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46節(jié)
陸恒看出她累,踱近一步,伸胳膊道,“我來抱她吧。” 余晚媱本能后退一步。 陸恒抿唇,半晌道,“這里荒蕪,你難道要抱一路?” 她的力氣有多小他清楚的很,根本不可能堅持多久。 余晚媱只停頓了片刻,便小心的把歲歲放進他臂彎里。 這小小嬰孩躺在他懷中,睡的無知無覺,他在觸碰到時便不自覺放輕了氣息,心頭喜悅和并著發(fā)慌,唯恐自己不慎傷到她。 余晚媱垂下手腕,解掉外穿的披帛蓋住歲歲的小身體,隨后道,“怎么走?” 怎么走陸恒也不是很清楚,這一路都是遇到人家打聽過來的,當(dāng)下自然是要先找到住戶,要是能遇到街市,便能買到馬車,奚車那樣大的可能不好買,但買個帶伏兔的還是比較容易。 他思考著,還是要順著河流走。 這般想著,腳下便轉(zhuǎn)出林子,余晚媱跟在他身后,月輝下他肩膀上紅的發(fā)黑的血跡勉強能瞧見,余晚媱垂下目光,和他一步遠的距離跟著。 兩人走了一宿,天邊蒙蒙亮?xí)r,耳聽見公雞打鳴聲,看見了一戶人家。 余晚媱不由加快了腳步,越過他朝前走。 陸恒叫住她,“你抱著她吧?!?/br> 余晚媱伸手接過歲歲,眼眸掃過他的肩膀,血凝住了,那塊布料呈黑褐色,她還是沒做聲,旋身要去敲那家門。 陸恒面色顯蒼白,說了聲等等,他伸手在地上抹一把,往她面上涂一點灰,這樣更落魄,不容易讓人注意到她的臉,他才擋在她身前敲門。 那門自內(nèi)打開,一個扛著鋤頭的青年出來,先見著陸恒,眼瞅到他肩膀,哎呦一聲,“可是路上遭土匪了?趕緊進來?!?/br> 他沖屋里叫了聲翠娘,出來個長臉?gòu)D人,看他們一個受傷,一個灰頭土臉,懷里還抱著個雪團子,哪還細想,忙把他們引進屋,端來幾個早上吃剩的饅頭,“別嫌棄,我們莊戶吃的都是這個?!?/br> 她也是有眼力見的,只看陸恒這通身氣派,也猜的出不是尋常人,他身后跟著的小婦人雖一直低著臉,但身形長的好,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陸恒坐到桌前,瞅著那饅頭,黃里泛黑,實在沒有食欲。 余晚媱先溫笑著跟婦人道謝,兀自坐下來,拿起饅頭慢慢咬著吃。 她吃東西向來細嚼慢咽,這個饅頭卻吃的很快,不帶半點嫌棄,似乎跟她以前吃過的珍饈佳肴沒什么區(qū)別。 陸恒便也拿起一塊饅頭咬了口,單這口他差點吐了出來,沒有一點味道且干巴巴的,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吃的津津有味。 “你不想吃不要糟蹋糧食,”余晚媱輕輕道。 陸恒本想吐出來,愣是咽下去了,手中的饅頭被他咬過,也不能放回去,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吃。 余晚媱仰頭跟婦人笑,“我們路上遭了劫匪,這一宿走來才找到j(luò)iejie家,這會子太困了,只想著能有個地方睡一覺?!?/br> 她拔下發(fā)里的玉簪,塞給婦人,婦人推辭道,“出門在外的,誰沒個難處,你們都遭劫匪了,我哪能再收你的東西,路上還要用錢,收著吧?!?/br> 余晚媱還是很堅持的把玉簪推給她,“就是住客棧,也要花錢的,這就算我們的住宿錢,jiejie別嫌少?!?/br> 婦人就爽快的收了,領(lǐng)著她進后頭的一間小房,隔著門聽得清兩人在閑談,左不過是鄉(xiāng)里人的一些家長里短。 陸恒嚼著饅頭,莫名覺出一股煩躁,他身上帶的銀票竟成了廢紙。 婦人沒過多久走出來,還笑著對陸恒道,“你meimei說你傷的重,還好我家里有些自己調(diào)配的傷藥,我男人也常傷筋動骨,那藥靈的很,我拿來給你試試。” 她轉(zhuǎn)到箱子里去翻。 陸恒陰著臉默聲,就是在外都不肯跟他裝一裝夫妻。 婦人把藥放到桌上,急著下地做活,“灶房有熱水,你自己去舀,睡覺去正屋吧,我們都不在家,隨你睡到什么時候?!?/br> 她背著竹簍快步出屋了,門都不鎖,也不怕被人偷。 