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嬌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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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好日子以為是無窮無盡的,誰也沒想到一切會戛然而止...直到那個時候,鄒士先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人世無常。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世上萬事萬物都只是自行其是而已。 于是,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權臣,如今只是槁木死灰,沉靜又冰冷,再也迸不出半點火星。 所以,即使看到高溶在宮廷陰謀中活了下來,現(xiàn)在更是準備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鄒士先為曾經(jīng)的主君感到欣慰——但他依舊沒有重回權力與欲.望的決斗場的意思,他已經(jīng)老了,年華不再之后,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年輕的時候不怕死,很多次危急時刻,他都敢于以身犯險。他當時是真的覺得死了也不可惜,因為他是抱著理想與信念死的,死得其所?,F(xiàn)如今呢,他怕死嗎?其實也不怕。 但他已經(jīng)心灰意冷了。 鄒士先與高溶敘話,言談中并沒有忌諱洛陽種種的意思。但越是這樣,越讓一旁的趙祖光擔心...之前吃的閉門羹不是假的,鄒士先也不是什么臥龍崗等待明主的年輕謀士。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是真的無心參與到高家、洛陽這些事里面了。 而現(xiàn)在,從不承認‘鄒士先’這個身份,到說起洛陽往事與現(xiàn)狀一點兒不避諱。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自然不會是因為被‘三顧茅廬’給感動到了。鄒士先如此,反而表明他的‘淡然’,看起來是真的很難說動了。 然而,鄒士先又是高溶最需要的人...這一次說服加入的高齊舊臣,高溶最看重的就是鄒士先!若不是這樣,高溶也不會為了找鄒士先,將回歸洛陽的日期一推再推了。 高溶‘以理服人’的天賦其實不高,特別是鄒士先這樣經(jīng)歷過動蕩與平坦,飽嘗了人情冷暖的智者,有些話能鼓動別人,也鼓動不了他。所以高溶邀請了一回,又勸說了幾句,他都只是面不改色地聽著。神情恬淡,不喜不悲。 趙祖光倒是有些急了,見高溶慢慢沉默下來,說不得什么了。便插話道:“鄒先生何必做老驥之態(tài)!五十歲算得什么,多少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之人,等到做官時都是這個年紀?先生這般年紀,至少還有十年、二十年呢!” 平民百姓一般六十歲就算高壽了,但官宦人家生活好些,也沒有粗重傷身的事,活到六七十歲很常見。 “十年、二十年,便能再造一乾坤!”趙祖光無比相信高溶,這也是他豁出一切,甚至賭上了整個趙家,都要跟著高溶行事的原因——若高溶真的失敗了,他作為高溶死忠,整個趙家因此受到牽連,一點兒也不奇怪。這就是皇權斗爭,真正的你死我活。 看著這樣的趙祖光,鄒士先有些恍然...倒不是說趙祖光就比高溶會說服人了,事實上,他們表兄弟兩個是半斤八兩。但鄒士先卻在趙祖光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二三十年前,他也是這樣的。 他遇到高齊,是良禽擇木而棲,從此之后,他的人生有了遠大目標...幾乎是一夜之間,鄒家的浪蕩子弟就拋棄了原本的斗雞走狗、拈花惹草,仿佛曾經(jīng)的那個紈绔不是他一樣。 人就是這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之后,曾經(jīng)種種就微不足道了。 