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夠清白
宗內(nèi)新弟子需要上朝課,還有不少課業(yè)需要完成。 葉瑯完成新弟子任務的同時,也不曾落下劍術(shù)練習。這日,他晨練結(jié)束,收劍站定,說道:“這幾日多謝師姐照料,我的傷已然痊愈,是時候離開了?!?/br> 那點小傷實在算不得什么,又有珍稀靈藥醫(yī)治,不好都難。只因參讀功法才暫未離開,如今功法也已閱讀完畢。若需參讀其他功法,來往借閱即可,實不必繼續(xù)住下去。 姬瑤聞言一頓。 許是遙遙初見時他眼眸那樣冷寂,許是宛如宿敵一般過于相似的體質(zhì),又或是多年積壓的情緒被他勾起便再無法壓抑。 她明明可以對他不理不睬,權(quán)當峰內(nèi)不曾多了這樣一位師弟。 但她偏偏主動攪入戰(zhàn)局,云舟與房內(nèi)之事,本不必發(fā)生,可她卻那樣做了。 姬瑤將人留在身邊,把玩于掌心,看他慌亂防備又無法拒絕,裝作關愛模樣,卻在暗中要他受傷吃痛。但這般由得他近在咫尺日夜相伴,便不得不看著他進益飛速。 她不能容忍他日漸強大,不愿放任他全然取代她。 可他傷勢好轉(zhuǎn),確實再沒有理由將他強留于此。 姬瑤只得應了,約好夜里借明月修習第二式。 根根碧綠青竹挺立,下了半夜的雨,竹林中彌漫著清新潮濕的氣息。 明月如鉤,掛在天際,一雙人影出現(xiàn)在竹林。 姬瑤身法利落玄妙,劍氣如網(wǎng),將空中竹葉寸寸割裂,切口平整的竹葉紛飛不止,隱有一股氣韻圍繞身周。 她執(zhí)劍旋身一刺,腳步輕點,自葉瑯身側(cè)穿過,發(fā)絲恰好蹭過他的面頰。凜冽氣息籠在面龐,生死一線間葉瑯的呼吸微有停頓,卻不慌亂。 姬瑤手腕微轉(zhuǎn),一拋一接,劍身換了個方向,以刁鉆的角度直取葉瑯咽喉,殺意盡顯,眼看劍下即將多一縷亡魂,卻堪堪停在半途,不曾傷人分毫。 一片竹葉落在葉瑯肩頭,碎作叁片,飄落下來。 姬瑤并未收起木劍,依舊橫于頸前,眼含笑意,挑眉問道:“你不怕?” 葉瑯聲調(diào)平穩(wěn),眼神越過頃刻間即可奪人性命的長劍,“詔月劍法,名不虛傳?!?/br> 姬瑤迎上他的目光,“可要試試?” 葉瑯那雙沉寂冰寒的眼眸中劃過一抹亮色,應道:“好。” 姬瑤退后幾步,讓開足夠場地。她抱著手臂,越看越心驚,越看,胸中恨意翻涌得越強烈。 一式映月意在入門,二式驚月重身法,招式也更加凌厲。兩式連貫起來,才真正顯露詔月的強悍之處。 她曾見識過他揮劍,確實天賦卓絕,然詔月劍法到他手中,是如此貼合相稱。 竹林發(fā)出沙沙之聲,淡云飄過來遮住明月,他身姿飄逸,隨著一記輕刺,劍光一閃,月輝也一躍而出,擺脫云的桎梏傾瀉而下,落入他堅定眼眸。 剛剛兩式,卻能蘊藏幾分劍意。 真不愧劍道眷顧之人。 詔月劍法,她苦修近十載,只得其形,哪怕洞悉幾分劍意,卻使不出其中十分之一的威力。 葉瑯不過通讀心法,看了幾遍劍招,便能還原十之八九,使出劍意。姬瑤定定看著他身法愈發(fā)流暢,攥緊了手中劍柄,其上深深淺淺的紋路硌入掌心,一時間竟未曾察覺痛意。 詔月劍法不需要他,她可以練成詔月!再不濟,師尊修為高深,壽數(shù)無窮,何愁劍法失傳? 身側(cè)靈力微動,一人緩緩現(xiàn)出身形。多日不見的人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姬瑤眼眶微熱,生生壓下去。姬瑤快步走過去,一開口聲音竟有些干澀,“師尊。” 姬朝玉含笑看向她,溫聲道:“很有師姐的風范。” 姬瑤一想到方才一切都被他看在眼底,心下一驚。她的殺意,是否被師尊察覺? 姬朝玉沒再多言,而是抬眸看向只在收徒那日見過一面的葉瑯。 他定睛看了片刻,彈指送出一道靈力擊到葉瑯手腕,不痛,卻能引導修士感受劍招的正確走勢,“此處偏了。” 葉瑯順勢送出長劍,姬朝玉不時指點幾句,以靈力助他調(diào)整。 葉瑯演練完畢,收起靈劍,緩緩作揖禮,“見過師尊?!币皇絼Ψê?,他呼吸略有急促,眼眸卻清亮無比。往日淡漠孤傲,獨來獨往,拿起劍來倒添了幾分人氣。