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在逃 第16節(jié)
馮連寬萬萬沒想到,半炷香不到,天子自己把事辦了。他不敢耽擱,拎著小太監(jiān)退了出去。 半晌,回來復(fù)命:“稟陛下,那刁奴說他是大殿下的人,他們還有同伙,散落在宮中各處?!?/br> 周遭的氣息停了一瞬,靜得落針可聞。殊麗斜睨陳述白一眼,見他表情寡淡,沒有起伏,暗想他并不相信。 陳述白站在窗前,用一根翎羽逗弄著鳥架上的巴哥,“所以,皇兄的瘋病是裝的?溪兒一進(jìn)宮,他就要殺朕,是想讓自己的骨rou給朕陪葬?” 馮連寬吭哧癟肚了會兒,“老奴也不是很相信那刁奴的話,或許他是在嫁禍大殿下,也或許是在掩人耳目?!?/br> “那就再去查!” “諾......” 等馮連寬離開,殊麗手捧茶盞走到陳述白身側(cè),“陛下潤潤喉。” 陳述白盯著茶盞,忽而抬手,將茶盞擲在地上,“反了!” 茶盞碎裂,茶湯迸濺在男人昂貴的龍袍上。 殊麗趕忙蹲下收拾,卻在手指即將碰到碎片時,被男人猛地拽住。 “別傷了手,讓別人收拾。” 話音一出,兩人同時愣住,殊麗凝著陳述白那雙狹長的瞳眸,不懂他為何又來關(guān)心她,明明那會兒還嫌棄她嫌棄的要命。 陳述白默了下,松開她直起腰,煩悶感更為濃重,他怎會做出下意識去關(guān)心她的舉動,實在匪夷所思。最近諸事纏身,想是累昏了頭。 “你先退下,今晚無需守夜。” 殊麗應(yīng)了一聲,讓人進(jìn)去收拾茶盞,自己回了尚衣監(jiān)。 ** 臥在竹編的窄床上,殊麗枕著一只手臂,漫不經(jīng)心地瞧著窗外搖曳的燈影。 宮中到處潛藏殺機(jī),還要熬上八個年頭才能徹底脫離,在這期間,她需處處提防,謹(jǐn)小慎微才是。 可天不遂人愿,眼下就有人勒住了她的命門。 “別動,不許出聲?!?/br> 不算醇厚的嗓音炸開在耳畔,殊麗觳觫一下,繃緊了背脊。 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側(cè)頸,帶著森森寒光。 是刺客?逃竄時躲進(jìn)了尚衣監(jiān)?聽聲音像是個太監(jiān)。 敢行刺圣駕的太監(jiān)...... 來不及多想,殊麗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好漢手下留情,有什么事都好說。” 那人收了匕首,單手扼住她的脖子,“我需要一件衣袍,給我儲衣間的鑰匙。” 殊麗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亮格柜,“鑰匙在那里面。” 話落,她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音,旋即視線一暗,她被那人蒙住了眼睛,“我?guī)氵^去,莫要?;?!” 殊麗算是明白了此人的意圖,無非是身著夜行衣無法在宮里隨意走動,便溜進(jìn)尚衣監(jiān)“盜”一身便裝。 打開柜門,殊麗伸手摸到一排鑰匙串,默念了幾個數(shù)后,捏住其中一把,遞了出去。 那人接過鑰匙,抬手一劈,將殊麗劈暈在地,提步奔向儲衣間。 儲衣間與耳房連通,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殊麗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揉了揉發(fā)疼的脖頸。 她沒有喊人捉拿刺客,而是假意昏迷,力求保命。在不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她可不想惹麻煩,放此人離開,也是一種自保。 “砰”的一聲,一串鑰匙被砸在地上,殊麗假裝挺尸,聽著腳步聲漸去,才慢吞吞坐起身,解開了蒙眼的布條,捻了捻指腹。 被挾持那會兒,她無意中摸到刺客來時穿的粗麻衣服,那粗麻的手感,與前些日子木桃抱來的布匹極為相像。 因長期接觸布料、針線,她對此極為敏銳,立馬找到之前剩下的粗麻邊角料,反復(fù)確認(rèn)手感后,心中有了答案。 那刺客是西廠的太監(jiān)! 若是這樣,他背后的主子很可能是......孫總管。若真是孫總管,那他們背后的真正金主又會是誰? 殊麗斂眉,不管是誰,她都能借機(jī)報復(fù)那個老閹人了。 ** 深夜柳暗花遮,陳述白夢見自己身處平蕪之中,跨馬追逐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跑得極快,腳踝上戴著一對金鈴鐺,在黑夜中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br> 是殊麗! 