為了幫助高齊成就霸業(yè),他鄒家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如果他死千千萬萬次,高齊就能一統(tǒng)天下、澄清玉宇,他也是不會猶豫的。 現(xiàn)如今想想,如果他死在了當年的某次危局中,而不是‘福大命大’,死里逃生,或許會更好——那樣的話,他是死在滿足里的,而不是如今這樣,慢慢枯萎老朽,如塵芥一般微小。 最終,鄒士先送走了高溶和趙祖光,之后閉門良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他想,他其實還是不甘心的。 他不甘心,曾經(jīng)的一切就那樣沒了,曾經(jīng)許下的豪言壯語也流散了。但要重新再來,他又喪失了那樣的勇氣...這些年來,他已經(jīng)習慣了活在過去,要讓他重新看向未來,這是一個痛苦而困難的過程。 而且,一個臣子,一生其實也很難效忠兩位主公。斯人已去,哪怕高溶是高齊的兒子,對鄒士先的意義也完全不同。他至今猶記得,主公與他相遇在賭場,他當時不知道那是稱霸一方的燕王,高齊也不知道接下來這個和自己賭的人會是自己最重要的謀士。 鄒士先少年時出入賭場,博戲最精,高齊卻是個生手。他當時闖入賭坊,只是為了給一個被賭場騙的可憐女子出頭。 鄒士先覺得有趣,便代賭坊老板和高齊賭了一局,一局定勝負。 他本該贏的,因為那是他擅長的事,但他最后輸了。高齊贏了他的原因,到底是純粹的運氣,是天命,還是那一股舍我其誰、壓倒一切的霸氣震懾住了當時的他?這是就連鄒士先本人都不知道的事了。 但那之后,高齊的身份被揭露,他忽然就做出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他要追隨這個男人! 高溶與趙祖光再次失望而歸,回到楊府時,情緒很是不高。直到遇到了迎面走來的楊宜君等人,這才好了一點兒——楊宜君正在婢女們的團團簇擁中,她們可熱烈了,在說剛剛楊宜君在外壓倒了許多子弟的事。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運氣好而已?!睏钜司皇侵t虛的人,如此說反而引起了趙祖光好奇。 趙祖光打聽了一番,原來楊宜君今日受邀出去玩兒,這次遵義城中的貴族青年男女可有不少!人一多,必然要找些游戲來玩兒??啥绽锢涞暮埽S多戶外游戲玩不了,最后竟是一起博戲做耍。 他們這樣的大族人家郎君、娘子的,彼此之間玩一玩,輸贏也有限,卻是不能以賭博來論的,就真是游戲而已。 這之中,楊宜君大殺四方,就屬她贏得最多! “十七娘擅長博戲?”趙祖光多問了一句。 楊宜君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晴雯笑著道:“正是呢!我們娘子博戲之道,已經(jīng)登堂入室了!也就是閨閣娘子,不好傳這般名聲,不然總該有個‘博家之祖’之類的名聲!” 閨閣之內,私下玩玩兒葉子牌、牙牌、打馬、骰子、雙陸等博戲,是很尋常的。但這到底不是能拿出來說的事兒,真要上綱上線,也是很不該了。所以楊宜君博戲上再是技藝高超,也盡量沒有在外顯露,名聲什么的自然也就不會有了。 “晴雯——”楊宜君輕輕說了一句。雖然她不是受禮法教條禁錮的小娘子,也不怎么在意外人的眼光,但這樣直說自己精于博戲,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 她也不算是賭徒。 她覺得自己和賭徒有很大區(qū)別,她是享受游戲、挑戰(zhàn)的快樂,對贏錢什么的,可沒什么想法。賭徒則不同了,狂熱地渴望通過隨機的方式獲取財富,希望虛無縹緲的運氣提供幫助,最后大多數(shù)都是輸?shù)羲小?/br> 楊宜君并不覺得自己玩那些博戲,和下棋、打馬球等游戲有什么不同。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和別人解釋了,所以楊宜君只是朝高溶他們點了點頭,就告辭離去。 這邊,趙祖光和高溶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本來就不是什么大事,更何況楊宜君在二人心中本就和大多數(shù)女子不是‘同類項’。