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都抬頭看的時候，她轉(zhuǎn)過身解釋：“簡單點講，這項技術(shù)就是利用地膜幫忙收集過多的降雨，然后在田頭地邊水流的集中處和低洼處打旱井，使得雨水流入蓄積起來。等到旱季，再用這部分水灌溉莊稼以及其他農(nóng)作物?！?/br>
    說完之后，她又開始在黑板上寫關(guān)鍵點：“要實現(xiàn)這個目標，我們要做以下幾個步驟。第一挖旱井，第二平整地面，將田面修整成斷面為 w形狀，然后鋪設(shè)地膜，再利用渠道和管道引水?！?/br>
    她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認真道：“這么做的好處在于投資小，推廣地膜的時候就可以順帶把這事給做了，不用搞重復(fù)建設(shè)。小水窖雖然容積小，能夠灌溉的面積有限，但它距離田地近，只要應(yīng)用得當，效果也許不比大型水庫差，而且還方便?！?/br>
    參會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他們都是三江農(nóng)場各個分場的技術(shù)人員，對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相當熟悉，自然能夠領(lǐng)會其中的奧義。

    這事聽上去有點麻煩，但真正做起來卻真的不難。一畝田修上幾個這樣的小水窯，的確就不擔心秋旱了。

    呵，可別小看魚米之鄉(xiāng)的旱災(zāi)。爭水的時候，各個生產(chǎn)隊是會派出敢死隊，別說打破頭了，打出人命案的都不少見。

    田藍看向眾人，瞧見高衛(wèi)東高高地舉起手來，立刻點名：“這位同志，你有什么問題嗎？”

    高衛(wèi)東清了下嗓子：“你說的內(nèi)容我沒問題，我本人很支持，認為很有現(xiàn)實意義，推廣起來也簡單。我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由這個延伸下去，是不是可以直接灌溉？”

    大家伙兒沒聽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灌溉？搞得哪門子灌溉哦！

    “就是雨多的時候可以將多余的水引向水渠，但雨少的時候呢?！彼槐菊?jīng)道，“旱季不是不下雨，而是下雨太少。我們平常講的下了等于白下的雨，是因為還沒澆透地就停下了，所以莊稼還是缺水。但如果我們把這些雨集中起來，全部澆到莊稼根邊，這水是不是就夠了呢？”

    他自帶搪瓷缸過來開會，這會兒被他拿出來做示范。

    “請大家看，我在搪瓷缸蓋子上倒一點水，這薄薄的一層，連張紙都打不濕。但是當我傾斜杯蓋，水都集中在一起了，那是不是瞧著就不少了？假如這個水洼子的地方長著莊稼，那它還缺水嗎？”

    眾人恍然大悟，對對對，平常大家澆菜時也這樣。

    那種密植的小青菜之類的沒辦法，但像是辣椒，茄子，西紅柿還有豇豆，誰也不會大水漫灌，都是用尿勺點澆，對著根部澆水。

    田藍也點點頭，鼓勵道：“繼續(xù)說下去?！?/br>
    高衛(wèi)東獲得了肯定，胸脯都挺高了，說話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些：“我想整地的時候，大家都是刨個坑，再把種子撒進去。那么種子種植的地方相交于周圍，地勢是低的。只要我們好好鋪蓋地膜，那么等到有降雨的時候，誰也可以隨著地勢，直接流到破膜處的根部。”

    眾人聽著叫好，還有人鼓起掌來，大聲夸獎：“不錯，這個法子好，省好多事咯！”

    以高衛(wèi)東為代表的大學(xué)生群體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獲得來自人民群眾如此熱情的肯定，他激動得臉都紅了起來。

    田藍毫不猶豫地布置任務(wù)：“那正好，趁著現(xiàn)在下雨少，你可以好好做實驗。如果效果好的話，咱們就能夠大面積推廣使用了。這個別說秋旱，對于解決冬春降水少尤其是春旱，意義很大。”