陸恒望著手邊的那黑黢黢的東西,猶豫了會,還是拿進手里,饅頭都吃了,也不差這藥,外敷的不至于會死人。 他進到灶房,里面收拾的倒干凈,就是太破落了,威遠侯府的廚房跟這里相比,都可以做他們莊戶的正屋。 陸恒舀了些熱水,先給肩背擦洗,這屋子矮小,他只能半蹲著,背側(cè)著門外,他是男人,又在外面,沒有那么多好講究的。 余晚媱進灶房時,就見他手里握著抹布一臉嫌惡的擦自己肩膀,那肩骨堅實,肌理板實,熱水清洗后能看出他的身體挺拔有力,就是他用的是抹布,滑稽又古怪。 縱然是不愿跟他接觸,余晚媱看見這副軀體還是不免想到那些夜晚和他同房時感受到的躁動。 她一只腳快要退出去,陸恒發(fā)現(xiàn)了她,“你要什么?” 余晚媱的唇微動,未幾還是好心提醒他,“那是抹布,洗碗用的。” 陸恒當(dāng)即無法忍受,將抹布丟到地上,準備走。 余晚媱起了那點想笑的心湮滅,踏進門來撿起抹布放回灶臺上,找來一個小盆裝好水,再往出走。 陸恒要接她手里的水,被她讓了過去,她側(cè)著面龐,“你再瞧不上,也不應(yīng)該踐踏他家東西?!?/br> 她說完就端著熱水進了小房。 陸恒臉色發(fā)沉,還是先給自己上了藥,才慢步到小房前,輕推一點門,她側(cè)坐在炕上,擰干凈帕子,在給歲歲擦身體,她的眉目溫軟,嘴邊還有笑,給歲歲擦好腳后,歲歲翻了個身,抱住她胳膊,嘟著嘴極依賴。 陸恒掩下眸光,將門帶上,去主屋睡下了。 這一覺睡到晌午,陸恒聽到有人聲驚醒,忙下了炕,先出門去看是誰,原來是那對夫妻干完農(nóng)活回來了,他挪開步子,又繞到小房推了些,里頭余晚媱睡熟了,歲歲倒是醒了,在往炕下爬,炕高的很,這么掉下去指定受不了。 陸恒趕忙進屋撈了歲歲要放回去,歲歲兩只小手揪著他,鼓著腮幫子咿呀聲,陸恒點點她的鼻尖,教訓(xùn)她,“你母親在睡覺,你話少點兒,老實呆著?!?/br> 歲歲還聽不懂話,但勉強辨的清大人情緒,她橫慣了,在英國公府就沒人敢給她臉色看,余晚媱和傅氏又寵她,所以這還是頭一遭挨了訓(xùn),她被訓(xùn)第一反應(yīng)是沒哭,反倒張著小手打他,兩只手張牙舞爪的,頗有氣勢。 陸恒離得近,下巴被她打到,疼是不疼的,但感覺這孩子不好管教,想著余晚媱對她的寵溺,也能看得出是個嬌慣的,可孩子總得有怕的人才能管住,若不然大了還了得,他立刻板起臉作勢要打她屁股。 手還沒打上去,余晚媱驟然醒過來,一把從他懷里搶過歲歲,抱著她縮到床腳,極其戒備的瞪著他,“你別碰她!” 第四十五章 陸恒手心出汗, 覺著得解釋,但她對自己太過抗拒,若解釋倒顯得他太自作多情, 她可能都不愿意聽。 這時外頭傳來莊戶嘆氣聲。 “莊稼死了大半,今年能不能吃上飽飯都是問題?!?/br> “青天大老爺總不會不管我們, 我去做飯,你逮只老母雞殺了燉湯, 給他們補補。” 余晚媱急忙從炕上下來, 帶歲歲出去。 陸恒便只得跟著她一起出來。 婦人蹲在屋外擇菜, 青年剛從雞籠里抓出一只雞。 余晚媱忙走近道, “我們只是在這里借宿一兩日,吃不得這母雞,還是留著它下蛋的好?!?/br> “這哪兒成,我收了你的玉簪, 自然要好生招待你們,我瞧你孩子不大, 她一個小娃娃可不能斷了奶水,”婦人笑道,眼睛瞅向陸恒,也跟他笑笑,“這位小哥不也傷著,這母雞也能讓他盡快養(yǎng)好身子?!?/br> 陸恒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是只雞, 之前在府里什么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英國公府更是奢靡, 就算流落到這里, 吃只雞犯不著畏手畏腳。 余晚媱瞧向他, 他一臉的淡漠,眼底透著凌然孤高,富貴鄉(xiāng)里的金貴人,他體會不到人間疾苦。 她倏然移過眸光,面色不是很好。 陸恒當(dāng)她抱久了歲歲會累,轉(zhuǎn)身進屋找凳子。 這屋里沒幾件像樣的物什,桌椅板凳破的破舊的舊,他挑了個稍微看的過去的杌子搬出來讓她坐。 