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十年代來抗日（捉蟲）

    田藍覺得抗日根據(jù)地的發(fā)展大有希望, 從戰(zhàn)場上撤下來的將士們卻感覺要崩潰了。

    他們每天除了例行的cao練之外，還要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和軍事理論知識。行，這個他們認了。男子漢大丈夫, 說話要言而有信。

    可為什么他們真的得種地？沒有現(xiàn)成的田，還要開荒種地。他們到底是來打鬼子的還是來當農(nóng)民的？

    甭說什么等抗日結(jié)束之后大家還得回鄉(xiāng)種田之類的鬼話，咱們先趕跑鬼子再說成不？

    田藍才不搭理他們，游擊隊員男兵的思想政治工作由陳立恒負責(zé)。兩邊都管的后果就是兩邊都管不好, 必須得認一邊說話。

    陳立恒滿臉嚴肅：“到現(xiàn)在大家還沒有領(lǐng)會游擊戰(zhàn)的精髓嗎？長期的, 馬蜂sao擾大象, 大象即便再強大，也會被反復(fù)折騰死。這個過程中，馬蜂不吃不喝嗎？長期作戰(zhàn)，我們自己就必須得做好準備?！?/br>
    這頭士兵鬧情緒，那邊老師學(xué)生同樣崩潰。

    對這個年代的女師學(xué)生也要上家政課，像刺繡、制花、桑蠶這些課程都包含在內(nèi)，但當真不包括種田啊，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田, 還要寒風(fēng)陡峭中, 大家站在爛泥地里挖水溝做壟田。這也就算了, 堆肥算怎么回事？天哪！簡直要人的命。

    田藍看著她們一個個皺著眉毛，連周老師都滿臉犯難的模樣，突然間笑了：“不知大家認為人分三六九等還是人人平等？”

    這簡直就是廢話, 這都已經(jīng)民國了。憲法里寫的清清楚楚，天賦人.權(quán), 摩登女性誰還認為人分三六九等啊。

    田藍笑著點點頭：“沒錯, 我想也是。不然大家怎么會愿意在山村辦學(xué)校, 免費為學(xué)生們授課呢?！?/br>
    眾人心下稍微熨貼, 結(jié)果她話鋒一轉(zhuǎn)：“既然大家認為人人平等，那為什么不能下田耕作呢？還是說歸說做歸做，漂亮話不過是為了體現(xiàn)現(xiàn)代女郎的精神，實際上還是封建時代的大小姐?！?/br>
    這話太過了，無論周老師還是她的學(xué)生們都沒辦法接受。倘若她們真是光說漂亮話的話，她們就不會走到今天。

    田藍笑盈盈，言辭卻相當苛責(zé)：“勞動創(chuàng)造了歷史，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人類在勞動中獲得了智慧。倘若諸位沒辦法真正變成勞動者，我勸諸位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來的好。大大方方承認我就是要享受，我就是想當人上人。我嘴里說著自由平等，回到家以后少了老媽子的伺候，沒人給我做飯，我能活活餓死自己。沒人給我倒馬桶，我能活活臭死自己?！?/br>
    眾人矢口否認，誰說她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從上山到現(xiàn)在，她們不是一直在做事嗎？

    沒有稻草，就用苘麻搓成繩子，纏繞蘆花和雞毛做鞋子。她們的手都被磨得起血泡了，她們也沒說什么。

    田藍笑瞇瞇的：“既然大家不怕辛苦，那為什么不愿意種田呢？男耕女織是刻板印象，男女想要平等，第一點就是職業(yè)選擇上的平等?！?/br>
    龔麗娜跺腳，皺起了好看的眉毛：“你別扯這些，太臟了，太臭了，你怎么能忍受得了？”

    這人居然一本正經(jīng)地盯著那些惡色，還撥弄來撥弄去，完了也不影響她該吃吃該睡睡，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她不覺得惡心嗎？

    田藍笑道：“人生吃喝拉撒睡，自己肚里出來的東西有什么好嫌棄？藏在肚子里看不見就干凈了？”

    她突然間嚴肅起來，“假如日本鬼子過來掃蕩，前面有個糞坑，你跳不跳下去躲藏？”

    眾人面面相覷，感覺還不如被日本鬼子直接一刀捅死呢。

    田藍冷酷的很：“可是他們不愿意讓你們這么痛快地死啊?！?/br>
    他們想干什么？她們比誰都清楚。

    師生當場崩潰，怎么連求死都這么艱難？

    田藍正色道：“為什么要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昔日勾踐臥薪嘗膽，甚至能夠品嘗夫差的大便，結(jié)果笑到最后的人是誰？”

