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兒一頓叮叮當(dāng)當(dāng)，直接將風(fēng)車做了出來。等風(fēng)車架子一樹起，好家伙，磨盤嗖嗖地飛，轉(zhuǎn)的那叫一個快呀，人都來不及往里面加料了。

    好多社員都過來看熱鬧。

    好家伙，這磨盤就跟說書的《封神榜》里的風(fēng)火輪一樣，轉(zhuǎn)的叫一個利索。

    大磨盤就是不一樣啊，玉米芯子磨得飛快。

    連大隊會計都說：“到底是有學(xué)問的娃娃哈，瞅瞅，人家多能干。”

    陳立恒摸著下巴，轉(zhuǎn)頭問田藍：“我怎么覺得哪兒不對勁啊?！?/br>
    田藍想了想，相當(dāng)老實地表示：“咱們得改進磨盤了，不然效率太低?！?/br>
    陳立恒點頭：“是該蓋個磨坊，才能省事?！?/br>
    這么一劃拉，真是沒歇下來的時候，處處都有活。

    大棚里小青菜、茼蒿、菠菜收完了，得趕緊種下黃瓜，西紅柿還有茄子，好繼續(xù)供應(yīng)下一茬菜。

    養(yǎng)豬場的小豬也得趕緊撈了，不然時間就來不及。

    還有榨糖廠和酒廠那邊，如果現(xiàn)在不聯(lián)系，再往后面拖，變故就容易增大，得早點定下來才放心。

    田藍和陳立恒商量了一回，決定一塊兒去縣城看看，總要把事情捋捋順。

    他倆說干就干，等食品廠的車過來拖糖稀時，他們就直接要求蹭車，去縣城長見識。

    孫采購緊張得要命，一個勁兒地告誡他們：“酒廠做罐頭那是邪門，本來就不是正理。他們的生產(chǎn)也有一茬沒一茬，你們不能指望他們買你們的糖。萬一到時候他們不要了，你們才麻煩呢！像糖這種東西，就該找我們食品廠。你們等著，下個月我們的生產(chǎn)線就批下來了，還會進更多的貨?！?/br>
    田藍和陳立恒都笑了：“你別緊張，我們?nèi)タh城主要是想去書店看看，不是馬上要高考了嗎？我們想碰碰運氣來著?！?/br>
    孫采購先如釋重負(fù)，然后更加緊張：“你們?nèi)ジ呖剂?，那你們的糖坊怎么辦？同志，你們要負(fù)責(zé)啊，不能半路撂挑子的?！?/br>
    陳立恒伸手指著忙忙碌碌的知青：“你怕什么呀？地球離了誰都會轉(zhuǎn)。只要基礎(chǔ)打好了，大家學(xué)會了技術(shù)。就算我們走了，我們的糖坊照樣可以開下去。”

    孫采購想了想，感覺這話也有道理。

    他看過知青點熬糖的過程，說白了的話，似乎也沒多少難度系數(shù)。關(guān)鍵是人家能想到，而且想了就做了。

    他點點頭：“行吧，你們趕緊上車，咱們早點走?！?/br>
    等到4個輪子開起來，他才和人說掏心窩子的話，“是該考?，F(xiàn)在想進城招工越來越難，回城的知青太多，大家都在到處找工作。一個崗位多少人眼睛珠子盯著，都快搶瘋了。你倆要是學(xué)問好，就好好考?？汲鰜硪院缶褪菄腋刹浚鄽馀?，多風(fēng)光啊?！?/br>
    兩人只是笑，既不附和也不反駁。

    四個輪子的貨車要比兩個輪子的自行車快多了。汽車開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停在了縣城新華書店門口。

    孫采購伸手指給他們看：“你們過去碰碰運氣吧，我看里面書也不多，還比不上圖書館呢。對了，縣政府旁邊的圖書館今年已經(jīng)開放了，你們?nèi)ツ沁吙纯矗悄芙璧綍残?。?/br>
    兩人謝過他的熱心腸，下車揮手道別。

    等到車子開走了，他們先去縣政府工會找宋清遠(yuǎn)。

    老宋同志不牽頭，他們也不好貿(mào)貿(mào)然去找他未婚妻呀。

    宋清遠(yuǎn)正在練習(xí)打字。

    這時代的打字機可不是一二十年后的電腦，而是一個擁有兩千鉛字盤的復(fù)雜玩意。打字員需要記下那2000多號字的位置，而且還是反寫的字。

    他一瞧見陳立恒和田藍，立刻高興地丟下手上的活，興沖沖道：“老九，蘭花花，你們來了。走走走，我?guī)銈內(nèi)コ院贸缘??！?/br>
    跟他一個辦公室的同志笑了起來：“我看你是找理由逃避練習(xí)打字?！?/br>
    宋清遠(yuǎn)做出頭痛的模樣：“再讓我練下去，我的腦袋都要炸了?！?/br>
    他帶人出了辦公室，先要請人去食堂吃飯。