    高衛(wèi)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又被人使喚干活了，他立刻點頭，語氣堅決：“保證完成任務(wù)?！?/br>
    大家都笑出了聲。

    主要是田藍又瘦又小，雖然站在臺前很像那么回事，但跟高大健壯的高衛(wèi)東一比起來，那個反差實在太強烈了，就感覺充滿了喜感。

    高衛(wèi)東倒沒覺得有哪兒不對勁。田藍說的沒錯呀，本來就應(yīng)該趁著旱季趕緊試驗。要是等到雨水多，哪里還看得出效果來。

    主持會議的團長也笑：“好，咱們說完了塑料膜的問題，下一步關(guān)于小拱棚技術(shù)，大家還有什么疑問，趁著咱們寧甘農(nóng)場的同志在，趕緊提出來，好現(xiàn)場為大家答疑解惑。”

    田藍趕緊退居二線，把主戰(zhàn)場留給薛秀琴。她今天風(fēng)頭出過頭了，差點忘了人家才是主角。

    薛秀琴卻激動的很，看她下來就立刻抓著她的手，不停地強調(diào)：“你回頭跟我仔細說說，這個地膜咱們寧甘農(nóng)場用就太好了?！?/br>
    要說干旱少雨，三江農(nóng)場在寧甘面前就是弟弟。

    田藍笑著點頭：“可以，我倒覺得即便沒有降雨的情況下，假如有露水，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我記得沙漠求生里面就有一條是利用塑料膜收集露水?！?/br>
    薛秀琴雙眼亮晶晶：“那太好了，到時候咱們戈壁灘也這么用，肯定不愁沒水了。”

    哈哈哈哈，到時候說不定就是不打井也能長出瓜呢。光喝雨水和露水的瓜，那是天水，都趕得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了。

    田藍趕緊推她：“快快快，上去，有人提問了?！?/br>
    開口問的人對于寧甘農(nóng)場的半地下式大棚非常感興趣，詢問自己農(nóng)場能不能搞。

    高衛(wèi)東先開的口：“不行，你們那邊地下水太低了，一挖下去就是水。到時候你們搞的不是大棚種菜，而是大棚養(yǎng)魚了?！?/br>
    參會的人都哈哈大笑。

    那人不想放棄：“可是這個保溫效果好啊，我們?nèi)皆m然在南方，但冬天很冷的，我怕小拱棚溫度上不去?！?/br>
    薛秀琴趕緊作答：“可以加蓋地膜。利用地膜加小拱棚的模式，升溫效果也很不錯。”

    詢問的人還不死心，一直追著問：“真的不能往下挖嗎？”

    薛秀琴想了想，認真道：“還是可以的，但不要挖深了，差不多半米左右也有一定的效果，可以防風(fēng)。不過這邊的日照條件沒有我們寧甘好，你得考慮好能曬到太陽，否則日照不足的話，棚內(nèi)照樣沒辦法升溫?！?/br>
    那人抓了抓腦袋，開始榨汁機模式，非得再要個章程：“就沒有辦法繼續(xù)升溫了嗎？”

    田藍不得不開口幫薛秀琴解圍：“其實有一招比較簡單，在三江平原應(yīng)用起來也比較合適。沒辦法再往下挖，那就在上面蓋。我們這邊種的是水稻跟小麥，秸稈比較多。秋收后的稻草經(jīng)常壘起柴垛放在田里。這些是很好的保溫材料，可以在拱棚的四周碼上一層柴垛，幫助維持拱棚內(nèi)的溫度。但同樣還是那個問題，一定要注意日照，必須得讓盆內(nèi)的莊稼和蔬菜曬到太陽。假如你們不怕麻煩的話，可以選擇在日照最強烈的時候?qū)⒉荻馀查_，等到日照不行再推過去，這樣可能效果會更好?！?/br>
    那人點點頭，認真道：“我回去試驗下吧，看哪個效果最好?！?/br>
    薛秀琴高興地肯定：“對對對，必須得自己做試驗，要因地制宜。三江平原這邊和我們寧甘農(nóng)場的氣候條件不一樣，我們用的好的，你們未必合適。”

