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嬌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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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趙祖光忽然止步了,高溶往對面望去,就知道為什么他止步了——對面是一叢竹林,林中還有亭臺,鶯鶯燕燕之聲宛然,看樣子絕不可能是宮娥之流。 高溶看向旁邊的內(nèi)侍:“這是什么人,宮中喧嘩?” “稟官家,小人聽說大娘娘今日請了幾位小娘子進(jìn)宮陪伴,大約便是這了。”內(nèi)侍說的很小心。 高溶無心在這種事上糾纏,但想著趙娥應(yīng)該在此,不好當(dāng)沒看見。便道:“四哥,隨朕去見見大娘娘罷?!?/br> 趙祖光自沒什么好說的,隨他去了,兩人見了趙娥,同時也看到了那十來個漂亮的小娘子。 趙祖光肯定是盡量不多看的,但他也注意到了,高溶特別多看了其中一個穿揉藍(lán)色衫子的女子。該死的好奇心驅(qū)使下,他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心下就是‘咯噔’一下——這自然是個美人,眉目靈動,更重要的是,眉眼竟與楊宜君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此女的精明氣多過了大氣,原本的幾分相似也被削弱了。 等到趙娥讓小娘子們離開了,便與高溶道:“官家可是看中了馬四娘子?” 馬四娘子就是剛剛穿揉藍(lán)色衫子的那個。 高溶眼皮微動,趙祖光說不準(zhǔn)他默不作聲多久,或許是一息功夫,也可能是十息功夫??諝舛嘉⑽⒛郎?,他根本把握不準(zhǔn)時間。 “不用了,兒偏不看中她?!备呷苈曇艉茌p,但就是一句話決定了一個小女子的命運。 趙娥不在乎兒子看不中一個小娘子,但還是多問了一句:“怎么就看不中了,哀家見那小娘子真是美人,琴棋書畫也是眾小娘子中最好的,本打算禮聘入宮來著。” 高溶其實沒想什么,就是覺得不喜歡,遵循本能一樣道:“不夠,差太多了?!?/br> 第60章 花開兩頭,各表……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就在洛陽的形勢一天一個樣的時候,播州卻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些變故。畢竟這里是邊陲之地,中原發(fā)生了什么很難傳到這里,而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也不見得對此感興趣。 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來說,燕國的皇帝換了,也就是個消息而已。 在那個深冬午后,高溶很快就被趙祖光找到,且靠著強健的身體,迅速恢復(fù)了健康。楊宜君就不同,她被河水沖上岸后,過了一夜才被附近農(nóng)家發(fā)現(xiàn)。那里的百姓見她服飾,覺得她不是一般人,于是救了她。 但農(nóng)家無錢請來大夫,只能看著楊宜君發(fā)燒,用點兒土法子降溫。就這樣高熱了一天一夜,她才從生死線上掙扎下來——她沒被那一場高熱燒壞腦子,真是天大的運氣了! 當(dāng)楊宜君拼命睜開眼睛,眼前是破舊的茅屋屋頂,屋內(nèi)說得上是家徒四壁。一個小女孩兒在門口看著個年紀(jì)更小的孩子,好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楊宜君醒來了。等到發(fā)現(xiàn)時,就瞪大了眼睛。 “阿婆!阿婆!”出去叫人去了。 之后楊宜君得到了一碗清水,滋潤她干渴到不能呼吸地喉嚨。喝完水之后,她嘗試著說話,然而因為高熱還沒有退去,她連話都說不出來。等到晚間喝了小半碗米粥,她才能勉強用氣音說道: “多謝救命之恩...我是播州侯侄女...請你們到楊家捎信,叫我家人來接我...到時必有重謝!” 楊宜君這話讓這家人興奮了起來,他們本就覺得楊宜君不是一般人,救了下來能得好處——就算沒有好處,這也是個女人,活下來了是能做媳婦兒的! 但這件事只要沒有親口承認(rèn),他們也是說不準(zhǔn)的,畢竟要說楊宜君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逃妾也是挺像的。