    龔麗娜生無可戀：“勾踐后面是怎么吃得下東西的？我要是他，早就餓死了?！?/br>
    田藍一想，感覺的確很惡心。

    但是，她不能被女學(xué)生們牽著鼻子走，她還要堅持自己的觀點：“因為勾踐要復(fù)仇，復(fù)滅國之仇。現(xiàn)在我們要為自己活下去，就必須得忍常人之所不能忍。魯迅先生說，娜拉出走之后，要么回家，要么墮落，因為獨自在外生活要錢。我們也一樣，如果沒有家人供養(yǎng)，我們能找到什么工作？教員是最理想的，但并非每一個師范畢業(yè)生都能順利入職學(xué)校。大家現(xiàn)在都往后方去逃難，其中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比比皆是也不乏留洋歸來的博士。和他們競爭，我們有什么優(yōu)勢？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低身段。找不到教員的工作，不能坐在辦公室里舒舒服服地上班，我們還可以選擇干體力活。無論去工廠做工，還是幫人倒馬桶，只要我們憑借自己的雙手干活，我們掙到的錢是干凈的，那就無所謂工作的貴賤?！?/br>
    田藍又笑了笑，“當然，人各有志。假如大家愿意躺著輕松把錢掙了，那是另外一說?！?/br>
    無論周老師還是她的學(xué)生們都認定了一個事實，就是站在她們面前的人雖然披著田藍的皮，但絕非她們認識的田藍。

    真正的田藍，怎么可能說出這種不堪入耳的話？

    田藍大大方方地承認：“沒錯，真正的田藍已經(jīng)在被親媽賣給軍.閥當姨太太又被親媽推出去接客的時候，就落在水里死了。現(xiàn)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無產(chǎn)階級的田藍?！?/br>
    她這話說的，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田藍就盯著周老師，挑了挑眉毛，咄咄逼人：“怎么樣，周老師？你是一位真正的勞動者嗎？你真的堅信人人平等嗎？”

    周老師也是大家族出來的，她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當她的小姐，然后嫁一個同樣家庭出身的少爺，大家一起快樂地當米蟲。

    她能夠去女師就職，拿還不夠買她常用的蜜絲佛陀唇膏的薪水，就是因為她堅信女性應(yīng)當出門做事。

    現(xiàn)在被自己的學(xué)生逼到面前，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應(yīng)諾：“當然?！?/br>
    老師一帶頭，學(xué)生們再崩潰也得齜牙咧嘴地跟上。

    田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享得了福也得能吃得起苦。

    優(yōu)雅這個詞的真正定義是干活干得漂亮。

    好好干活吧，可愛的姑娘們。

    勞動讓人類的祖先鍛煉出了智慧，勞動讓他們從靈長類生物轉(zhuǎn)變成了人。

    屬于她自己，她得瞧瞧，聚龍山在80多年后可是著名的生態(tài)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基地，這里能做的生產(chǎn)工作實在太多了，不能局限眼前的三瓜兩棗。

    比方說山洞里頭養(yǎng)蘑菇之類的，完全可以想辦法動起來嘛。

    士兵們一直偷偷看著女學(xué)生們的動作，當他們發(fā)現(xiàn)這群嬌滴滴的小姐們居然也心甘情愿地堆肥了，前者頓時崩潰。

    誰愿意種田??？

    他們本來指望女學(xué)生先罷工，然后大家跟著有樣學(xué)樣的。

    陳立恒半點都不驚訝會是這么個結(jié)局。但凡只要對方要臉，田藍就能夠憑借她那張嘴把人家說到不得不跟著她走。

    倘若人家不要臉呢？哦，對付小人，那就動手吧。

    他轉(zhuǎn)過頭瞪了一眼悻悻的士兵們，皮笑rou不笑：“怎么，都嬌弱起來了，連女學(xué)生都比不上？”

    臥槽！誰不要臉??？拿他們根一根竹子都抬不動的女學(xué)生相提并論，想要羞辱誰呢？

    大家立刻扭頭去改造壟田了。

    陳立恒看著他們吭哧吭哧干活的模樣，突然間感覺田藍所說的用管理知青的方法管理士兵和女學(xué)生其實很靠譜。

    從穿越過來后，他一直用自己成長經(jīng)歷形成的固定概念看待國軍士兵們。現(xiàn)在仔細想想，其實他們的年紀不也跟下放知青差不多嗎。能夠在如此艱難的時刻選擇咬牙抗日，就代表他們同樣擁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

    他們，肯定不會比30年后的知青差的。

    何大勇一邊挖水溝一邊崩潰：“這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出來當兵，就是因為不愿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做佃農(nóng)，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人欺負呀。

