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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女在逃在線閱讀 - 宮女在逃 第77節(jié)

宮女在逃 第77節(jié)

    女子攤開手掌,捧起一個繡工精湛的錢袋,眼眸清澈虔誠,語調(diào)不疾不徐,溫婉中透著仗義,讓陳斯年呆了一瞬。

    生平第一次被人說教,還是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好笑又有趣,他點點頭,收了那個錢袋,攏進衣袖,“在下受教了,娘子還是快些離開,免得被人瞧見。”

    殊麗略一思考,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出馬棚,心里還在想著龐六郎醒來會如何報復(fù)。

    等殊麗離開,陳斯年翻回墻的另一邊,見龐六郎扶著腰慢慢爬起來,提步走了過去,在龐六郎欲喊人時,一腳踢向他的腦袋,將人再次踢暈,血流不止。

    他雖然不是好人,但還真就看不慣仗勢欺人的紈绔。

    墻對面扮作馬夫的張胖子爬上墻頭,“主子,你這......還怎么拉攏龐家人???”

    陳斯年拍了拍龐六郎的腦袋,“一個傻子會記得傷他的人嗎?我要拉攏的是龐大將軍,不是這個酒囊飯袋?!?/br>
    他表情淡漠,眸光無波,像是做慣了兇狠的事。

    **

    龐六郎被人偷襲了,臉龐腫如豬頭,還有些呆傻,任憑龐大將軍如何問話也答不出來。

    在自家府中遭遇偷襲,龐家顏面盡失,曾被龐六郎欺凌的同窗們暗自叫好,就連與之交好的狐朋狗友也是暗地里譏笑,沒有任何同情心。

    龐大將軍發(fā)了大怒,一邊派人調(diào)查,一邊請來太醫(yī)為兒子醫(yī)治。

    從龐六郎的寢房出來,龐諾兒蹲在長廊上偷偷哭鼻子,從小到大,只有六哥哥最疼她,她一定要替六哥哥報仇。

    “沒事吧?!?/br>
    一道低沉男聲傳來,龐諾兒抬起頭,見傍晚霞光中,湖綠色衣衫的男子迎風(fēng)而立,如夕陽斜照下滟滟流動的一隅湖泊,引人入勝。

    “你何時過來的?”

    怎么沒有腳步聲?她擦了擦眼角,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男子皮囊太優(yōu)越,就是臉色過于蒼白,有種病態(tài)的詭異美感。

    陳斯年拿著手杖,敲了敲地面,往前走了幾步,“按著約定,來為小姐們作畫?!?/br>
    六哥都那樣了,哪還有心思作畫,“改日吧,我讓管家送你回客房?!?/br>
    “那好,小姐若是得閑,就去客房找在下吧,告辭?!闭f完,他拄著手杖離開,留下龐諾兒呆呆地佇立著。

    可惜啊,是個盲人......

    龐諾兒嘆了聲,復(fù)又想起自己的婚事,心中苦悶,太后和父親都希望她嫁進皇室,可天子根本不拿正眼瞧她,她這么傲嬌的一個人,能忍下一次次的冷遇已是不易,哪還有奉承的心思了,可鳳冠金光閃閃誘她擷取,天子也是數(shù)十年一遇的美男子,這些都是吸引她不斷往上爬的理由,她不想也不甘敗給別的女子。

    **

    聽聞自己的外甥被襲,太后將自己派去送禮的宮人傳到慈寧宮,向她們詢問了當(dāng)日的情形。

    “你們說,殊麗也去了?”

    “稟太后,殊麗姑姑是奉太皇太后的指令前往的?!?/br>
    因周太妃的事,太后和太皇太后沉默了許久,都沒有主動去挑任何事端,怕間接惹了天子不快,可如今,她不動,有人坐不住了。

    太后沉著臉讓人備好膳食,親自去了一趟御書房。

    自打周太妃失勢,太后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御書房,有意續(xù)起母子情。

    將瓷盅擺放在食桌上,太后說了些熨帖話兒,都是關(guān)心兒子身體的。

    陳述白嘗了一口盅湯,淡笑道:“讓母后惦記了,朕會注意的?!?/br>
    太后試著抬手,想揉揉他的頭,可剛一抬起,就見他鳳眸微斂,趕忙收了回來,掩耳盜鈴地扶扶高鬢,“陛下可聽說了你舅父家的六郎遭人襲擊的事?”