呼吸吐納間,靈力繞體又輕輕散開。 姬朝玉道:“不錯。” 師尊待人溫和,劍道上卻頗為嚴苛,這已是極大的肯定。 “十日后,望潮石,傳你第叁式。自行修習去吧?!奔С裱院喴赓W,淡聲說道。 葉瑯抬眸看了看二人,應道,“是,弟子告退?!?/br> 姬朝玉這才看向姬瑤執(zhí)劍的手,目光隱隱有著不贊同,“可有不適?” 姬瑤心情平復,看不出異狀,答道:“我不曾動用靈力?!?/br> 姬朝玉看她態(tài)度疏離,皺了皺眉,“你在為何生氣?” 姬瑤這幾天想過許多,將情緒一壓再壓,并不打算問清楚說明白。因為一切再清楚不過。 他是師尊,而她只是個沒有前途的徒弟,他收徒與否哪輪得到她過問,她有什么資格不滿。 可等她想明白了,打算藏下心內(nèi)疑惑不安,他竟還擔心她御劍會否傷身,看出她情緒有異。 就是這樣,他總是這樣,不是不在意嗎,為什么還要一次次關心她。教她如何忍得住... 于是姬瑤再也抑制不住,脫口而出問道:“師尊,您是不是覺得我再無恢復的可能,所以才另收弟子?” 這種態(tài)度實在有些過了,可她顧不上害怕,只覺幾日間的不安焦躁幾乎要將她吞沒了。 少女眼神里沒了嬌俏,更沒有怨怪,在求一句審判。 姬朝玉目光微頓,“不是?!?/br> 她設想了許多種回答,沒想到師尊竟如此輕而易舉地說出了答案。沒有回避,另作解釋,干脆利落地否決了,托住了不斷下墜的她。 姬瑤心頭一松。 這半月,漫長無邊,聽到師尊這句話,她才頭一次感受到外界的存在。 她鼻頭微微發(fā)酸,上前一步,在姬朝玉反應過來之前,環(huán)住了他的腰。手臂不斷收緊,用力抱緊了他的腰身。臉頰貼在男人胸口,神情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眷戀。 姬朝玉眼底劃過一抹訝然之色,到底沒有推開,任由她抱著。 男人身材頎長,一襲白衣更襯得他容色如玉。 他不習慣被人近身,手臂不知放在哪里合適,只得微微抬起,寬大袖口垂落下來,隱隱約約遮掩了懷中少女的身形。 “葉瑯于劍道一途有天賦,詔月劍法適合他。另外,他是天生靈體,與你年紀相仿體質(zhì)相似,也許對診斷你體內(nèi)異狀有益?!奔С裉鹗?,動作頗為僵硬地順了順她的發(fā),不甚熟練地安慰小徒弟,溫聲道,“故此,我才收他為徒?!?/br> 見她久久不動,姬朝玉眉心微攏,喚道:“阿瑤?” 姬瑤心口一片酸楚,何德何能,得師尊照拂,可她竟然心生猜忌,放縱心底恨意如野草瘋長。 她心思鄙陋,如何配得上師尊澄明灑脫。 姬瑤悶聲道:“謝謝?!?/br> 謝謝你,姬朝玉。 救我于崩落,授我心法與力量。 否則,她不知道她會變成何種模樣。 姬瑤暗暗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繼續(xù)留戀那一抹溫度,克制地退后半步。 她離他很近,鼻間嗅得一陣草木沉香,夾雜著古舊書卷的氣息,這距離算不上僭越,但也絕對不夠清白。 她垂下的手捏緊了姬朝玉的袖口,近乎執(zhí)拗地開口道:“我會練成詔月?!?/br> “為師自然相信你的實力?!奔С竦难鄣资⒅崛嵩律教砹藥追趾槊}脈。 就是這樣一雙含情目,看誰都含了叁分情意,太具欺騙性,輕易俘獲人心,以為自己格外不同,實則并無差別,但因此怪他,卻實在是欲加之罪。 姬瑤偏頭不再看他,“借師尊吉言?!?/br> 可是她到底要辜負這份照拂了。 她的出路,她的道,自會親手找出來。 至于葉瑯...他憑什么在這里,他憑什么成為師尊的徒弟,憑什么能夠與她相提并論。 來日方長,她如此想著。 徒弟眼睫微垂,似是失落到了極點。姬朝玉略有些動容。 姬瑤問靈前后的變化,他有所察覺,但他自信能護徒弟周全,便并未太過在意。沒想到還是疏忽了。 他收徒之舉確實突然了一些,是他考慮不周,難怪徒弟會這么想。 思量片刻,姬朝玉主動開口道:“為師陪你走走?” —— 寫人設時腦子里已經(jīng)演完了她們的愛恨糾葛,嗑生嗑死。至于正文,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