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45節(jié)
這才不急不緩的坐著車離開滄州城。 滄州地大,出了城后還得走上四五日才能過地界,只是出了滄州城后,再想尋家客棧落宿是不行了,盡是荒地,途中偶爾能見到村舍,也是靠近農田,他們途中需要補給水,馬車會停在林蔭中,由侍衛(wèi)去那些村舍買水。 “這地都干的龜裂了,今年收成不好,要是再出現(xiàn)災情,朝廷還得下?lián)苜c災款,”傅氏嗟嘆道。 可不是,那地里的秧苗也蔫噠噠的,看著沒生氣。 余晚媱沒吱聲,田地是老百姓的根,往上的仕宦并不在乎會沒得吃沒得喝,就是像余忠旺這樣的鹽商也不愁吃穿,天災人禍只會影響到那些百姓,傅氏是不知民間疾苦,可以輕飄飄的說著這樣悲憫的話,她不行,以前余忠旺還沒從商時,他們時常挨餓,她見識過有人餓死,那種巴望著官府撥下糧食救命的滋味,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 侍衛(wèi)們很快換好水回來,馬車繼續(xù)出發(fā)。 近黃昏時,車隊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條小河,傅氏便讓停下來,在這里歇一晚。 婆子們擺好炊具,生火做菜。 傅氏在馬車里坐膩了,下車后由令玉攙著去水邊看那幾個侍衛(wèi)捕魚。 歲歲在馬車里也呆不住,她是個活脫的娃娃,以前在府里,每日要奶娘抱出去轉悠,這幾日一直呆在馬車里,動不動就哭鬧,快給憋壞了。 余晚媱抱著她下來,秀煙將藤椅搬來給她坐,笑道,“姑娘,老夫人看他們抓魚去了,等會子奴婢給做個豆腐魚羹,讓小祖宗嘗嘗味?!?/br> 歲歲有八個月大了,傅氏叮囑過她們,適當做些輔食讓她吃,不能老是喝奶水,怕她身體長的慢。 陸恒也下了馬車,連日養(yǎng)傷下來,他現(xiàn)在已行動如常,只是肩背的傷偶爾動一下還會疼,這會也是聽見她們說話聲才出來。 秀煙見他立時跟蔫鷓鴣似的,蹲到火堆旁做飯去了。 陸恒低眸盯著她們娘倆,余晚媱像沒看到他,眼神注視著水邊,神情寧靜。 歲歲趴在余晚媱懷里,嘴巴咬自己的手指玩,她開始長牙了,嘴里閑不住,有時咬自己手指,有時咬余晚媱,她咬人不疼,就是蹭人一臉口水。 余晚媱攥著帕子擦了擦她嘴邊的口水,她張著大眼睛仰頭看陸恒,臉上還有懵懂疑惑,嗚哇哇著叫,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陸恒手指發(fā)癢,不覺目光柔和,抬起手想捏捏她的小胖臉。 可他的手還沒碰到歲歲,余晚媱攬著歲歲側了點身,狀似無意般避開了他的手。 陸恒抬著手指一瞬半愣,隨后收回手,躬身坐到杌子上,丫鬟泡好茶水端給他。 他淺抿著茶,余光還瞄著她,歲歲是個好奇的小丫頭,余晚媱越不讓她看陸恒,她越在她懷里掙來掙去,眼珠子骨碌碌轉,瞅著陸恒咕嘰嘰,橫豎是聽不懂說的什么。 余晚媱有些煩了,想抱她回馬車,但是她才起身,歲歲就癟起嘴巴要哭,她一時拿她沒法,正想讓奶娘過來抱她去轉,傅氏和侍衛(wèi)回來了。 河水很淺,水里的魚不大,他們抓上來的幾條魚,一手長。 傅氏還樂的讓人撿起一條魚給歲歲瞧,“哎呦呦,我們歲歲知道這是什么?” 歲歲被吸引過來注意,歪著小腦袋瞅那條魚。 “這是小魚,”余晚媱很小聲的告訴她。 那魚一下跳起來,丫鬟都差點沒握住。 歲歲登時咯咯笑,兩只手還想抓魚,被余晚媱笑著給按住了,連忙讓丫鬟把魚拿遠。 陸恒望著她,她的眼眸彎笑,是這一路來第一次看到這么開心的笑容,只是她笑過時,眸光似瞥到他,那笑便收斂住了,陸恒心中的愉悅也瞬間降沉。 余晚媱把歲歲交給奶娘,自己在那幾條魚中挑了條rou質肥美的,找婆子要了把菜刀,走到水邊去打理魚,她的動作很嫻熟,還細心的將魚刺挑出來,魚rou剁成泥,才遞給秀煙去煮魚羹。 