    陳立恒趕緊攔住他：“別了，趕時間呢。我們吃飽肚子過來的?！?/br>
    田藍送上紙包：“你嘗嘗，這是我們自己做的糖塊和粘豆包，還熱著呢，剛好讓你也嘗嘗味道。”

    宋清遠(yuǎn)毫不客氣，先抓起豆包咬了一口，點頭表示肯定：“加了糖吧，加糖就是不一樣，又香又甜?！?/br>
    他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只豆包，然后又嘗了塊糖。

    從糖塊放進嘴里起，他就滿足地瞇眼睛：“哎呀，不錯，這個糖很有意思呀。有點像炒米糖，又比炒米糖香?！?/br>
    陳立恒笑道：“那當(dāng)然了，我們用的花生又用的爆玉米花，裹上糖漿，能不好吃嗎？走走走，帶我們?nèi)ヒ娨娔阄椿槠蕖Ｄ阋粋€小子，怎么把人家婦產(chǎn)科的大夫給騙到手的？”

    “瞧你這話說的，啥叫騙呀？明明是兩心相悅，人家對我一見鐘情。你們真打算在婦產(chǎn)科賣糖啊？我看你們生意好的很，上次看到了酒廠的老鄒時，他還說要問你們買糖做飲料呢?！?/br>
    田藍一本正經(jīng)：“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多條路多層保險。”

    宋清遠(yuǎn)無所謂。

    到現(xiàn)在為止，他也不覺得是老九和蘭花花求到他頭上幫忙介紹生意，因為無論糖還是酒，都是緊俏物資。誰手上有貨，那叫能耐。

    縣城不大，繁華的地方也不過幾條大街?？h醫(yī)院跟政府就在同一條街上。

    宋清遠(yuǎn)在前面帶路，三人走了不過20來分鐘，就進了醫(yī)院大門。

    1980年的縣醫(yī)院，還沒有樓房，總共三排平房。里面穿著白大褂的人進進出出，不時有病人家屬追在他們后面詢問情況。

    宋清遠(yuǎn)跟在位剪著短發(fā)的年輕女醫(yī)生后面半天，直到對方交代完三位病人之后，還笑嘻嘻地喊了一句：“哎呀，我們何醫(yī)生好忙?！?/br>
    何秀蓮轉(zhuǎn)過頭，瞧見未婚夫就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呢？嚇?biāo)纻€人，又不出聲?！?/br>
    “我那不是怕打擾你工作嘛?！彼吻暹h(yuǎn)幫雙方介紹，“這位就是何大夫，我美麗動人堅強能干醫(yī)術(shù)精湛的未婚妻。這二位是琴瑟和諧情比金堅的老九和蘭花花，我們趙家溝知青點的傳奇人物?！?/br>
    何秀蓮聽未婚夫提過二人，也知道他倆殉情自殺的“輝煌”往事，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田藍。

    真看不出來，這個笑容跟春陽似的姑娘居然也會想不開。

    她點點頭，主動伸出了手：“你好，別聽宋清遠(yuǎn)胡說八道，我叫何秀蓮，就在縣醫(yī)院婦產(chǎn)科工作。你們的來意，他說過，我?guī)銈內(nèi)フ椅覀冎魅伟伞！?/br>
    田藍和陳立恒趕緊道謝，直接跟她往平房走。

    一進門，他倆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戰(zhàn)場。

    天哪！不是說這個時代的女人基本在家生孩子嗎？為什么婦產(chǎn)科會這么忙？

    護士跑過來喊：“何大夫，里面的產(chǎn)婦吃不消了，都要暈過去了?！?/br>
    “趕緊喊她家給她吃東西呀。弄點糖水讓她喝?！?/br>
    護士滿臉為難：“哪有糖?。勘緛硪詾橄聜€月才生的，提前發(fā)動了，家里人都沒準(zhǔn)備?，F(xiàn)在手上沒票，什么都買不到?！?/br>
    田藍有些奇怪：“不是說生孩子的女同志會有糖票發(fā)嗎？”

    “那是生完了才有，用來產(chǎn)后補充營養(yǎng)的?！?/br>
    田藍理解不能：“為什么不早點發(fā)？”

    “早點發(fā)的話，她們假懷孕怎么辦？以前又不是沒發(fā)生過這種事?！?/br>
    田藍和陳立恒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天哪，至于嗎？為了點糖票，居然要假裝懷孕！

    她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自己帶的糖：“我這里有點，先給產(chǎn)婦補充點能量吧?！?/br>
    護士朝后面喊了一嗓子，家屬跑過來，大喜過望，根本不討價還價，直接掏了5塊錢，把一大包糖都拿走了。