    他開了頭，其他人的問題層出不窮。

    薛秀琴一個接著一個作答，他也不曉得答案的，大家就一塊兒討論，然后列出章程，等實踐有了結(jié)果再下定論。

    一場簡單的研討會，大家愣是從吃過早飯一直開到了吃午飯。中途居然沒有人試圖溜號，每個人的筆記本都寫得滿滿當當。

    等到團長宣布散會，大家去吃飯的時候，還有人圍著田藍和薛秀琴問東問西。

    眾人學(xué)習(xí)的熱情讓人歡欣鼓舞，連薛秀琴都忍不住感嘆：“三江農(nóng)場的同志很愛學(xué)習(xí)新技術(shù)嘛，雖然知青的表現(xiàn)差了點，但其他人的熱情很高?！?/br>
    高衛(wèi)東正過來要和田藍商量如何做地膜自動灌溉的實驗，聞聲感覺自己被深深地內(nèi)涵了。這都是什么鬼話？哪個說他們的表現(xiàn)差來著？沒聽見嗎？金杯銀杯不如人民的口碑。三江人民都說他們好呢。

    田藍趕緊調(diào)停：“好了好了，都別廢話，趕緊吃飯去。今天可是新米?！?/br>
    我的天，這話太有誘惑力了。別看三江農(nóng)場是魚米之鄉(xiāng)，大家經(jīng)常吃細糧，但吃的都是陳米陳面，很少吃當季的新米。

    為什么？新打上來的米面得貯存下來，備戰(zhàn)備荒啊。

    別笑，只有身處這個年代的人才能夠真正明白深挖洞廣積糧的實際意義。因為從珍寶島事件開始，中蘇之間的摩擦就沒有停下過。

    眼下的蘇聯(lián)可以稱之為世界第一軍事強國。有這樣一個強大而虎視眈眈的鄰居，誰能放心大膽地吃新米，而浪費掉陳糧？

    萬一戰(zhàn)爭爆發(fā)了呢？陳糧最多是口感不好，沒糧吃是會餓死人的。

    所以，吃新米，那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快樂事。

    高衛(wèi)東都顧不上為自己正名了，歡歡喜喜地拿著搪瓷缸子就往食堂沖。搪瓷缸子真是個寶貝呀，平?？梢援斔?，關(guān)鍵時刻還能當飯盆。

    大米飯真香啊，新種出來的稻子新碾的米，每一粒都泛著瑩潤的光。你瞧著它們，就明白米油是怎么回事了，每一口吃在嘴里，都是豐盈飽滿。

    這樣的米，就是沒菜配，大姑娘小伙子們也能呼呼啦啦干掉一大盆。

    一張桌子可以坐四個人，團長打了飯沒找到空位子，過來跟他們一道搭伙，笑著調(diào)侃薛秀琴：“怎么樣？小薛同志，你們寧甘可長不出我們?nèi)皆拿装　！?/br>
    薛秀琴哪里會承認，她立刻一本正經(jīng)地強調(diào)：“我們的魚塘也可以種稻子，到時候打出新米請你過去品嘗啊。”

    團長哈哈大笑，小孩子的好勝心可真強，一句話都不允許旁人說他家不好。

    薛秀琴還強調(diào)：“雖然我們農(nóng)場不長竹子，但我們可以自己種。到時候，就不用老問你們要竹子了，我們自己做浮床?！?/br>
    團長笑得更加厲害。哎喲，寧甘農(nóng)場的人哦，瞧瞧這強烈的自尊心。

    他將自己的飯撥給薛秀琴，招呼小知青：“多吃點，記好了味道，等你們種水稻的時候，你再嘗嘗看究竟是哪里的米更好吃?！?/br>
    薛秀琴眨巴了兩下眼睛，最后還是沒有被新多出來的大米飯誘惑，相當具有原則：“肯定是我們的更好吃?！?/br>
    田藍都要忍不住捂眼睛了。姑娘，吃人嘴不軟，你也真是夠可以的了。