一般大家小姐怎么會落水,還被沖到這邊來呢? 這一家人都很高興,只有年紀(jì)最大的兒子一臉糾結(jié)。楊宜君是他和他爹在河邊救起的,看到楊宜君的臉的一瞬間,他就想著救了這女子,回家給自己做娘子。救命之恩么,這也是應(yīng)該的。像他們村子里的周三哥,不就是收留了個討飯不著,快要餓死的女乞丐,這才有了老婆的么! 眼下說楊宜君是楊家的女兒...楊家是什么門第,整個播州無人不知啊!楊宜君剛剛直接搬出‘播州侯’也是為了這個。 相比起符合家人的愿景,真是個大家小姐,他還是覺得是逃家的小妾、婢女最好。 做父親的哪能不了解兒子呢,但也沒有點破,只是之后他都盡量支開兒子,不讓他有機會接觸到楊宜君...年輕人把持不住,真要是做了什么,那就麻煩了!到時候別說是好處沒有,反而要惹出大禍! 晚間一家之主就悄悄兒與老婆說了這事,讓她也注意一些。但老婆卻說:“若大哥有這個意思,湊他與這個小娘子一堆又有何妨,到時候生米成熟飯,那楊老爺家也只能招了我家大哥做女婿,與我家做親哩!” “有這門親,我家可就發(fā)達(dá)了!” “做你娘的夢呢!”男人又罵了幾句狠的,一會兒才道:“這等陰損主意使出來,要如你娘倆的愿,可難著呢!得要人小娘子和楊家都軟弱,一旦有個人剛烈些,事情不成,反倒是家里都得死!” “我們?nèi)ヅ堑入U作甚?回頭將人送回去,得些好處,家里多置幾畝上田,買上一頭牛,余下或許還能給大哥正經(jīng)討個渾家...如此不好么?” 老婆還有些不甘心,嘟嘟囔囔道:“那大戶人家都要臉的,事情成了,不認(rèn)也得認(rèn)啊......” 見老婆還是這等不曉事,一家之主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想的好,卻也不再想想,那樣美貌的女子,縱使被大哥娶回了家,咱們小門小戶的如何受的??!” 這話完全符合老婆對美貌女子是禍水的想象,當(dāng)下就不說話了。 第二日,這一家之主就帶著大兒子往遵義城去,中間一半是花錢搭的牛車,一半是自己步行,來到遵義城時已經(jīng)很晚了。 平日他們這樣的農(nóng)戶都是不離村的,偶爾需要買些鹽、針等物事,也只用去附近草市!做父親的只在年輕時來過一次遵義城,為的是給妻子打一副銀鐲子做聘禮。而做兒子的,這次是真的第一次來。 這般繁華的城市,這么多的人,好多人都是穿綢著緞的,不知為何,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當(dāng)父親的故作鎮(zhèn)定,眼睛在街上看了一會兒,瞅準(zhǔn)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賣盆的老人家:“大哥,小弟打聽個路程...這崇仁坊往哪里走哇?” 楊宜君將自家的地址告訴了他們。 有人指了路,父子二人就往崇仁坊去。崇仁坊里不止一戶人家,他們就打聽哪家姓楊——但這里也不止一家姓楊?。?/br> 這父親就說:“家里丟了女兒的那個楊家!” 坊內(nèi)的人一聽就知道了,指點了一戶人家:“那家就是,怎么,你們尋著楊十七娘了?” “正是呢!那位娘子被水沖到了岸上,是我家救起的...”眼看著要有回報了,做父親的是滿面紅光,也不收著這事兒了。 坊內(nèi)人一聽,有好事的隨他們一起去楊家,楊家門房這邊也因為這幾日楊家亂的很,一腦門子官司呢!聽得有人知道自家娘子在哪兒,哪里敢怠慢,連忙將人請了進(jìn)去。 父子二人入得府宅內(nèi)才知,這家外面看著只是兩扇黑油大門,內(nèi)里卻是別有洞天。他們說不出個一二三,但就是知道是真的有錢!見得如此,他們是一邊開心,一邊又有些畏縮。 此時楊段還在外搜尋楊宜君呢,家中是周氏管事。她一聽有人要送還楊宜君,又驚又喜,也顧不上見客的妝扮之事,忙忙的就出來了。 當(dāng)夜,也不管什么宵禁不宵禁了——遵義城的宵禁不就是楊家說了算么!楊段人回來了,與大哥楊界說了一聲,便自帶了家丁,隨著父子二人找到他們村里去了,是一刻也多等不得。 騎馬坐車回去,那就快多了。到了地方時,一陣狗吠聲,不多時一座茅屋周圍點起了火把,茅屋里的人也醒了,只是心里害怕,無人敢出來。還是這父子二人去叫門,這家的女兒才來開門。 楊段下得馬來,就見女兒躺在角落一張鋪著稻草得床上,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只有顴骨上又一層病態(tài)的嫣紅。