余晚媱此時已恢復(fù)平靜,躬身坐下。 青年在打理雞,咽著口水笑,“我們還沾了一點你們兄妹的光,也就過年能吃上rou,這回跟著殺殺饞?!?/br> 陸恒愣了下,他知道百姓日子清苦,但沒想到苦的沒rou吃,也不知這話是夸大了,還是這家人當(dāng)真窮的揭不開鍋。 他們夫妻倆手腳快,都沒讓余晚媱和陸恒幫忙,一個生火一個炒菜煲湯,煙囪里冒著青煙,還能聽到他們在灶房嘻嘻哈哈笑,日子過得雖緊巴巴,但他們感情卻好的讓人羨慕。 歲歲玩了會余晚媱的頭發(fā),又餓了,她起身進去小房。 留陸恒一個人在門前干站著,他們都有事做,只他像個廢人,哪里都不需要他,從他記事起,他是陸家嫡嗣,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肩頭的擔(dān)子很重,有時候會被壓的喘不過氣,他曾經(jīng)想過逃避,但陸家不能沒有他,他是陸家的主心骨。 現(xiàn)下在這樣的境地,他陡然發(fā)現(xiàn),有沒有他,余晚媱都能過的很好。 兩刻鐘后,飯菜陸續(xù)燒好了。 婦人和青年把飯菜端上桌,余晚媱出來時,那婦人正舀了碗雞湯放在桌前,招呼她,“妹子快來喝湯?!?/br> 余晚媱笑了笑,彎身坐好,那雞湯很濃稠,婦人舀了不少rou在碗里,她心里很感激,吃的更不是滋味。 每人一碗雞湯,桌上剩下的菜都是素食,陸恒撩下擺坐到余晚媱右側(cè),看那桌子菜著實品色不佳,就是雞湯也沒多香,但有上次吃饅頭的經(jīng)驗,他也不會表露的太明顯,吃的少且慢。 不過還是被余晚媱看出來,他一個成年男人,豈會吃的那么少,無非是飯菜不合口味,他這位官老爺能忍住不言語,都算是給在座小民面子了。 陸恒問倆夫妻,“不知這附近可有街市,我們想買輛馬車?!?/br> “離咱們這兒最近的就是五口街,坐牛車一個時辰就能到,走路過去得要三個時辰,”青年道。 陸恒和余晚媱都有些驚愕,這地方當(dāng)真偏,他們要想離開,還得要這家人引路。 “你們?nèi)艏敝s路,正好我后日趕集,順道送你們,”青年笑道。 陸恒點了點頭,才住一日,這家人甚是好客,凡他所求,都盡力滿足,百姓果然純樸良善,沒有那么多花花腸子。 “我剛剛聽你們說,莊稼死了大半,這么嚴重有沒有上報給官府?” 青年扒了口飯,“前一個月我們村里的里正就走了一趟衙門,官老爺只說讓我們不要怕,朝廷是不可能不管我們的,也不只我們這兒,滄州這方圓百里都不下雨?!?/br> 陸恒沉思,若真有大災(zāi)發(fā)生,朝廷必定下?lián)芗Z款,但據(jù)他所知,這幾年雖富足,但圣人也說過,國庫空虛,每年各地小災(zāi)不斷,還有邊關(guān)軍將供養(yǎng),這些錢都從國庫出,國庫進賬多是地方稅款,其中最倚重鹽鐵稅錢,王家倒臺,那些家私至少能給國庫蓄點力,只要這旱災(zāi)影響不大,應(yīng)能穩(wěn)住滄州。 那倆夫妻吃的快,婦人叮囑道,“你們吃著,我們還得去地里補種秧苗,碗筷就放這兒,等我回來再收拾?!?/br> 余晚媱哎一聲,繼續(xù)喝著湯。 陸恒看他們背著籮筐,急急忙忙往外跑,心里難得生出些許可憐,這些百姓活的太苦了,當(dāng)真是朝不保夕,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余晚媱剩了一點雞湯,端起來進小房喂歲歲。 陸恒草草吃完飯,撂下筷子,也進正屋往自己肩頭抹傷藥,那婦人給的傷藥很管用,傷口不流血了,相信再搽上幾回,就能結(jié)好痂。 屋外聽到碗筷聲,他以為是那對夫妻回來了,便走出來,正見余晚媱在收拾桌子。 陸恒踱近皺眉,“這種事用不著你動手,那位大姐不是說回來她收拾嗎?” 桌面有油,黏糊糊的,她攥著抹布很認真的擦拭著。 陸恒看不下去,朝她伸手道,“我來吧?!?/br> 余晚媱眼睫微動,抬手將抹布塞給他,端著一盆子碗碟進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