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是設計并建設防空洞的煙道，這樣燒火之后，洞內(nèi)各處溫度能夠保持一致，確保缸內(nèi)的原料可以順利糖化。這活就有難度系數(shù)了。陳立恒畫出了設計圖, 一邊帶人用石頭砌煙道, 一邊給大家講述其中的原理。

    好在人多力量大, 春耕開始前，整個趙家溝大隊都是現(xiàn)成的勞動力。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愣是搶在正月結束前, 圓滿地完成了防空洞改造車間的任務。

    可惜不等大家喘口氣，春風一吹，草芽還沒綠呢，忙碌的春耕開始, 勞動力緊缺的問題就直接擺在了知青點面前。

    學生們?nèi)ド蠈W了，最多放學后過來打點零工, 全日制職工絕對沒戲。

    社員們?nèi)シN田了, 種田講究農(nóng)時，生產(chǎn)隊從早忙到晚，就沒給大家留下摸魚的時間。他們是農(nóng)民, 種地是他們的本職。冬閑的時候找點零活掙外快還沒問題, 忙起來還想耽誤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那是在走資本主義道路，亂來。

    大隊書記就是再心疼錢, 也不能耽誤了春耕。

    社員一走出家門, 磨玉米芯的活瞬間告急。

    知青點才購買了一大批陶土缸呢, 原料就供應不上，還怎么大展拳腳搶占市場？

    田藍和陳立恒急得夠嗆，召集完知青點的同志們開完會之后，他們直接去找大隊干部要支援。

    不管。

    以前大家總抱怨趙家溝沒有農(nóng)副業(yè)，所以經(jīng)濟總發(fā)展不起來?，F(xiàn)在好不容易弄出了釀酒和制糖兩個拳頭產(chǎn)品，生產(chǎn)隊怎么能夠拖后腿？

    大隊書記也愁?。骸澳悄銈冋f怎么辦？這耽誤了種糧食，大家吃啥喝啥？再說了，糧食長不起來，你們上哪兒找高粱殼子玉米芯？總不能從天上掉下來吧?！?/br>
    田藍退而求其次：“那也不用男女老少全到地里忙去，就這些活，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留一半的人都能做完?！?/br>
    大隊書記瞪眼睛：“又瞎講，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這種事不能開玩笑的?！?/br>
    陳立恒開口：“那就把青壯年留在地里干活，當爺爺奶奶的在家推磨。大家好不容易才掙點錢，難道這么快就要停下嗎？”

    大隊書記抓腦袋，十分為難：“哎呀，咋就這么多活呢？都看不見閑人。做這么多糖，別到時候賣不出去呀?！?/br>
    田藍解釋：“除了供給食品廠，我們也要有自己的產(chǎn)品啊。還有酒廠，他們已經(jīng)往上面打申請要生產(chǎn)線做飲料了。到時候要糖，我們這邊供應不上的話，不是白白耽誤了生意嗎？”

    兩邊你來我往推了半天磨，可算是讓大隊書記后退了一步：“行吧，50歲以上的社員都留在家里給你們推磨。其他的別想了，今年的公余糧任務重著呢，縣里喊公社開會，公社又下壓到大隊。你們也是，知青點的地什么時候耕?。俊?/br>
    田藍和陳立恒對看一眼，相當光棍：“知青點的地，我們不打算種莊稼了?！?/br>
    田藍跟大隊書記算賬：“您看，就這一茬小青菜、菠菜還有茼蒿和芹菜，這還沒賣完呢，我們就已經(jīng)掙了8000塊。再努努力，當它們都賣掉了，差不多就能把大棚的投入成本就都掙回頭。接下來，我們現(xiàn)在準備種的早黃瓜和早西紅柿，清明節(jié)過后就能上市，價格肯定要比夏天高幾倍。這么一來，大棚種蔬菜比種糧食收入起碼高10倍?！?/br>
    大隊書記可聽不得這話，立刻嚷嚷起來：“那怎么行？亂套了。好好的地不種莊稼種菜，你們吃什么呀？大家都吃什么?。俊?/br>
    田藍奇了怪了：“我們種出來的菜也是給大家吃的呀，又不是放著爛掉的。以前都說瓜菜半年糧，拿菜當飯吃呢。我們現(xiàn)在多種菜，不也在給國家節(jié)約糧食嚒。您應該鼓勵我們才對?！?/br>
    大隊書記直覺這是狡辯，可他被田藍繞的轉不過彎來，居然找不到話回，只能瞪著兩只眼睛，半晌才冒出一句：“反正不行，這是亂來！咱們趙家溝祖祖輩輩都沒這規(guī)矩。”

    得，不說社會主義生產(chǎn)了，開始談老規(guī)矩。

    田藍和陳立恒交換眼色，后者解釋：“叔，你聽我們說完。我們雖然不種莊稼，但我們也在生產(chǎn)食品啊。我們準備擴大養(yǎng)豬場規(guī)模，先養(yǎng)100頭豬。到時候交給國家，不是響應國家號召了嗎？”