    氣得護士直抱怨：“你家不能這么自私，其他人不生小孩不要營養(yǎng)嗎？”

    家屬腳步不停，嘴里虛應(yīng)著：“我愛人身體虛，需要補充營養(yǎng)?！?/br>
    反正到了手的糖，他是絕對不會再還回去的。

    田藍笑出了聲，夸獎一句：“他還挺疼他老婆的?！?/br>
    宋清遠(yuǎn)在旁邊怪聲怪氣，還沖陳立恒擠眉弄眼：“聽到?jīng)]有？蘭花花這是話中有話，嫌你做的不好呢?！?/br>
    陳立恒語氣誠懇：“是做的不夠，以后得再接再厲。”

    宋清遠(yuǎn)被噎到了，莫名覺得肚子很飽。這時代沒那說法，否則他肯定會描述自己稀里糊涂就被塞了一碗狗糧。

    不對，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不算單身狗。

    這邊的危機解除了，何秀蓮領(lǐng)著人去找他們主任。

    主任剛接生完孩子出來，聽說他們的來意，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銈兡芄?yīng)多少？我們這邊每天大約有10~20位婦女生孩子?！?/br>
    以前沒這么多的，還是前兩年開始提倡到醫(yī)院生小孩，原則上不允許助產(chǎn)士再去孕婦家里接生，他們收住的孕婦才越來越多。

    田藍詢問：“每位產(chǎn)婦需要多少糖？”

    主任沉吟了片刻，頗為謹(jǐn)慎地詢問：“能供應(yīng)半斤糖嗎？”

    陳立恒驚訝：“只要半斤糖嗎？剛才那位同志買了5斤，是不是買多了？”

    糖這東西其實不經(jīng)放，放久了會壞的。

    主任比他更驚訝：“你們能賣給他5斤？”

    田藍煞有介事：“我們的產(chǎn)婦生的都是革命事業(yè)的接班人。如果她們需要，每個人買5斤糖都不是問題。我們有糖稀也有糖塊，就是不知道她們想要哪種？”

    婦產(chǎn)科主任狐疑地看著他們，像是在思量兩人的可信度。

    宋清遠(yuǎn)趕緊打包票：“沒問題的，他們自己做的糖，酒廠和食品廠都從他們那兒進糖了?！?/br>
    大概是國營廠背書有說服力。婦產(chǎn)科主任的目光里懷疑的成分可算是減輕了，她點點頭，相當(dāng)痛快：“有多少給多少。不僅僅是生孩子的婦女，我們醫(yī)院的病人也需要補充營養(yǎng)。如果你們能夠每天供應(yīng)300斤糖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br>
    田藍當(dāng)場應(yīng)下：“沒問題。”

    她又請主任品嘗他們的糖。

    上了年紀(jì)的婦產(chǎn)科主任相當(dāng)有原則：“不行不行，我不能占你們便宜?！?/br>
    “您嘗嘗啊?！标惲⒑阏Z氣誠懇，“您不嘗嘗的話，怎么知道我們的糖是好是壞呢？”

    她這才捏了點碎渣放在嘴里，仔細(xì)嘗過味道之后，點頭認(rèn)可：“可以，明天就送貨過來吧，直接交給我們就行。對了，什么價格？”

    田藍機靈了回：“我們的糖稀對外賣是7毛錢一斤，加了花生的糖塊1塊2。但考慮到病人和產(chǎn)婦需要休養(yǎng)身體，而且經(jīng)濟負(fù)擔(dān)應(yīng)該會比較大，所以我們拿來給醫(yī)院可以適當(dāng)往下降降價，看醫(yī)院自己怎么賣。我們不需要糖票，自己做的，要了也沒啥用?！?/br>
    主任卻嚴(yán)肅地擺擺手：“不行不行，你們對外面什么價格醫(yī)院就賣什么價格。不然的話，會有人來搞投機倒把那一套的，反而會讓病人吃不上糖?！?/br>
    田藍從善如流：“還是主任您想的周到，我們就想不到這么仔細(xì)。那就按照原價吧，就是讓你們費心了?！?/br>
    主任一揮手，爽朗地笑了：“這有什么呀，都是為人民服務(wù)。能夠解決產(chǎn)婦和病人的難題，你們才是大功臣呢?！?/br>
    雙方敲定好銷售程序，田藍和陳立恒也沒再叨擾大夫。人家忙死了，每隔幾分鐘就有人過來喊。

    兩人揮手告別，又邀請何秀蓮有空去趙家溝看看，到時候他們請她吃烤野兔。

    出了醫(yī)院大門，田藍難掩興奮的心情：“老宋，記你一功，今天你可幫了我們大忙。”

    宋清遠(yuǎn)擺擺手，不以為意：“你們有糖在手，你們才是下巴抬得老高的人，還怕賣不出去嗎？糖票，那可比糧票都貴。糖永遠(yuǎn)是寶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