如今說她精通博戲,這在普通大家貴女來說有些出格,可放在楊宜君身上,真是連一點兒水花都激不起。 兩人相當平淡呢。 又過了兩日,趙祖光才與高溶再說起楊宜君在博戲上的驚人技藝:“...我親眼瞧見了,擺弄那葉子牌,楊十七娘可將同桌其他人算的死死的!同桌之人手中捏著什么牌,她就像是親眼見到了一般!真是神乎其技?!?/br> 其實沒那么夸張,楊宜君只是通過一些紀錄片學了算牌的小技巧,再加上練出來的入門級心算,以及還算不錯的速記...結合在一起,針對同桌其他完全沒有受過相關訓練的人,那優(yōu)勢當然很大了。 這就像是一圈業(yè)余選手中,出現(xiàn)一個職業(yè)的...業(yè)余和職業(yè),還是楊宜君在那些影視劇里學到的詞兒。 “你怎么見到了?”高溶接過心腹小廝遞過來的一封帖子,一開始只以為是這些日子在播州活動,結識的哪個人下的帖子。然而帖子一打開,他一下站了起來。 趙祖光還只顧著回答:“昨日你出去辦事了,有幾個楊家子弟來尋楊十七娘玩葉子牌,說是要將前日輸?shù)内A回來,結果卻是被楊十七娘教做人了。當時就在園子里,我聽著外頭熱鬧,就去瞧了一回...怎么了?” 他這才注意到高溶收到的帖子怕是不簡單。 高溶急匆匆往外走,只扔下一句:“跟上!” 趙祖光跟著高溶出門,兩人出了楊府所在的崇仁坊,就找到了崇仁坊外大街上一間酒樓。高溶上樓去,停在了樓梯正沖著的那間閣子前。這間閣子的簾子沒放下來,高溶身后的趙祖光就看到閣子里一個人的背影。 有些眼熟。 等到人轉身,趙祖光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鄒士先...難怪德盛出來地這樣匆忙。 而見到鄒士先之后,趙祖光很快就樂了。因為他立刻想通了這其中的因果——已經(jīng)反復拒絕輔佐高溶的鄒士先,總不可能還要主動上門拒絕高溶一次。而這個問題非此即彼,若不是來拒絕的,就是來加入的。 不然,總不會是來消遣他們兄弟二人的。 高溶和趙祖光走進閣子,走在后面的趙祖光非常自覺地放下了簾子。 高溶朝鄒士先深深一揖:“今后便勞煩先生了!” 雖然高溶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但這種時候該怎么做,他是完全明白的。不用最快的速度確定名分,還等什么呢? 然而,鄒士先卻側了側身,沒有受他這個禮。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公子先不要行禮,老朽今日來不為別的,只為與公子賭一局?!?/br> 也是與自己賭一局。 過去幾日,他都在與自己較勁。所謂‘賭一局’,不過就是畏懼外面世界的波詭云譎,但又不甘心,不甘心風華正茂時的那些理想就那樣無疾而終了。他得找個理由說服自己,說服自己重新開始,重新去趟那趟渾水。 如果輸了,作為一個賭徒,那么付出自己最后的年歲,最后一點兒力量,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 他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將一切交給命運,就像多年以前一樣。他輸了,所以效命于高齊,連性命都可以舍與那個男人。 高溶探究地看著鄒士先,似乎是想確認他是不是認真的,這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而一旁的趙祖光只覺得荒謬!這個時候怎么就說了‘賭’?他是知道鄒士先其人沒什么愛好,唯一就是嗜賭! 不過,自從他跟隨在先帝身邊后,賭坊里小打小鬧的‘賭’他就看不上眼了。他更樂于在戰(zhàn)局中、在朝堂上賭,賭性十足,而且他總是贏的那個。 但現(xiàn)在,這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高溶卻沒有覺得鄒士先荒謬,只是反問:“鄒先生決意如此嗎?” “還請公子見諒...老朽一生所好甚多,但多是過眼云煙,只有‘賭’上頭,一直舍不下......如今賭這一局,便押上老朽自己罷?!彼呀?jīng)擺明了車馬了,只看高溶愿不愿意接受,而他又怎么會不愿意呢。 高溶沉沉地點了點頭:“固所愿也,不敢請耳...