去而復回的身影。 樓知婉盯著桑枝氣鼓鼓的背影,眸色百轉(zhuǎn),而后才離開。 * 老太太那邊隔三差五地提點桑枝。 桑枝被催促得緊,苦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如果說實話,不僅自己要完蛋,連少爺都會被自己拖累。 更何況,她也不知怎么說實話——是說自己害怕做那事,還是說少爺沒有碰自己的想法,只是讓自己和他逢場作戲? 哪一句話都夠桑枝掉腦袋吧? 不過—— 不是要落紅嗎?難道她還不會做一個了? 桑枝拿出白日偷偷采摘、搗碎的紅花汁水。 待少爺換好朝服離開,避開了丫鬟小廝,偷偷折返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