    團長笑得連飯都差點兒噴掉。

    大家吃完飯，又用開水將碗洗刷一遍，喝掉洗碗水，這才二次刷碗。

    高衛(wèi)東準備帶薛秀琴去看他們的冷浸田，好證明三江農(nóng)場的知青也不孬。

    吳處長匆匆忙忙而來，看到團長就眼睛一亮，趕緊打招呼：“王團長，快快快，過來，跟我過去開會?！?/br>
    王團長茫然：“開啥會？找我做啥？”

    “圍墾造田的會，快過來，你說最有說服力?！?/br>
    王團長都沒能再說什么，就手里端著搪瓷缸子叫人拉走了。

    田藍也停下了步伐，轉(zhuǎn)頭招呼薛秀琴：“你自己先逛逛吧，我有事過去一趟?！?/br>
    高衛(wèi)東揮手，相當有主人翁精神：“你去吧，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招待寧甘農(nóng)場的同志?！?/br>
    不想田藍卻拽住了他：“你也別走，你跟我來。”

    高衛(wèi)東莫名其妙：“干嘛？哎哎哎，女同志請你注意影響啊，別拉拉扯扯的?！?/br>
    薛秀琴正滿臉茫然呢，聞聲立刻維護田藍，開口懟高衛(wèi)東：“你可歇歇吧。我告訴你，我們田藍的未婚夫那都是將軍司令家的孩子，像是……嗚嗚嗚……”

    田藍死死捂住這姑娘的嘴巴。我謝謝你啊，也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回 大型社死現(xiàn)場。

    高衛(wèi)東肅然起立，認真地上上下下打量田藍：“你？”

    這這這，將軍司令家的審美都這么別具一格嗎？做人說話得摸良心，就這又干又瘦又矮又小的，將軍們到底是咋想的呀？

    田藍瞪眼睛：“你有完沒完？膚淺！”

    姐這是拿著超級瑪麗蘇的劇本立志走大女主路線呢，但凡姐愿意，也就是躺贏當富太太的命。

    只不過，人自己獨立行走，干嘛非得做人的掛件？掛件可不算完整的人。干啥都沒搞事業(yè)香。

    “走走走，別廢話，趕緊跟我來?！?/br>
    田藍拽著高衛(wèi)東就往辦公房走。薛秀琴不明所以，但也沒興趣自己到處瞎逛，索性跟在后面。

    他們到了辦公房前，就碰上了熟人。

    陳立恒盡忠職守地攔在前面，認真地強調(diào)：“在開會呢，你們不允許進去?！?/br>
    薛秀琴驚訝的不得了：“這么早就開會呀？我們才剛吃過飯呢。”

    陳立恒表情有點復(fù)雜：“一直開到現(xiàn)在，還沒吃呢。”

    薛秀琴咋舌，那也太夸張了，這都什么點了？他們肚子不餓嗎？

    田藍沒廢話，直奔主題：“他們是不是在討論圍墾金蓮湖的問題？”

    陳立恒相當有原則：“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能說。不參會的人都不可以知道?！?/br>
    只不過，他們不說，不代表屋里的人能控制住嗓門。

    “不圍墾，不造田的話，在哪里種莊稼？我們有10萬畝的任務(wù)，今年必須大會戰(zhàn)！明年就得種上莊稼。”

    哎喲，這一嗓子，什么保密工作都泡湯了。

    田藍看著一言難盡的執(zhí)勤戰(zhàn)士，決定不戳人家的肺管子，只是關(guān)心重點：“那你幫我個忙，進去想辦法找一下吳處長或者我們團長。就說我跟高衛(wèi)東都在門口等著，但凡有需要，我們隨時可以進去?！?/br>
    薛秀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茫然地問田藍：“你們進去做什么？”

    高衛(wèi)東已經(jīng)捏緊了拳頭，滿臉嚴肅地強調(diào)：“圍墾造田是絕對不行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