只是有一件,小子‘賭’這一道上,并無家父之技,不甚解。” 鄒士先抬了抬手:“公子盡可以去找?guī)褪?,代公子來賭這一局?!?/br> 說到這里,鄒士先的眼神意味深長:“公子萬乘之尊,本不必事必躬親,能用人力為己用,這也是道理...老朽在此只等公子一個時辰,公子若能用人與老朽賭贏這一局,也算是公子贏了?!?/br> 說著,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高溶已經(jīng)完全理解了,轉身離開。 后面趙祖光跟上:“德盛,這到底...難道真要與鄒先生賭這一局,以此定下大事來?這也...算了,這也不說了,只是這會兒到哪里尋一個能賭贏鄒先生的?” 趙祖光不知道鄒士先多厲害,但鄒士先人不在洛陽,洛陽卻有他的傳說。關于鄒士先的賭術,可有不少故事! “怎么沒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樣說著,高溶徑直往楊府而去。 趙祖光也是反應很快,立刻道:“你是說楊十七娘...這...楊十七娘是不錯,可也不能與鄒先生相比罷?” 鄒士先都成了傳奇了,趙祖光承認楊宜君很厲害,是能吊打自己的厲害,但潛意識里還是覺得不能與鄒士先相比。 高溶反問他:“如今還能去哪里尋一個賭術高手?” 這話也是真的,他們兩人,以及帶來的心腹,就沒有賭術高手。臨時在遵義城里找一個?且不說一個時辰內找不找得到,就是能找到,也不見得就比楊宜君更厲害吧?明白這一點之后,趙祖光也只能深深吐出一口氣:“罷、罷、罷!死馬當活馬醫(yī)罷!” 不這樣,還能如何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兩人去找楊宜君...然而事情偏巧就這樣寸!楊宜君這會兒不在家里。 趙祖光都急得額頭冒汗了!他第一次‘埋怨’楊宜君不是尋常女子,若是在中原,大家族的女郎們,哪里能這樣日日出門‘閑逛’,找不見人反而是常事? “你家娘子今日哪里去了?”趙祖光問看家的紅玉。 紅玉見他十分焦急的樣子,便老老實實說了:“市面上進來了一批大禮合來的山茶,據(jù)說都是名品...小娘子最偏愛山茶,聽說了此事,便想去瞧瞧?!?/br> 趙祖光聽了就搖頭:“這時節(jié),便是秋山茶也謝了,能看什么?人家說是名品,只看枝葉能看出來嗎?” 紅玉不知道他正為什么發(fā)愁,只是不服氣道:“聽說大禮合比播州暖和多了,冬日里開花算什么?所以這一批花送來,都還坐著花兒呢!” 趙祖光想爭的是這個嗎?那只是他抱怨的借口而已!當下紅玉這樣說,他也懶得還嘴。只是搖頭嘆息不住,然后又看向高溶:“德盛,如今如何是好?不若我來試試?” 趙祖光當然不是什么賭術高手,但他在洛陽時確實有紈绔的名聲在外。這名聲放出去,大半是為了掩人耳目的沒錯,可他將紈绔子弟的技能熟悉了七七八八,這也是真的。 玩玩骰子、雙陸什么的,他算是在行,在普通人中間也是不錯的那種。 他們沒有考慮去找楊宜君,看花的地方不近,一來一去騎馬也至少要大半個時辰,再加上找人的時間,以及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比如楊宜君看完花之后就隨便哪里玩去了)。去找楊宜君的話,想要在一個時辰內回約定好的酒樓,幾乎不可能。 就在高溶心里決斷,到底是讓趙祖光頂上,還是在楊府等楊宜君回來時。忽然聽見楊宜君的小院門口傳來動靜,楊宜君手中拿著一頂出門戴的帷帽: “趙公子...你們這是有事...?” 第44章 “如此么...…… “如此么...”楊宜君沉吟一聲,似乎在考慮這件事。 楊宜君及時回來了,這讓趙祖光松了一口氣。他看了高溶一眼,就將事情有限地說了——鄒士先的身份、高溶的身份,這當然是不能說的,他只是說他們有一個賭局要赴,這個賭局非常重要。他和高溶都不擅此道,不過可以請人代為應對。 于是他們想到了楊宜君。 楊宜君想了想,問兩人:“總不會是要賭財貨罷?若是那等事,便不用尋我了?!?/br> 高溶搖搖頭:“與財貨無關?!?/br> 趙祖光也道:“邀局之人乃是家中長輩故舊,也不提錢財什么的。之所以有此局,也是為了......” 說到這里,趙祖光說不下去了,他擔心多說多錯,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