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癡心一片
師尊與各長老議事,已經(jīng)多日未歸。 不見到師尊,姬瑤心中總是難以平靜。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葉瑯,劍氣劃破空氣的聲音這般刺耳,令人心緒難平。 姬瑤備了些墨,執(zhí)筆練字,試圖讓自己平心靜氣。 師尊有可能是直接出發(fā)去了哪個地方處理危機。亦或是結(jié)陣鎮(zhèn)壓何物。偶爾會有那么一段日子不見人影。從前沒覺得這般煎熬,因為她知道師尊會回來。如今卻患得患失,焦躁難眠。 寫來寫去,心中雜念不斷,她定睛一看,紙上字跡由平和漸鋒利,不知怎的從謄抄詩句變作師尊與葉瑯之名不時交錯。 她臉色一沉,將紙攥在成一團,丟到一邊。不再看桌案一眼。 練字也是師尊教給她的。 如何修煉,如何靜心,都是他教的。 之后卻不一定了。 —— 近幾日常有師姐師兄來探望她,閑話一會兒。 一時是這個秘境遇上了叁丈長的冥蛇,險些被一口吞了。一時是哪個煉丹師不慎炸掉了半個山頭。又或是這位師兄戀慕師姐,無心修道,在比試中輸?shù)脩K烈。那個宗門之主被道侶所傷,一夜間自化神期跌落... 往日也會如此,畢竟算是看著姬瑤長大的,不比別人,哪怕她四年毫無進益,待她亦一如往昔。近期卻過于頻繁了。 姬瑤再打探兩句,才知他們在外聽了不少傳言,掛念她的狀態(tài)。 什么御空自清臨峰飛過,親眼看到姬瑤悉心指點葉瑯劍法,大肆傳揚她如何巴結(jié)葉師弟,猜測她多半在給自己尋退路。 也有傳言她對葉瑯情根深種,借機百般糾纏。 亦或是賦陽真君終是放棄她這個廢人了,只怕過不了多久便要將她趕出宗門,自生自滅。 她怒極反笑。不愿理會。 不過是趁機拉進距離,多番試探,給他吃點苦頭,到了他們口中,怎就成了這般? 唯有聽到自生自滅幾個字才變了臉色,姬瑤手指微顫,握緊了拳頭才壓下心中慌亂不安。 偏偏這一日,秦瑟大步闖進院中,進了門也不說話。 秦瑟在桌前打開儲物戒,呼啦啦幾十本凡間話本往她面前一堆,神情嚴肅,苦口婆心的架勢仿佛自己便是局中人,“阿瑤,修道者萬萬不可輕易沾染凡俗情愛。” 蘇清容落后半步走進來,聞言大笑,“小秦,我說你一路上沉著個臉在想什么...” “讓我看看,小秦找到了哪些寶貝。嗯...《我的魔修夫君》《夫君修的是無情道》嘖嘖嘖...”蘇清容翻開書,一目十行地草草過了兩眼,點頭表示認可,“確實足以引人深思...” 又翻出幾本,蘇清容眼前一亮,細致地挑出來,口中贊嘆道:“這幾本不錯,《死對頭失憶后超纏人》《清冷師尊是我裙下臣》《美強慘師弟對我愛而不得》?!?/br> 秦瑟還沉著臉,沒有松懈,她搖搖手指,緩緩拿出叁本,“阿瑤,還是看這個吧。” 姬瑤低頭,書名赫然是《殺夫證道后我成劍仙了》《不當白月光后一不小心成了絕世劍修》《成為仙尊的我斷情絕愛》。 蘇清容坐在一旁,看戲不嫌事大,“哎呀!幾日不見,阿瑤竟成了對師弟癡心一片的苦命師姐?!?/br> 秦瑟憋了好半天,已是堅持到了頂點。她卸了力道,不再繃著臉,天真嬌憨的臉上隱有愁色道:“阿瑤,你不會當真對他動心了吧。” “也不是不成,”秦瑟猶猶豫豫地開口,“但你看,這動心可沒什么好結(jié)局,挖金丹、斷經(jīng)脈、一劍穿心、受傷墜崖...一世聲名全都毀了?!?/br> 秦瑟偶然聽到關于姬瑤的傳言,震驚不已,按照她的性子本該立刻跑過來問清楚,但想起在凡間采買時見過的東西,特地跑出宗門,重新買了幾本。 她熬夜苦讀,挑揀分類,其中有些話本,莫不是悲慘凄涼虐身虐心得來對方丁點愛意,嘗盡心酸受人誤會、聲名修為盡毀,在她看來,實在得不償失。 只盼阿瑤讀過之后能夠引以為戒,懸崖勒馬。再不濟,也得是玩弄男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當然最好還得是一心修道,問鼎仙途。 阿瑤天資卓越,一朝頹敗,也是一時的。若這時候被那誰騙了心去,才是真的無緣成仙! 她趴在桌上,雖說話本內(nèi)容做不得真,但她真心為那些女修痛心不已。情愛如何能與大道相比? 姬瑤忍著笑意,將話本奉若珍寶,“近日他是有些冷淡疏離,阿瑟送來的話本正好為我解惑?!?