哪里還舍得,心中大慟,脫下披風(fēng)將女兒裹了起來:“...如今可吃了虧了,知道不能由著性子到處做耍了?” 楊宜君忍不住小聲說:“出來冬獵的事兒,家里都是知道的.......” 楊段聽的這話,忍不住要敲女兒的頭,但手都伸出去了,見得她如今可憐樣兒,又下不去手了。只得哭笑不得道:“都這般了,還耍嘴皮子,可見也還好?!?/br> 說著他抱著女兒,放到了來時帶的車上,讓車上的平兒好生照顧她,回頭又送了這家人好幾箱籠的禮物做答謝——今晚這事兒,成了此地好幾年的談資呢!這家人也因此漸漸起來了,不說大富大貴,卻也是左近有名的殷實人家。 另一邊,楊宜君被家人接到了,也就安心了,在車上顛簸著也睡著了。但就是這一安心,本來維持住的高熱,就又有加重的趨勢,一到家平兒就急急忙忙道:“好燙!可了不得了!” 這會兒天蒙蒙亮了,一家上下也顧不得休息,趕忙去請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來。 大夫看了,自然是該用藥用藥,該用針用針,囑咐楊家人注意給楊宜君降溫。楊家這邊果然就用帕子包了冰塊去給楊宜君敷額頭,還常常給她擦拭身體。如此又過了兩三日,楊宜君的高熱才在反反復(fù)復(fù)重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 經(jīng)過這樣一遭,楊宜君真就是鬼門關(guān)里走過了一回一樣......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之后她都臥床休養(yǎng)了好一段時間。就是那段時間,她著實清閑,每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臥床發(fā)呆,哪怕是看書呢,平兒她們也盯得緊,多看超過半個時辰就有人說了。 好在她還可以看劇,這讓她不至于無聊。 但即使是這樣,她每天發(fā)呆的時間還是與日俱增,有的時候哪怕是在看劇,她的思緒也不知就飛到哪里去了——在鬼門關(guān)前徘徊掙扎的那幾天,她的頭腦都不太清醒了。然而恍恍惚惚的,她還是想了很多零星碎片。 她想到了‘趙淼’。 當(dāng)時她好像看到‘趙淼’被一根圓木撞到了頭...她是這樣艱難才活下來了,他呢? 好久好久,好多好多,亂七八糟的思緒。 等到高熱漸漸退去,楊宜君拿出來那塊玉佩,然后又守在了一個繡囊里,讓晴雯收起來。 “唉,娘子這一病,真就清減了許多呢?!鼻琏┌褨|西收攏起來,看著楊宜君缺乏血色的臉就嘆氣。嘆氣完了又笑了:“好在如今病漸漸好了,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娘子的福氣到后頭呢!” 楊宜君只是不說話,看著窗外已經(jīng)是春天的景色了。 原來春天已經(jīng)到了。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道:“趙家公子如何了呢?這些日子怎么從不見你們提起?” 她一說這話,晴雯臉色就變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奴說了,娘子可別急、別急...趙家公子比娘子先被找到,趙四公子找到人了也曾與家中捎信,只說...之說......” 晴雯一咬牙,說出了口:“只說是趙六公子人已經(jīng)沒了...趙四公子扶棺回鄉(xiāng)了?!?/br> 窗外春風(fēng)吹過,院子里枝葉茂密的花木被吹的漱漱作響,真的好安靜,安靜的能聽到人的呼吸、人的心跳。過了好久好久,楊宜君聲音很輕,仿佛是怕驚動了什么: “哦,原來是這樣啊......” 是夜,楊宜君又高燒了一回,將闔府上下弄得人仰馬翻。好在也就是這一夜,之后就好了,并沒有之前那么驚險。 春日里日頭正好,楊宜君臥床休養(yǎng),婢女們就在外間,隔著一層簾子的地方做針線。一面做針線,一面注意著里間的動靜,防著楊宜君要用什么、要吃什么, 平兒中間走進(jìn)去瞧了一回,見楊宜君雙眼閉著、呼吸平緩,是睡著了,就給她掖了掖被角。出來后繼續(xù)與其他人一起做針線,中間嘆息了一聲,對晴雯道:“也是你好人,怎么給娘子說了趙六公子的事兒?” 她們是日常跟隨在楊宜君身邊的人,楊宜君對那些愛慕她的男子如何,她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也是因此,她們其實有看出楊宜君待‘趙六公子’有些不尋常。