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為友，只要心靈相通，哪怕相隔萬里，仍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種蘇笑著道。

    種蘇跟龍格次還是挺投緣的，龍格次直爽率性，身為皇子，卻毫無架子，平易近人，不論身份，只論個(gè)性，也是位很好的朋友。

    “景明說的是?！饼埜翊慰粗N蘇，張了張唇，似想說什么，卻又欲言而止。

    種蘇眨眨眼，怎么了？

    龍格次欲言又止，猶豫再三，終于最后說道：“景明吶，我是希望你好的?；厝ズ笪視?huì)向我們真神為你祈愿，愿你一生安好，幸福。”

    種蘇莫名，這話似乎沒什么不對，不對的是龍格次這神態(tài)，難免叫人莫名其妙，仿佛這話還另有深意似的。

    種蘇正要問，龍格次卻已轉(zhuǎn)身，翻身上馬。

    “諸位，珍重！來日再會(huì)！”

    龍格次騎在高頭大馬上，一甩鞭，馬兒嘶鳴，馬蹄揚(yáng)起，帶著他奔騰而去，他身后眾人紛紛揮鞭，緊隨他馳出城外，揚(yáng)起一陣輕煙。

    種蘇等人站在原地，目送龍格次一行漸行漸遠(yuǎn)，漸漸變成無數(shù)個(gè)小黑點(diǎn)。

    種蘇遠(yuǎn)遠(yuǎn)看著，龍格次這一去，說是日后還有重逢之時(shí)，然而究竟在何時(shí)，卻未可知，畢竟世事無常，哪怕他最后真做了焉赭王，也不見得能夠親自來京，等他來時(shí)，種蘇亦不一定還在長安。

    這世上任何一種離別，總會(huì)令人幾多惆悵。

    種蘇忽然想到了自己，與龍格次不過短短時(shí)日便覺得不舍，待得兩年后，倘若她能夠全身而退，又能舍得這里的這些人嗎？

    尤其是李妄。

    李妄是種蘇最提防最警戒最害怕的，然而與此同時(shí)，卻也是在他身上傾注最多注意與心力的，到了那時(shí)，真的能夠完全毫無牽掛，輕輕松松的一走了之嗎？

    ……當(dāng)然，為了保命，應(yīng)該還是能夠狠下心來的。

    送走龍格次，種蘇一行人打馬回宮。

    待回到宮中，已近午時(shí)，李和看了看時(shí)間，索性帶著種蘇直奔長鸞殿。

    “正好得面見皇兄，景明你與我一起，中午便在長鸞殿中用飯吧?！?/br>
    沒承想，李琬也在。

    “我來給皇兄送點(diǎn)東西。”李琬說，“這便走了?！?/br>
    李和看看李琬，忽然道：“要么一起用飯吧，我與你，與皇兄，三人好久不曾一起吃過飯了?！?/br>
    李琬遲疑，看種蘇一眼，又看看李妄：“可以嗎？”

    李妄上午政事已忙完，正拿著卷書翻閱，聞言輕飄飄掃了他們一眼，沒有拒絕。

    于是便這么定下來了，這一日，種蘇，李妄，李和與李琬，四人一起，共進(jìn)午膳。

    這可是相當(dāng)稀罕的事了。

    李琬終日戴著面紗，身居宮中，上次與李妄一起吃飯，還是去年元宵之時(shí)，李和雖比李琬來的勤些，卻也鮮少單獨(dú)與李妄同桌而食。如此，李家如今僅剩的這三兄妹今日終于再度齊聚一堂。加上個(gè)種蘇，非但不突兀，反而更熱鬧。

    譚德德笑的雙眼瞇起，忙不迭讓御膳房趕緊加添幾位各自愛吃的菜。

    陽光鋪天蓋地，灑在長鸞殿門上，殿內(nèi)明亮如斯，種蘇從善如流坐在老地方，看宮人們替李和李琬擺桌布菜，未有拘束。

    “哎，嘉寧你……”

    直到吃飯之時(shí)，李和方想起李琬系著面紗，吃飯當(dāng)然不可能依舊戴著，只是今日有種蘇在，只怕李琬會(huì)不好意思，正要說時(shí)，李琬卻毫不避諱的取下了面紗。