/br> 秦瑟猛地坐起,胳膊正巧狠狠撞在桌角,“咚”的一聲,聽著都疼。一瞬間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她忍住痛意,邊吸氣試圖止痛邊問道:“當真?” 蘇清容看破不說破,捂嘴驚訝道:“我想起來了,剛一見面你就將至寶明魂蕭送給他了,莫不是凌霄殿內(nèi)一見鐘情?” 秦瑟眼前一片灰敗,“那個叫葉瑯的,對你如何?” 她心中悔恨不已,怎么讓人在眼前讓人將姬瑤的心給偷了。 “待你好的話,勉強可以吧,若是冷落你...” 姬瑤笑著點了點秦瑟的鼻子,止住她的胡思亂想,“沒有啦!” 秦瑟又反復問了半晌,才放下心來。 “你知不知道,我放著阿娘布置的課業(yè)不做,抽時間找了這些,就怕你...”她氣得雙眼圓瞪,“你還這樣...你...” 秦瑟氣得“你”了半天。 姬瑤忙道:“唔,好啦好啦,是我的錯。秦仙子費心了。這些話本送得特別及時,定能讓我迷途知返?!?/br> 秦瑟薄怒難消,越想越委屈,氣哼哼地走了。 待她走后,姬瑤撥弄著話本,“難得她這樣上心?!?/br> “小秦生氣,半日就好?!碧K清容如此說著。 話落,兩人笑瞇瞇地相視一眼,一致決定不去哄人。 若是秦瑟知曉二人待她離開后這般作為,必定更加生氣。 蘇清容正色道:“不說這個。這些傳聞似乎是鄭師兄的追隨者在背后搗亂。阿瑤莫要理會?!?/br> “正義凜然的鄭師兄若是知道他的師弟們?yōu)槿诉@般,不知會如何教訓他們?”蘇清容眼中寒意不加掩飾,胸中有了算計,片刻間又消失無蹤。 她拿起幾冊話本,笑問:“阿瑤,這幾本借我看看如何?” 姬瑤嘆氣道:“秦師妹勸錯了人...” “噓?!碧K清容豎指于唇前,睫羽纖長濃密,輕輕眨一眨眼,亦是媚意橫生。她放下手,四處瞄了一眼,問道:“你那個師弟呢?” 姬瑤隨口道:“他修行刻苦,若是沒在房中,便是在后面練劍吧?!?/br> 葉瑯修為進步神速,已經(jīng)觸及練氣五層的壁壘。 外界傳聞蘇清容自認能分辨真假,暗生情意什么的實屬無稽之談,但修行路上定然沒少悉心指點。 師姐弟二人,一人穩(wěn)步提升,一人滯留原地,其中難熬,蘇清容不敢細想。阿瑤性子好,與她們玩笑沒個正形,對這師弟倒是體貼。 但蘇清容知曉她如何看重修道,心中不忍,“阿瑤...” “干嘛?”姬瑤觀她神色,手中靈符一閃,靈焰映入眸中,如兩簇不滅戰(zhàn)意,“你我一戰(zhàn),不一定誰勝勝負?!?/br> 旁人道心破碎,日漸頹唐,對別人的關注幫扶排斥至極。姬瑤卻生就澄澈心竅,不在細枝末節(jié)處自我為難。 等得越久,希望越渺茫,但總會有異寶出世,不一定哪個就正好能治愈姬瑤的癥狀。蘇清容也覺自己同眾多友人的小心翼翼實屬不該,道:“改日,必要與你戰(zhàn)個高下!” “那便說好了!” 兩人的改日,是待她痊愈那一日,雖不知何時,卻相信終會有那么一日。 蘇清容逗了逗院內(nèi)白鵝,招得滿院子鵝毛紛飛,瀟瀟灑灑地躍過院墻走了。 姬瑤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眼神放空。 她隱約看出蘇清容所想,然而自己并不如旁人期盼一般,純良如初呢。 但她并無反思之意。思及那句“不疑所行、不悔所行”,姬瑤眼神不由得愈漸晦暗,葉瑯可曾想過他的一言,竟印證了她的舉動? —— “師姐?!比~瑯自院外走進來,打了個招呼,將功法放回原位。 回身時,他的眼睛不經(jīng)意間掃到桌上幾本,書名格外清晰,正是《美強慘師弟對我愛而不得》。 姬瑤見他目光落在那堆話本上,只覺血液直沖大腦,不知怎的有些慌亂。她輕咳一聲,不太熟練地端起師姐的架子,問道:“那幾本功法都看完了?” 葉瑯收回目光,面上并無異色,點了點頭,“功法內(nèi)容已經(jīng)熟記于心?!?/br> 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那些話本。姬瑤暗暗松了口氣,“你打算從哪個練起?” “《銳金訣》。” 《銳金訣》是極霸道的攻擊法術,葉瑯性子冷,挑選功法上倒頗為...強橫。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姬瑤道:“嗯,那我跟你一起吧,看看有什么能幫到你的。” 山腰處樹葉隨風簌簌抖動,飄落幾片葉子,葉瑯半退一步,掐訣出招。 