    大隊書記頓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100頭豬?。磕銈兡挠屑Z食養(yǎng)？豬不能光吃草，沒有糧食肯定不行?！?/br>
    田藍笑瞇瞇的：“上次您不是看到了嗎？我們給豬喂的草都經(jīng)過處理，營養(yǎng)結構得到了優(yōu)化，不比糧食差。”

    哦！大隊書記這會兒想起來了。

    去年還沒入冬時，他是看過知青點的養(yǎng)豬場，當時還琢磨著讓這群知青教教社員怎么處理喂豬的草料。

    可惜后面緊接著就是糖酒生意火爆，家家戶戶養(yǎng)的豬酒糟和糖渣都來不及吃，這些知青也忙得夠嗆，自然也就顧不上處理飼料的事了。

    田藍還在給大隊書記扳手指頭：“大棚種菜會留下很多菜葉和菜梗，這些處理完之后就是喂豬的好材料。養(yǎng)了豬，豬糞能肥田，我們連化肥都省了，長出來的菜還更好。兩邊形成循環(huán)，又有菜又有rou，吃飯都能省口糧，我們實際上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糧食?！?/br>
    大隊書記被繞暈了，明明覺得不對勁，卻又偏偏找不到話來回。最后只能給他們放狠話：“你們跟我說這些沒用，到時候公余糧的任務下來，我看你們拿什么交。還有口糧，別的生產(chǎn)隊是搞農(nóng)副業(yè)，可他們也種莊稼，到時候生產(chǎn)隊算工分，好歹能有糧食分。你們有什么呀？你們能自己變出糧食來嗎？”

    田藍想說有錢還怕買不到糧嗎？現(xiàn)在市場都已經(jīng)開放了，私底下交易農(nóng)產(chǎn)品雖然貴些，但不是買不到，大家也不管。

    他們才多少人啊，幾十號人每個月掙著幾萬塊，還怕吃不上口糧？

    可這話不能直接從她嘴里出來，不然大隊書記肯定會炸成上天的二腳踢。

    田藍眨眨眼睛，笑嘻嘻的：“那我們給你打個包票，到時候咱們絕對不討飯，肯定能填飽肚子?！?/br>
    大隊書記揮揮手，不打算再理他們了。

    哼！現(xiàn)在不當回事，吃虧的日子在后面呢。

    真以為糖能當飯吃？不行的，糖吃多了人也吃不消，胃里難受。

    大隊書記轉過身子，后腦勺對他們，氣呼呼地走了。

    陳立恒嘖了一聲：“這老頭，社員拿鈔票往兜里揣的時候，他不吭聲。碰上事兒了，他倒跑的比誰都快?！?/br>
    田藍笑道：“估計他被嚇怕了，這些年，他沒少被折騰?！?/br>
    陳立恒笑著問她：“你打算從哪兒弄口糧啊？”

    他知道她不是不愿意種莊稼，而是因為現(xiàn)在趙家溝種的糧食糧種不行，產(chǎn)量太低。而且想要提高糧食產(chǎn)量，興修水利，精準種植，適當使用化肥這些都不可或缺。而這些事情，全都要錢。

    他們權衡利弊之后才做的決定，想要改變趙家溝的面貌，首先要發(fā)展的就是農(nóng)副業(yè)，攢下家當才能想下一步的活。

    陳立恒猜測：“你打算用糖渣和社員換口糧嗎？”

    田藍挑高眉毛，十分惋惜：“思路放寬闊點，老陳同志，社員手上糧食也不多，一家一戶的換，多麻煩。別忘了，我們還有公余糧的任務呢?！?/br>
    陳立恒好奇：“那你打算吃誰家的大戶？”

    “酒廠??！”田藍理所當然，“每年酒廠都要用大量糧食來釀造出酒精，我們完全可以拿我們出產(chǎn)的酒精跟酒廠換糧食，然后他們再做進一步加工?！?/br>
    陳立恒目瞪口呆：“你打酒廠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田藍滿臉無辜：“那我也是沒辦法。這邊榨糖廠是拿甜菜榨糖，又不是用糧食做糖。不然的話，我肯定會直接去找榨糖廠?！?/br>
    也就是這個時代，國營食品類工廠完全不愁銷售，對控制成本的緊迫感也不強。所以他們明明知道趙家溝到底是拿什么釀酒制糖的，卻也根本沒有依葫蘆畫瓢照搬生產(chǎn)的意思。

    不然按照他們的規(guī)模，現(xiàn)在就開始動手的話，田藍他們也就只有跟在后面吃點殘羹冷炙的份了。

    陳立恒點頭：“是這么個道理。不過我覺得咱們也能跟榨糖廠換，甜菜的糖渣不是營養(yǎng)很豐富嗎？剛好拖過來喂豬，說不定豬還能長得更快些呢?！?/br>
    他倆一邊走一路說話，剛好叫英子聽到了一耳朵。

    英子十分好奇：“咱們能拿什么跟榨糖廠換呢？給他們酒嗎？”