以前她在陸家,做這種事不僅會被府里下人譏諷,還會被陸恒輕視,在陸恒看來,她是夫人,夫人不需要做這些自降身份的事。 她蹲在水邊洗手,月光照在她身上,映著水面,那膚色白的扎眼,墨發(fā)紅唇,仿若水妖化成人上岸來勾纏他。 陸恒盯著她,腦海里僅想起“水蜜桃”,她是傍水生的女人,在江都那種小地方過慣了平俗日子,用京里人的話來說,登不上臺面,當初他若放任些,給她時間融入陸家,也許他們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晃似陌生人。 余晚媱洗好手,從水邊上岸,徑自上了馬車,車門合上,將他的視線隔絕,有傅氏在,她不擔心歲歲出什么事。 晚膳沒會功夫就做好了,傅氏讓秀煙送些吃的去奚車上,秀煙照做了,上馬車后跟余晚媱偷偷抱怨,“陸侯爺真的沒臉沒皮。” 余晚媱小口吞咽著菜,沒答話。 耳聽著窗外傅氏跟陸恒說話。 “瑾瑜,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很多了,”他停頓著,發(fā)出很輕一聲笑,“她想見余家父子,老夫人完全可以接人來京,為何要去青州?” “她是擔心他們路途中再遭難,寧愿自己去見他們,我是不放心才跟來的,在她心里,那對父子大過天,”傅氏輕嘆著。 秀煙看她吃的少,多給她夾了些雞rou,道,“奴婢瞧陸侯爺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回頭跟去了青州,老爺、少爺要問起咱們小祖宗的父親,您要如何說?” 余晚媱食量小,飽腹后放下碗筷,覺得有些渴,多喝了兩杯水,才道,“爹和哥哥不知道我嫁的人是他,京里人都知道我嫁的人死了,回頭便說是死了,又沒什么的?!?/br> 秀煙吐吐舌頭,收好盤碟下了馬車。 一頓晚膳下來,各人便做了簡單洗漱歇下,夜里有幾個侍衛(wèi)守夜,其余人就地睡下。 余晚媱晚膳水喝多了,沒睡多久便想小解。睜眼時,歲歲醒著在蹬腿,算算時辰,也得給她放水。 傅氏睡的正香,她便抱起歲歲放輕腳步下來,幾個婆子才收好炊具,見她出來,剛想出聲問有什么吩咐,被她一指抵在嘴邊噓了聲,婆子們便都自覺閉上嘴,看她鉆入不遠處的草叢中,也能猜到是去如廁。 婆子們歇下后,四下便靜寂了。 那幾個侍衛(wèi)圍著周遭轉,眼尖一點的看到那官道上數(shù)十個黑影往這邊來,幾人頃刻驚嚇住,忙到陸恒的馬車前叫他,“陸侯爺,有人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陸恒猛地起身,“快把火熄了,把她們都叫醒,把值錢的東西都帶身上,車趕進林子里,空兩輛馬車趕到其他地方,擾亂他們的視線?!?/br> 侍衛(wèi)們忙去熄了火,又去叫醒婆子丫鬟,秀煙上了奚車后推醒傅氏,“老夫人,有人過來了,姑娘呢?” 車里沒有余晚媱,傅氏差點當場哭出來,急著道,“快!快找!” 秀煙慌亂的跳下馬車,正見陸恒過來讓車夫趕馬車走。 陸恒見她慌張,冷聲道,“什么事?” 秀煙此刻哪里還敢跟他置氣,憋著哭腔道,“姑娘和歲歲小祖宗不在車里?!?/br> 恰好一婆子聽見,指著不遠處的草叢道,“奴婢剛剛見三姑娘去那邊了。” 秀煙急得想去找人,被陸恒攔下來,“你守著老夫人,我去找她?!?/br> 秀煙摳著手指應是。 陸恒擰眉道,“車夫會帶你們走,若是等不到我們,就在青州蕭府匯合?!?/br> 蕭府是沈玉容母親的娘家,沈玉容早在二月底就回蕭家去了,有她在,無論是傅氏或者他,只要進了青州府,蕭家一定會將他們迎入府里。 秀煙連連點頭,坐上馬車想跟傅氏回話,傅氏紅著眼睛搖手,示意自己聽到了,又在包袱里取出十來張銀票遞出去,陸恒接過便走。 