    娃娃臉李狗娃趕緊勸他：“行了，三哥，你別說了。弄出田來不挺好的嗎？你看吧，這么大的山，咱們拾掇出個幾百畝田都不是問題。小田先生說了，等到壟田改造好了，產(chǎn)量不會比上等田差。到時候咱們一人分個三五畝地，就夠討老婆生娃娃了。不比佃地主家的田種地來的強嗎？”

    何大勇差點兒沒被他氣死。

    出息，就這點兒出息。張嘴閉嘴就是種田。你出來當兵就是為了種田嗎？

    李狗娃被他罵得不敢吱聲，只能在心里小聲嘀咕，這種田總比在槍林彈雨里掙命來的強吧。

    陳立恒也聽到了何大勇的罵聲，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要打仗啊，等著，有你打仗的時候?！?/br>
    國破山河在，一寸河山一寸血，怎么可能不打仗。

    隔了沒兩天，大家剛做好竹筒引水下山，連壟田都沒改造好呢，在蘆葦蕩附近巡邏的偵察兵就傳遞回來一個消息。

    有日本人的船出沒。

    “一趟接著一趟，不曉得是運兵還是運糧的，插的都是日本人的旗子，總感覺他們有大動作?！?/br>
    何大勇翻白眼，說話半點兒都不客氣：“你不廢話嗎？日本人連咱們國家都要吞了，他動作能小？”

    陳立恒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有話好好說，對自己同志說話不要夾槍夾棒的?！?/br>
    何大勇噎住了，只能憤憤地扭過頭。

    陳立恒卻點了他的名：“你不是要打仗嗎？立刻做準備，你一個，李狗娃一個，還有你，你，做好準備?！?/br>
    娃娃臉士兵滿臉羞憤：“報告長官，我不叫李狗娃，我叫李嘯天?！?/br>
    這可是先生給他起的大名。在他們村，請先生起名，要準備一刀臘rou的。他家窮花不起這錢，所以他從小到大都叫李狗娃。

    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最有學(xué)問的周先生特地給他起了大名，就叫李嘯天。

    以后，他是有正經(jīng)名字的人呢。死了以后，墓碑上都能大大方方地刻上名字。

    田藍還是頭回知道這事，不由懷疑這名字其實源自于哮天犬。

    陳立恒立刻向他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注意，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犯?！?/br>
    士兵們都面面相覷，完全沒想到陳副官，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陳長官了，居然會跟普通士兵道歉。

    霍家軍采取的是老派帶兵方式，官兵之間壁壘分明，哪有長官跟士兵說對不起的道理。

    陳立恒趁機強調(diào)：“我們是新式部隊，我們游擊隊是抗日戰(zhàn)士，我們?nèi)巳似降?，都為了不亡國而奮戰(zhàn)，沒有高低貴賤之分?！?/br>
    他拿出地圖，招呼田藍，“你看一看。”

    田藍快速思索著歷史上日軍的進軍路線，想來想去，現(xiàn)在這一波部隊最有可能的進犯目標當是民國首府南京。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在地圖上指了一道線：“應(yīng)當是從這邊走，渡過長江，切斷守軍的北撤之路?！?/br>
    陳立恒點頭，轉(zhuǎn)身與同他們商討下一步的作戰(zhàn)計劃去了。

    龔麗娜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問田藍：“真的要去打仗嗎？”

    剛上山那會兒，大家住山洞，吃粗糧，還要天天勞動，她們都以為自己吃不消了。

    但是時間一久，周圍人都跟你一塊干活，似乎又沒那么不堪忍受。

    現(xiàn)在，大家在山上太太平平地呆著，這些當兵的又說要去打仗，她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為什么不老實呆著呢？

    田藍有些無語，認真地看著她：“我們搞生產(chǎn)的目的是為了抗日?！?/br>
    龔麗娜下意識道：“可是會死人的呀。”

    她原本覺得軍人上戰(zhàn)場理所當然，對于抗日將士也是在報紙在街頭看到的樣子，并不了解他們真正的模樣。

    現(xiàn)在大家朝夕相處這些天，她突然間意識到一件事。也就是這些當兵的不過是普通人，和她們一樣是血rou之軀，餓了要吃飯，冷了要加衣。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尚?，完全不符合一個正常女師學(xué)生應(yīng)有的頭腦。但她必須得忠誠地面對自己，她就是這么想的。

    旁邊一位女學(xué)生皺眉毛，感覺同伴魔怔了。

    “當兵吃糧餉，本來就應(yīng)該上陣殺敵。這是他們的義務(wù)，他們必須得做的事?！?/br>
    田藍看了這女生一眼，語氣溫和：“現(xiàn)在誰給他們發(fā)軍餉？你嗎？”

    那女生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