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感到軟弱。她害怕這份牽掛也會成為誰手中的工具。

    但基雷斯的諫言是正確的。為了避免被奧林波斯神察覺蹤跡，她單獨行動，回避神廟與神祠，這也意味著她無法隨心所欲地出入最繁華的圣邦和城市打探消息，只能在鄉(xiāng)野間徘徊。機遇伴隨風險，再謹慎下去難免陷入僵局。

    －－這附近就有一座酒神神祠，但你經(jīng)過時什么都沒發(fā)生。

    －－這說明你的氣息已經(jīng)遮蔽得很好。

    －－之前赫卡忒向你示好，不如你直接去她的神廟？

    基雷斯還在出主意，另一邊鼓掌歡呼響起，原來吟游詩人終于唱完了酒神的頌曲。他喝了口酒水，再次撥動琴弦，轉而吟唱新曲。

    艾爾庇絲隨意聽了兩句，發(fā)現(xiàn)是此前途中從未碰見過的詩歌，講述的是凡人起源。

    “……黑色的雪紛揚落下，不祥遍灑大地，眾神之王宙斯投擲出雷霆，雨水的浪濤淹沒一切，摧毀所有生命?！?/br>
    凡人已然第三次被毀滅？她究竟沉睡了多久？

    世代更迭，為什么之前她根本沒想到這點？大約是她對凡間的了解太淺薄，在厄庇墨亞的數(shù)日時光根本不足以讓她意識到人間又一次天翻地覆。而自卡俄斯歸來，她又小心地遠離圣邦與人群，決意在力量恢復前不多打聽關于眾神的事。

    不，也是她漏看了蛛絲馬跡。她通曉神言，本該毫無阻礙地理解人間的所有方言。厄庇墨亞的語言就與神言有所不同，但那對她并不是問題。然而在海灘上喪失記憶醒來，她卻無法聽懂老漁夫使用的語言。她本該注意到這點。

    －－凡人滅絕就滅絕了，那又如何？

    基雷斯的反應倒是十分平淡。

    “那便是終結青銅世代的大洪水。敬畏！愿這般災禍不再降臨深色的土地?！?/br>
    艾爾庇絲低聲向身邊的看客問詢：“大洪水……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對方好像根本沒考慮過這問題，愕然停頓了片刻，才遲疑道：“很久以前吧？最少幾百年？”

    吟游詩人已然繼續(xù)陳述新世代人類的起源傳說：“洪水退卻，眾神降臨，祂們重塑凡人與萬物，授予人類知識與技藝，那便是我等的祖先。強大高貴的奧林波斯眾神建起神圣之城，親愛的朋友們，容我逐一細說……”

    萬神之王宙斯與神后赫拉共同統(tǒng)治最為偉岸的圣邦，波塞冬佑護海上都市，雅典娜賜福海濱強邦，阿波羅守望潔凈光輝之城，阿爾忒彌斯之城只有女性，阿瑞斯麾下圣邦的軍隊銳不可當，阿芙洛狄忒的城市則是美與愛的圣域，德墨忒爾居住之所不知饑饉，赫淮斯托斯圣邦火焰不熄、鐵匠舉世聞名……

    “最后當然是狄俄尼索斯，因祂的榮光，我等在安塞斯特里亞節(jié)開封并暢飲美酒，在大酒神節(jié)為戲劇與歌詠神魂顛倒！噢，葡萄園環(huán)繞的酒神圣邦，該如何形容那彌漫在大街小巷空氣中的醉人香氣……”

    艾爾庇絲蹙眉，擠到了觀眾前排。

    “光輝偉大的奧林波斯眾神啊，為我這曲頌歌而心生歡愉吧，請賜予我等財富與好運！”

    漫長詩篇告終，吟游詩人起身，接受觀眾的喝彩，俯身撿拾朝他投擲的銀幣、酒囊和干果。與此同時，空地另一頭，飲酒比賽似乎終于分出勝負，喝得肚子飽脹、醉醺醺的冠軍被高高舉起，即將接受加冕。聚集在吟游詩人這里的人群頓時散去大半。

    吟游詩人見狀索性擱下里拉琴休息。

    艾爾庇絲走過去，在他面前放下一枚銀幣。

    “剛才的那首贊美詩原本就是這樣結尾的？”她問。

    吟游詩人像是沒理解她的問題，將銀幣珍惜地拈在拇指食指間把玩，朝她討好地微笑：“當然，我那受人推崇的老師就是這么教我的。而他的父親曾經(jīng)有幸到偉大的阿波羅、我等詩人的守護者城中聆聽神曲。親愛的朋友，您還想聽哪位神明的贊美詩？如果是我知曉的篇章，那么樂意之至，我一會兒就為您演奏?！?/br>
    她停頓了片刻才說：“你剛才演唱的頌歌中沒有赫爾墨斯?！?/br>
    對方困惑地眨眼，拆開音節(jié)重復：“赫、爾、墨、斯？”

    她環(huán)顧四周。還逗留在近旁的觀眾聽到對話，全都是同樣的空白表情。那是提及全然陌生之事時的無動于衷。

    久違地，她仿佛再次落入某個荒謬的夢境。她不禁訕笑了一下，吟游詩人的表情令她補上的解釋聽上去更為愚蠢：“我說的是神使赫爾墨斯?！?/br>
    吟游詩人聞言愈加茫然，反問道：“眾神的信使不是彩虹女神伊利斯嗎？”

    第1卷 第40章

    艾爾庇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應答的。她匆匆轉身,分開抬著飲酒比賽冠軍的人叢，只是往前走。

    幾乎同時，鄉(xiāng)野間的狄俄尼索斯神祠陡然震顫。強光從神祠中激射而出,直接降落到小鎮(zhèn)廣場之上。

    歡笑頓時變成尖叫，人群奔逃,煙塵散去，一道身影黑色長發(fā)披散蜷曲,面容秀美，手持松杖,徑直朝艾爾庇絲看來。赫然是活動起來的酒神塑像！

    －－你一說出那個名字就泄露身份了？

    艾爾庇絲阻止基雷斯立刻現(xiàn)形,唇線繃緊。

    她一探聽赫爾墨斯的事就被近旁的奧林波斯神分|身鎖定，這意味著除了她與奧林波斯眾神以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凡人知曉赫爾墨斯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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