    田藍笑出了聲：“不是，我們可以花錢買，也可以直接拿糖換。榨糖廠的生產(chǎn)原料是甜菜，每年入秋的時候，甜菜一收獲，他們的機器就開動。等到開過春，天暖和了，甜菜消耗的差不多了，榨糖廠就要停工了。這個時候，他們也沒多少糖可以用了?！?/br>
    英子恍然大悟，頓時生出驕傲：“還是咱們用玉米芯子做糖好，一年四季都沒問題?！?/br>
    田藍笑道：“那可不一定，等天更熱了，玉米芯子也擺不住。到時候咱們搞不好也會缺貨?！?/br>
    二柱緊張得不行：“那怎么辦呀？到時候咱們的糖還怎么生產(chǎn)啊？”

    英子胸有成竹：“沒事，花花姐肯定有辦法。”

    田藍驚呆了：“我有說我有招嗎？”

    英子不假思索：“你肯定有辦法。多少年了，誰聽說過高粱殼子能釀酒，玉米芯能制糖啊。以后就是沒了高粱殼和玉米芯，你肯定也能做出來。”

    田藍胸中生出驕傲?？矗还茉谑裁磿r候，姐都能收獲迷妹。

    她拍拍英子的肩膀，一本正經(jīng)道：“就沖你這句話，我也肯定得想出招?！?/br>
    那起碼是幾個月以后的事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好。

    眼下，他們還得想轍來擴大糖稀的生產(chǎn)規(guī)模。

    壯勞力們下田之后，玉米芯的產(chǎn)能明顯告急。

    本地牲畜都很金貴，推磨這活都是靠人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哪里能跟青壯年比呀，推磨都比人家慢。

    長平出主意：“要不咱們把牛趕過去推磨吧，總比人強?！?/br>
    秀秀直接朝她哥翻了個白眼：“虧你想得出來，咱們大隊都恨不得人犁地了，你還想讓牛馬給你推磨？不揍死你才怪！”

    田藍也犯愁。

    本來覺得農(nóng)村剩余勞動力特別多，結果趕上人家干活，事情就做不下去了。

    屋子門被推開了。

    來娣拎著挎包走進來，一個勁兒搓手。

    英子問了她一句：“你咋這會兒才回來？我早聽到了學校的鈴聲啊。你別又去伺候你弟弟了吧。”

    來娣家的寶貝弟弟放在鄉(xiāng)下，那是頭一份的嬌慣，屬于典型的沒有少爺命，一身少爺病。

    他發(fā)現(xiàn)他姐也上學之后，就直接把他姐當成了小跟班，啥事兒都讓他姐干。

    來娣搖頭：“不是，他怕老師，不敢跟著。”

    為了不被弟弟糾纏，只要一下課，來娣就追著老師問問題。反正她本來這么長時間沒上課，基礎知識薄弱，多向老師請教也理所當然。

    老師剛好又同情這個可憐的姑娘，對她的請教，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來娣的寶貝弟弟因為成績差，擁有天下學渣同樣的通病，那就是畏師如畏虎。平?？吹嚼蠋煻愣紒聿患?，哪里還敢湊上前。

    來娣這才獲得安寧。

    “風太大了，我的頭巾被風吹跑了?！眮礞酚行┎缓靡馑?，“我跑了足有二里地才追回來。”

    其他人也不笑她。這時代物資匱乏，頭巾算是個人重要的財產(chǎn)了。誰舍得不去追呀？

    田藍福至心靈：“對呀，風，風很大！”

    大家都滿臉茫然。風當然大了，春天的風最大，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她為什么要這么激動？

    陳立恒笑出了聲：“讓風來推磨！”

    在他遇見田藍的第一個世界里，他們在寧甘農(nóng)場時，軍墾兵就做了大風車。一方面利用風車抬水澆灌鹽堿地排堿，另一方面就是用風車推磨加工糧食。

    因為效率高，后來他們的大風車還被作為典型在整個北方地區(qū)大面積推廣。甚至沿海地帶也學習了同樣的方法，后來他還聽說有地方利用風力發(fā)電呢，據(jù)說效果還不錯。

    現(xiàn)在，趙家溝條件簡陋，指望風力發(fā)電，估計不現(xiàn)實。不過利用大風推個磨盤什么的，應該問題不大。

    田藍記憶力一流，她立刻在紙上畫出了自己參與制作的大風車的結構示意圖，然后拉著大家一塊兒商量如何因地制宜，趕緊把風車磨盤給做出來。

    他們的車間本來就安排在山洞，那里就是風口子，風大的要命。即便過了春天，也不愁沒風。

    知青們都興奮起來，嗐，本來還嫌風大礙事兒呢，現(xiàn)在風都成了寶貝。

    有了方向，所有人都動起來。

    大隊有木匠呢，做風車這事兒不難。山上就有樹，他們這邊不算林區(qū)，大隊點頭就能感受。

    趙書記聽說可以不用人推磨了，二話不講，直接同意他們?nèi)タ硺?。不過要求補種樹苗。

    眾人都笑嘻嘻的，表示絕對沒問題。

    種啥？種楊柳樹唄，那樹可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