不像當(dāng)初和裴公子那樣明顯,但確實是不尋常的。 “我想著這事兒瞞不過去的,娘子既然問了,那必然是心中有了懷疑...我若不說,娘子反而要多想?!鼻琏┮彩菨M臉懊悔:“早知道,我就對娘子說是趙六公子人找到了,和趙四公子回鄉(xiāng)了?!?/br> “多嘴多舌作甚!” 聽晴雯說到這兒,紫鵑忍不住嘆氣:“這都是什么事兒啊...咱們娘子是姻緣上有什么妨害么?與趙公子好不容易有些意思了,趙公子人卻沒了,早知道是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沒趙公子這人,少了一回傷心呢。” 她們在外間說話,怕打擾到楊宜君,說的是很小聲的。但楊宜君其實沒睡,只是在看劇而已,等到平兒來了又去了,她也懶得看劇了,就躺在床上聽她們說話,沒想到卻聽到了這一出。 楊宜君側(cè)著頭,看著新?lián)Q的紗帳,帳子上繡著精致的圖案,有桃花,有蝴蝶,有春蟲...色彩艷麗,零零碎碎。似乎一切都因為春天的到來而變得煥然一新,至于上一個冬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在隆冬時被凍死、被掩埋,現(xiàn)在都是新的了。 她很久很久動也不動,然后就是這一天開始,她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比起前些日子‘病去如抽絲’,病歪歪的樣子,她的健康在那之后迅速恢復(fù)著。又過了十來日,大夫在看過她之后,允許她每天可以下床走動一會兒,在院子里散步。 “對,就是這個,得了就好?!睏钜司Σ[瞇地從晴雯手里接過一小瓶‘風(fēng)油精’,‘風(fēng)油精’這等神物,她很早就在一些影視劇里見過了,但也是最近才在一部電視劇知道這是怎么做的。 這電視劇主要是以一個家族位核心脈絡(luò),說了百年故事,這個家族就是做風(fēng)油精的。 說起來,風(fēng)油精并不是現(xiàn)代才有的藥品,很早以前就被居住在濕熱地區(qū)的人弄出了‘雛形’。在現(xiàn)代生產(chǎn)方式誕生之前,也曾小作坊生產(chǎn)過——將它看成某種傳統(tǒng)成藥要沒問題。 那部電視劇里有大致表現(xiàn)風(fēng)油精是怎么做出來的...如果是后來那種大機器生產(chǎn),配料也麻煩的多的,楊宜君肯定沒法搞出來。但如果是一開始比較原始的版本,那就沒問題了。 她之所以搞風(fēng)油精,一個是因為這在濕熱的西南地區(qū)是真的有用,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那就弄出來么。用私心來說,這也是給家里增加一個財源。 另一個,則是她很久以前就想弄風(fēng)油精了...很久以前她看過一個宮斗劇,宮斗劇里穿越的女主角為了幫一個妃子引蝴蝶上身,從而吸引皇帝的注意,調(diào)配了一種水,灑在身上就能引來蝴蝶了。 蝴蝶會被什么味道吸引?有人覺得要泡花瓣澡,而以楊宜君的經(jīng)驗來說,花香其實沒什么用。那部宮斗題材電視劇里,女主角也這樣說過,所以她調(diào)配出來的那種水,用的是泡了漿果一夜的水,加上風(fēng)油精、蜂蜜就成了。 按照女主角的說法,蜂蜜是蝴蝶的食物,漿果的味道會吸引蝴蝶,至于風(fēng)油精,一方面是風(fēng)油精很容易揮發(fā),加速了蜂蜜和漿果味道的散發(fā)。另外,風(fēng)油精復(fù)雜的成分里,還就是有蝴蝶喜歡的味道。 與之配合上鮮艷的衣服(蝴蝶比較容易被鮮艷的顏色吸引,就像花一樣),蝴蝶翩翩而來不是夢! “咱們院子里沒有蜜蜂罷?”調(diào)配好‘引蝶水’,楊宜君看了看自己足夠鮮艷的衣裙,便將其灑了一些上去。這種‘引蝶水’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同樣招蜜蜂。 “沒有沒有,奴都瞧過好幾遍了,絕沒有蜂窩!”晴雯信誓旦旦,同時也很好奇地看著楊宜君。招蝴蝶什么,在一些傳奇、話本里倒是能見到,能做到這個的都是絕代佳人,是為了增添這個角色身上的美和仙。 楊宜君當(dāng)然也足夠美了,但也沒有這種招蜂引蝶的能力??! 大家都想看看,到時候是什么場面。 楊宜君徑直往花園里去了,看起來似乎也很有興致的樣子。見得她在這些玩樂之事上如此上心,平兒她們面上湊趣,心里也是放心了很多——她這個樣子,和過去無異,在她們看來就是逐漸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