沒顧及那么多,他縱馬追去,將逃跑的小女人攔腰抱起,按坐在身前馬鞍上。 殊麗劇烈掙扎起來,拼盡力氣,徹底掀開偽裝,沒了平日里的乖順。 他不懂她為何逃跑,卻極為不喜她的排斥,大手扣住她頜骨,抬高她的臉,讓那嬌美的容顏浸潤在月光中,“跑什么?” 冰冷的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深啞,啞得連自己都詫異。 殊麗扭動腰肢,試圖脫離他的桎梏,“放開我,不要碰我?!?/br> 她語氣很急,將對他的厭惡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被人嫌棄是件很惱火的事,尤其是被這個女人嫌棄。他披甲縱馬,不是上陣殺敵,而是來追她,還被嫌棄厭惡? 可笑,荒唐。 他再次抬高她的臉,讓她背靠著自己的鎧甲。 意境渾渾噩噩,不見曙光,他徹底沉浸入暗黑,附在她耳邊問道:“朕在問你為何要跑,怎么不回答?” 殊麗掙不開,語氣卻異常堅定:“我年歲到了,要出宮。” 宮人年滿二十五,需致仕離宮,可殊麗才十七,離出宮的日子還早。 “跟朕回去?!?/br> 他跨下駿馬,將胡亂掙扎的女人扛上肩頭,大步流星地朝宮門走去。 可四下荒蕪,哪里有宮門。這是什么地方? 不等他多想,耳邊傳來一道痛意,他被殊麗咬了一口。 膽子變大了。 薄唇溢出冷笑,他彎腰將人放在地上,見她又要跑開,伸手拽住她手腕,硬生生將人拉回自己面前,說出了潛藏已久的心里話,“想出宮,朕同意了嗎?” 從傳她御前承伺那天起,他就沒想過放她離開。 殊麗怒目而視,“你卑鄙!” 敢罵他,膽子越來越大了,可這樣鮮活的殊麗,反倒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攬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細(xì)腰,將人摟進(jìn)懷里,連拖帶拽地朝前走,“跟朕回宮?!?/br> “你到底想要什么?”殊麗厲聲質(zhì)問,染了哭腔。 印象里,殊麗從未哭過,怎么忽然變得這么脆弱?他怔忪一晌,竟見她松了寶髻,松垮著外衫靠過來。 “是想要我嗎?我給你,你放過我?!?/br> 說著,她踮起腳,湊近他的唇。 他猛地別開臉,唇角觸碰到一抹軟柔,帶著體溫和胭脂的香氣。 她涂抹了口脂,妖調(diào)艷麗,跟平時素凈打扮的她相去甚遠(yuǎn)。 這樣的殊麗,是他不熟悉的,甚至掌握不住,似幻化為人形的花妖,學(xué)會了勾纏人心。 可他從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 抬手捧起殊麗的臉,用手背擦拭她唇上的口脂,直到露出唇的本來顏色才罷手。 殊麗唇角染了口脂,有些狼狽,卻不減瑰色。 心口狂跳起來,并不舒服,可他這會兒沒有在意不適感,一直盯著殊麗的臉,虛無、夢幻、不夠真實。 大手忽地扼住女子的后頸,迫使她揚起頭,高大的身軀傾覆而下,再無克制,攥住了那紅艷欲滴的唇。 輾轉(zhuǎn)碾磨。 女子沒有掙扎,垂下了手。 他吻得毫無章法,不知如何能紓解內(nèi)心的翳氣。 燃著沉香的燕寢內(nèi),御貓窩在枕頭旁,頂著锃亮的貓眼,盯著龍床上發(fā)出細(xì)碎聲音的天子,張大貓嘴打個哈欠,繼續(xù)用他的耳垂磨牙。 陳述白被擾醒,抬手擋了一下,將御貓推下了床,隨即皺眉坐起身,看著空蕩蕩的寢殿,逐漸清醒過來。 是夢。 咬他耳朵的家伙是一只貓,而他在夢里失態(tài)了...... 一股惱意躥了上來,他起身披上外衫,學(xué)著殊麗的動作將它摁住,看它一邊亮出尖利的爪子,一邊喵喵叫,不禁好笑,這是服還是沒服? “來人?!?/br> 一名小太監(jiān)跑進(jìn)來,“小奴在。” “將殊麗帶來?!?/br> “諾。” 陳述白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一晃過了小半個時辰。 一杯溫水送至桌前,他抬起眼簾,見瑩瑩燈火中,女子穿著茉白色齊胸長裙,胸口系著天藍(lán)色的裙帶,就那么俏生生地出現(xiàn)在眼前。 與夢中的女子差別很大。 深邃的鳳眸微瞇,他靠在椅背上,看著殊麗雙手疊于身前,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一旁。 “已經(jīng)歇下了?” 殊麗莞爾,“奴婢習(xí)慣晚睡。” 她語調(diào)輕柔,似能沉靜人的靈魂。 這女子三更半夜沒有更換宮裝,只著了一件尋常女兒家的衣裙,想必是見到小太監(jiān)就跟著過來了,沒有刻意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