    “沒關(guān)系嗎？”李和確認(rèn)道，而譚德德已摒除了其他宮人，只留了幾名親信，遠(yuǎn)遠(yuǎn)候著，目不斜視。

    “沒關(guān)系的?！崩铉p輕搖頭，朝種蘇微微一笑，說，“種大人不是外人?！?/br>
    種蘇先前早見過李琬真面，此時(shí)便毫無驚訝，神色如常。李琬摘掉面紗，仿佛像摘掉了心中的一道枷鎖，雖仍有點(diǎn)不自在，人卻隨之開朗了不少，努力的逐漸適應(yīng)著。

    看到李琬清麗的笑容，種蘇亦回以她一笑。

    這情景令李和奇怪的看了兩人一眼。

    “種大人，前日的蹴鞠賽真精彩。”李琬笑著道，“宮中上下議論了好久，都為種大人球技折服?！?/br>
    “沒為我折服嗎？”李和揚(yáng)起眉頭，得意道，“我那時(shí)也踢的很不錯(cuò)?！?/br>
    “……也折服的?！崩铉鹆艘痪?，又馬上轉(zhuǎn)向種蘇，“種大人，你球技如何練的，一直這么厲害嗎？”

    蹴鞠厲害的人當(dāng)然很多，只是李琬第一次見到女子也這般厲害的，那時(shí)蹴鞠場上種蘇簡直英姿颯爽，炫目逼人。

    “還好還好?！狈N蘇忙謙虛道，知道這是李琬帶了朋友的友情目光加持，回道，“就從前踢的比較多而已?！?/br>
    “種大人，有空的話，可以教我么？我很想學(xué)?！崩铉f。

    這可不是種蘇能擅自隨意答應(yīng)的事，種蘇看向李妄，李妄慣常的少言，平日里只有種蘇與他一起時(shí)，尚能應(yīng)答開口說幾句，今日卻幾乎未說話，不言不語的沉默進(jìn)食。

    李琬也看向李妄，帶著點(diǎn)懇求：“皇兄，可以嗎？”

    李琬平日里很少要求什么，但這個(gè)要求似乎有點(diǎn)出人意料，李妄抬眸掃了種蘇與李琬一眼，卻沒有說什么。

    這便是答應(yīng)了，李琬頓時(shí)高興起來，道：“謝皇兄。那便說好了，種大人，你有空便教我。”

    既然李妄都答應(yīng)了，種蘇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這樣一來，以后便又可以光明正大的與李琬見面了。

    李和一旁看著，瞇起雙眼感到迷惑：“哎，嘉寧，你何時(shí)與景明這么熟了？這感覺……”

    李和知道因?yàn)樨垉?，李琬對種蘇相對熟稔些，但自從種蘇說明她真正的喜好后，按說這兩人該要避嫌著，卻反而更親近了。李和明顯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那感覺又好像哪里不同，他說不上來。

    “你們兩個(gè)，該不會(huì)……”

    李琬擺擺手，忙說：“和哥哥不要亂猜。我跟種大人是朋友----就像你們那樣的朋友?！闭f畢又道，“我跟皇兄都說過了，皇兄都曉得的。”

    李和便看李妄，李妄慢條斯理的吃著飯，頭也未抬，聞言只是嗯了聲。

    李和揚(yáng)了揚(yáng)眉，這下無話可說了。

    一頓飯吃的頗為和諧，唯一令人有點(diǎn)不安的是李妄，李妄今日話極少，幾乎未怎么說話，更幾乎未曾看種蘇一眼。

    這有點(diǎn)反常。

    種蘇不想自作多情，但平日里這種事情的確不曾發(fā)生，好像李妄今日不想見到他似的。

    還在生氣？

    種蘇想起前日李妄氣沖沖的模樣，可是后來不是好了么？還讓人送了藥給她，難道那不是“和解”消氣的信號嗎？

    “陛下，今日這鯽魚湯不錯(cuò)，可要嘗嘗？”種蘇笑著道。

    “不必?！崩钔鄱嘉刺?，看都未朝這邊看一眼，冷淡的拒絕了。

    種蘇：……

    李琬眼珠轉(zhuǎn)動(dòng)，在種蘇與李妄之間來回偷偷打量。

    李妄倒也說不上生氣，并未影響到他人，只是極為冷淡，仿佛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一句都不愿多說。