    她本想借機說叨說叨太皇太后,哪知陳述白卻道:“朕聽說此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被收拾一頓也好,知改是益,不知改就是頑固不化,沒什么可欷吁的?!?/br>
    太后再次佩服自己兒子的冷情,不過善于察言觀色的她,不會去刻意觸碰他的底線,“也是,被教訓(xùn)一頓怎么也知道悔改了?!?/br>
    幾乎是磨牙吐出的話,心里怨極。

    陳述白沉眉飲了盅湯,讓人送太后回宮。

    兩日后,又到了出宮探望陳呦鳴的日子,殊麗倒挺喜歡這個任務(wù),畢竟能出宮透透氣,還能給木桃?guī)┧幐嗪痛虬l(fā)時間的小玩意。

    明日守夜時,她還得求天子為木桃開個小灶,準(zhǔn)許太醫(yī)為木桃在宮中醫(yī)治,一想到又要求那男人辦事,殊麗歪靠在馬車中,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知是不是陳述白的兄弟姊妹生來聰慧,陳呦鳴在刺繡上的長進的確大大出乎了她的預(yù)料,看著墻壁上掛著的百鳥朝鳳圖,她自嘲道:“我好像沒什么能教給你的了,你可以出徒了?!?/br>
    陳呦鳴笑著聳聳肩,“那以后,我開個繡坊,你做我的監(jiān)工大師傅?!?/br>
    “好啊?!?/br>
    全當(dāng)戲言,殊麗沒往心里去,回去的路上,按著事先的計劃購置起藥膏和物件。

    自木桃受傷,殊麗對這丫頭的疼愛更甚,不管買什么都是最好的,令同行的侍衛(wèi)們不覺驚嘆,殊麗姑姑對下屬也太好了吧。

    離宮最近的路必然要穿過鬧市,殊麗再次見到了在街上擺畫攤的陳斯年。

    男子換了一件粗布灰衣,米白襟口,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外衫,卻絲毫不減損他的風(fēng)采,往人群中一站,卓爾不群、儀表堂堂。

    與殊麗對上視線時,他起身走過來,手里還拄著手杖,“真巧。”

    殊麗隨口調(diào)侃一句:“盲人畫師能一眼認(rèn)出不算熟的人?”

    陳斯年笑了笑,似秋風(fēng)中的一道昳景,“西風(fēng)掃過,不只卷來了落葉,還攜了娘子的味道?!?/br>
    這話聽起來有種怪異的親昵,殊麗不適地看向他的畫板,空白一片,想是沒有開張,看他穿著布衣,怕不是把那身湖綠錦衣當(dāng)?shù)魮Q銀子了?

    為了報恩,殊麗又掏出錢袋,將剩下的碎銀放進了地上的鐵罐里,“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郎君若是處理不了龐府的事……”

    “沒事了,娘子不必掛心?!?/br>
    殊麗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但街上人多口雜,不宜逗留。

    告辭后,她走向路邊的馬車,娉婷身影映入男人的黑瞳。

    恰有大風(fēng)刮過,吹起女子發(fā)髻上的雪青色飄帶,為她平添了飄逸。

    馬車駛離后,陳斯年拿起鐵罐里的碎銀,裝進了腰間的錢袋里,之后坐在畫板前,執(zhí)筆繪出了殊麗的背影,以及她鬢上的飄帶。

    稍許,他走進一家布莊,按著圖上女子的飄帶,叫裁縫做了一模一樣的款式。

    細長的飄帶垂在掌心,他輕緲一笑,蒙住了自己的雙眼,在后枕部系了一個長長的結(jié),就那么拄著手杖,蒙著眼睛走在鬧市中。

    幾名喬裝成攤販的下屬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互視幾眼,都覺得納悶,難不成主子真不想看清這個世間?

    人群中,陳斯年還不適應(yīng)眼前的黑暗,無意中撞到一個人的肩膀。

    砰的一聲,錢袋落地,被撞的人彎腰拾起,遞給他,“兄臺,你的錢袋。”

    陳斯年道了聲謝,拍了拍錢袋上的浮土。若是細看會發(fā)現(xiàn),這分明是殊麗上次連銀子送給他的那個錢袋,被他揣進了衣袖中。

    “殊麗?!?/br>
    輕喃一句女子的名字,陳斯年覺得心情大好,期待起下一次的相遇。

    一旁販賣香飲的攤主湊過來,“主子,還擺攤嗎?”