那幾輛馬車飛速被驅進林子中,曠野下再尋不到蹤跡。 這頭余晚媱小解后,才欲團著歲歲回車內,后腰忽被人一把摟住,她抖著身要叫出來,那人張開手掌捂住她的唇,低聲道,“別說話?!?/br> 余晚媱心跳飛快,即便聽清是他的聲音也沒讓她有半分松懈,必是出事了。 果然他們落腳的地方聚了不少人,月色下,依稀能見他們的面容,都是魁梧壯漢,余晚媱心都提到嗓子眼兒。 “我叫他們先走了,”陸恒在她耳邊道,眼睛看向她懷里,歲歲睡著了,兩只小手無意識張了張,一點兒也覺察不出危險。 那頭有人在罵。 “這兩個婆娘忒狡猾!跑沒影了!” “盯了她們三四天,本來還以為能撈到大魚,結果溜的比兔子還快!” “再找找,我就不信他們跑這么遠?!?/br> 那些壯漢手持著木棍砍刀在附近草叢中亂戳,有幾個往余晚媱這邊來。 余晚媱瞪圓了眼,她帶著歲歲,根本跑不遠,歲歲還是個懵懂嬰兒,稍微一動就可能醒來。 但她來不及害怕,陸恒伸手穿過她的腿彎,把她連同歲歲一起抱起來,蹲著身向后移,肩背的傷口隱隱作疼,他無暇顧及,眸子緊緊看著她,她沒有掙動,很柔順的被他抱著,只是她垂著眼,像個假人,只除了她在顫栗,怕的,所以才能忍受被他抱住,可能等危險度過,她就會避他如蛇蝎。 那幾個壯漢越來越近,提著木棍往草叢中走,快逼近他們時,那空地上領頭的喊道,“這地上有車痕,往那邊去了,快追!”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張! 第四十四章 腳步聲迅速四散開。 夜風緩緩吹過, 只有鼻息可聞,仿佛回到了他們耳鬢廝磨的夜晚,在最親密的時候, 沒有疼惜,沒有憐愛, 只有他在一味索取。 余晚媱伸指推了他一下。 陸恒沒有動,張口想說什么。 她猛地一推, 發(fā)覺拴在腰間的胳膊分外用力, 她平靜道, “請陸侯爺松手?!?/br> 第二句話。 這是在她離開他的八個月內, 跟他說的第二句話,冷淡疏離,和他想的一樣。 她終究是不愿回頭的。 陸恒喉結滾動,“如果你氣……” “哇!”歲歲在掙動中醒了, 扯起嗓子開始嚎。 陸恒的手臂僵硬,隨即欲松開, 她攢足了力氣將他狠狠一推,沒給他一個眼神,起身兜著歲歲輕聲哄,“歲歲乖,不怕不怕。” 她的背影纖細柔弱,她抱著歲歲的手腕看起來綿軟無力,但她卻果決的讓他束手無策。 歲歲的哭聲逐漸變小, 最后又睡著了,她抱著孩子慢慢走回那片空地上, 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兒, 眸子往四面八方看, 她看不見傅氏,也看不見自己的丫鬟,天地間寬廣,她卻像是被人拋棄了般,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陸恒肩頭的傷口裂開了,背上有血浸出,他忍著疼跟出來,離她幾步遠,很明顯能感覺到她的無助,他盡量放柔嗓聲,“他們應當沒事,我讓他們把車趕到林子里了?!?/br> 即使有人找到里面,馬車跑的快,也追不上。 他沒指望等到她回話,繞過路往林子方向走,耳側聽著身后,她的步子很輕,不仔細聽會聽不見腳步聲,懷里抱著歲歲,這么長時間下來,走的多了便有些撐不住力,但是她并沒有開口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走走停停。 他們進到林子里,沒有發(fā)現(xiàn)那幾輛馬車,那就是先跑了。 陸恒轉過身,和她面對面,她此時顯得六神無主,只能抱緊歲歲,不讓自己崩潰。 “老夫人和我商定,若有變故,就在青州蕭家匯合?!?/br> 余晚媱只感覺累,累的沒心思再跟他冷眼以對,無促的點一下頭,然后等著他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