    飯畢，李妄便離席，李和還得去禮部一趟，種蘇也得回端文院，最近因蹴鞠賽之事，端文院的事務(wù)積壓了不少，得抓緊專心處理了，于是吃過飯便也告退，離了長鸞殿。

    李琬最后一個(gè)走，卻沒有馬上離開。

    她打量李妄神色，想了想，試探著開口，“皇兄，你跟種大人吵架了嗎？”

    此話說的有問題，誰敢跟皇帝吵架，然而殿中就這兄妹二人，也沒人去質(zhì)疑它的對錯(cuò)。

    李妄神色不明，眼眸低垂：“何出此言？”

    “感覺你在生氣，”李琬說，“在生種大人的氣?！?/br>
    李琬是有點(diǎn)怕李妄的，兩人并不算很親近，但李琬今日過來，本就是打算日后和李妄要多加親近，而要親近起來，無論是朋友還是親人之間，最重要的是真誠。于是鼓足勇氣，實(shí)話實(shí)說。

    李妄對此的回答是，輕哼一聲，說：“她？”大有她有什么值得生氣的意思。

    “皇兄，你是不是喜歡種大人??？”李琬忽然說。

    此時(shí)殿外陽光仍舊燦爛，明亮的仿佛能夠照進(jìn)每一個(gè)角落，讓世間所有東西，包括那些有的沒的，已昭告天下或者還未為人所知的所有心情與心思，都無從遁形。

    美景如畫，夏日晴朗，李琬柔婉的聲音卻如同晴空霹靂，給了李妄一擊當(dāng)頭棒喝。

    這些時(shí)日里，李妄接連受到了兩次當(dāng)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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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為情所困

    這些日子以來, 李妄接連受到了兩次當(dāng)頭棒喝。

    一次是那個(gè)不起眼的小內(nèi)侍譚笑笑，他說“陛下不是在生種大人的氣嗎？”, 讓李妄意識到, 種蘇竟不知何時(shí)起，能夠牽制他的情緒，且還那樣的濃烈。

    一次便是現(xiàn)在, 李琬說：“皇兄，你是不是喜歡種大人？”

    他喜歡種蘇？

    呵，天大的笑話。不可理喻。

    李妄第一反應(yīng)是否認(rèn)，感到可笑，然而緊接著，心口那團(tuán)火忽然不點(diǎn)自燃, 轟的一下, 熊熊燃燒起來。

    這一回不同于上回，未曾摻雜怒氣, 以致于能夠更加清晰的感知到它，那火苗蓬勃旺盛，難以撲滅，最后一層薄霧般的輕紗被揭開，迷霧散去，美人露出真顏，答案顯露真相。

    那團(tuán)火的名字，叫欲|火。

    “你平日深居宮中，都讀的些什么書？”李妄向來不留情面, 冷道, “整日腦子里想的些什么, 想嫁人了便直說?！?/br>
    李琬話出口也覺不妥, 被李妄斥后當(dāng)即紅了臉，小聲說不想嫁，而后趕緊告退，匆匆走了。

    李妄盯著李琬離開的背影，濃眉擰起：“茶?！?/br>
    譚德德趕緊倒茶，李妄一口氣飲盡三杯，將茶杯重重扔在案上，砰的一聲。

    而后，李妄休憩片刻，下午練了會(huì)兒騎射，有朝臣來見，遂又處理公務(wù)，批閱折子，直至夜幕降臨，一切似乎與平日無異。

    夜深了，一輪明月掛于天際，黑色的夜幕中繁星點(diǎn)點(diǎn)，天地靜謐無聲。

    今日譚笑笑值夜，他守在寢殿外間，屏聲靜氣，一雙耳朵豎起，顯得分外緊張，只因今夜情況有點(diǎn)不對，已是半夜，寢殿內(nèi)間卻不時(shí)發(fā)出窸窣聲，明顯里頭的人一直未曾入睡，不停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

    “掌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