    “你們繼續(xù)探聽消息?!标愃鼓暄b著心事,拄著手杖離開,今日出來擺攤就是為了“偶遇”那女子,那女子離開了,他還在外面風(fēng)吹日曬個什么勁兒。

    下屬點點頭,坐回攤位前,剛想吆喝幾聲招攬生意,眼前被一道暗影籠罩。

    他抬起頭,就聽陳斯年吩咐道:“去替我打聽一個人。”

    “主子請講。”

    “尚衣監(jiān)掌印殊麗,我要她從出生至今的所有音塵。”

    **

    回到宮里,殊麗去往御書房,向天子稟告陳呦鳴的近況。

    天子端坐御案前,面色如常,看起來并無異狀,身體應(yīng)該是恢復(fù)了。

    大殿陷入沉靜,馮連寬揣度起圣意,搖了搖拂塵,示意宮侍們隨他離開。

    陳述白抬眼,面露不悅,卻沒有阻止。

    不消片刻,大殿變得空蕩蕩的,殊麗靜靜站在那兒,不知一會兒是否會失控,畢竟這里是莊嚴(yán)的御書房,而非用來消遣的寢殿。

    纖長的睫微微下耷,她保持著尚宮該有的禮儀,大方體面,規(guī)矩謹(jǐn)慎。

    上首的男人也的確沒有越雷池的舉動,一直穩(wěn)坐案前,處理著奏折。

    認(rèn)真起來的天子,如高山之巔的雪蓮,肩頭覆雪、睫羽裹霜,威嚴(yán)中透著寒氣,叫人不敢親近。

    “你說,陳呦鳴在學(xué)刺繡?”

    殊麗點點頭,笑道:“公主在刺繡上很有天賦,還說,想做繡娘呢?!?/br>
    既想做繡娘,就是一種淡薄名利的表現(xiàn),對皇位構(gòu)不成威脅,殊麗如此說,也是與陳呦鳴心心相惜之后的暗助,想助她盡快擺脫天子的忌憚。

    做繡娘......陳述白想起易容成元佑時,與殊麗在山洞里的交談,那時,她說想做繡坊或布莊的掌柜,他還勸她先從繡工做起。

    那是她心底的愿望吧。

    “你呢,可有想做的事?”

    “奴婢只想守好尚衣監(jiān),沒其他想做的事?!?/br>
    她語氣平靜,聽起來不像說謊,若是沒有那晚山洞里的交談,陳述白或許就信了,可恰恰是知道她的憧憬,才會越發(fā)不痛快。對元佑,她至誠無欺,對他,永遠戴著假面具。

    果真諷刺,他和她同樣戴著面具,一個為掩容,一個為掩心。

    “跟朕過來。”

    說完,他起身走到屏寶坐的后面,留給殊麗一個冷漠的背影。

    怎么越討好越適得其反?殊麗有點心累,卻也沒有耽誤,提著裙擺小跑過去,生平第一次走進御書房的屏風(fēng)后。

    屏風(fēng)后并不寬敞,光線也暗,殊麗想點燃壁燈,卻聽見幽幽一聲:“陪朕睡會兒?!?/br>
    既是要休息,就無需光亮了。

    迭縠輕紗落盡,遮住里面人的半個身形,她打簾走進,才發(fā)現(xiàn)里面擺放著一張貴妃榻。

    天子平時都是在這里休息?可當(dāng)她走近時,才發(fā)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這下面全是冰塊?天子不是畏寒嗎?不是還讓她暖龍床,怎么用冰降溫?

    來不及細想,陳述白已經(jīng)和衣躺在上面,殊麗沒有扭捏,挨著塌邊躺下,可身子一著塌面,就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又涼又硬,這不是找罪受么,可身側(cè)的男人已經(jīng)合眼,她不敢亂折騰打擾到他。

    就這么挨著凍躺了一刻鐘,覺著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她扭頭看向里側(cè)的人,恰到好處地服軟道:“陛下,奴婢冷?!?/br>
    再這么凍下去,她下次月事非要疼上一整日,她又不傻,好漢才不吃眼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