少年著一身玄色衣袍,身姿修長,青竹般挺拔。功法運轉(zhuǎn),金色靈芒聚在指尖,純凈至極,靈力飛出打在一處落葉上,瞬息間便將幾片落葉攪爛。 這樣施法,任由靈力毫無章法地攻擊,破壞力確實驚人,對靈力的損耗卻也不可小視。 姬瑤看清他的動作,思及師尊講過的內(nèi)容,揚聲道:“靈決不光要使出威力來,更要以最小的靈力消耗,實現(xiàn)最大的破壞力。你試著讓靈力是更加凝練,控制方向?!?/br> 葉瑯聽罷,微一點頭,思索片刻,看準葉子飄落的方向,在指尖凝聚靈力,良久,才再次出招,金色靈光如長刀一瞬貫穿數(shù)片落葉。 確實精準不少。 那個地方人人自危,怎會有細致點撥,便是一日清靜都難得。 葉瑯早已習慣了自己鉆研,道途中有人指點、一同論道,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入宗門,修劍法。某些部分和途中所聞相差無幾,另外一部分則與他的預想不同。可他,并不討厭這種變數(shù)。 葉瑯察覺自己這一絲堪稱柔軟的情緒,皺了皺眉,壓下情緒,投入到修煉之中。 他不斷練習,愈發(fā)熟練。 一只白鵝溜達到附近,不知是決心赴死還是腦子不好使,對殺氣四溢的靈刃視而不見,撲閃著翅膀就要去咬半空的葉子。 靈氣化刃脫手而出,來不及收回。姬瑤并不在意桌上多出一盤鵝rou,腳下動作卻不慢,叁步并作兩步抱住了白鵝。 她如今不過凡人之軀,如何接得住這一招。 葉瑯沒想到姬瑤會突然跑過來。他皺了皺眉,飛身上前拉住姬瑤,腳法微移,避過攻擊,將人護在懷中。 姬瑤早在瞥見葉瑯的動作之初便收起手中靈符,眼里閃過一抹微光,等著他皮開rou綻。 靈刃威力頗大,本以為定會見血了。哪想靈刃來到近前,只擦過他身后憑空豎起的一面光盾,術法相撞發(fā)出刺眼靈芒。 少年毫發(fā)未損,竟是擋住了。 姬瑤心情復雜。 被葉瑯抱在懷中,姬瑤一臉心有余悸地道:“抱歉,我、我看它飛上去,才...” 白鵝不肯被人抱著,掙扎著跳了出去。全然不知自己剛剛死里逃生。 姬瑤語氣歉疚,“你可有受傷?” “沒有?!比~瑯淡淡道,又覺自己此言實在冷漠。見姬瑤臉色蒼白,神色間是揮不去的愧疚,道:“你沒受傷就好?!?/br> 姬瑤覺得分外稀奇,無論如何撩撥都甚少開口的人,倒多說了那么兩個字。 幾日的指導、關懷已然讓他卸下心防? 哪怕葉瑯不顧危險沖上來救她,姬瑤也并不動容,只在心中猜測他的想法。 只怕是不愿讓同門師姐被他的靈刃所傷吧,免得麻煩。 她才懶得琢磨他的想法,更沒心情問一問。她心中只惦記方才那面一人多高的光盾。 姬瑤對葉瑯的進度了如指掌,他只參讀過幾遍,尚未修習,竟能一下子凝出防御光盾,并且遠超尋常練氣弟子所能幻化的大小。她心中妒意翻涌,嘴上問道:“剛才那是御金盾?” 葉瑯一心擋住靈刃,日前翻看過的《御金盾》便自發(fā)運轉(zhuǎn)。驟然使出超出自己極限的招數(shù),對靈力損耗不小。 葉瑯如實道:“嗯,方才情勢危急,想著有什么能擋一擋就好了,便使出來了?!?/br> 姬瑤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氣人。 她恨得牙癢,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咬牙夸道:“防御功法本就難于攻擊功法,旁人鉆研數(shù)日也未必有這種程度。葉師弟第一次施展就能抗下同等階的術法攻擊,當真厲害!” 姬瑤心情實在不美,未免面上兇狠妒意被人發(fā)覺,只能強裝笑意,扯得臉頰僵硬發(fā)酸。 少女語氣中的贊揚欽佩之意毫不掩飾,幾乎滿溢,眼眸專注地望著他,似乎僅有他一人。 葉瑯垂下眼,不提體內(nèi)過度使用靈力的鈍痛。 姬瑤心亂如麻,未能察覺他的異樣,只覺他當真天縱奇才,十足可恨。 —— 葉瑯:我還不曾學會防御術法,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擋住攻擊,第一反應卻是以己身為她擋住攻擊。她不關心我過度施法是不是過于勉強,不關心我是否受傷,更沒有如往日一般調(diào)笑我舍身救她之舉,只想著我的修為。(記仇) 姬瑤:情情愛愛,麻煩。(不以為意) 姬瑤:說!你怎么學的。(趾高氣揚逼問)